其巧如月

　　有些事情还是慢慢的在私底下流传开了。
　　“你们知道吗？”一个女人脸上有很多雀斑的中年女人神神秘秘的说：“这儿出大事了。这儿市长死了，自杀的。”
　　“木星之瞳居然还有市长？你确定他不是某某娱乐公司的总经理？”另一个头发染得通红的女人嘴张得很大，一副很夸张的表情。
　　这是市长死后的第二天，茱莉亚和莱因哈特并肩坐在食堂吃饭，两人不时看对方一眼，几乎不怎么说话。
　　茱莉亚的注意力都在倾听流言了。她留意到了邻桌的这两个聊得很热乎的女人。
　　“是的。是市民们选举的市长。”有雀斑的那个女人说：“我们这里消息很闭塞，连时事新闻都看不到。我倒是听说了，现在木星之瞳可是全太阳系关注的焦点呢。”
　　“哈哈。这么热啊！我得多打听点事情，等我们回到地球，就可以接受访谈了，然后我们不就成了新闻人物？”红发女人一脸的兴奋。
　　“想得美。你还没回地球，火星上的记者怕就到了……如果有记者来这里，他们肯定首先要采访员工……估计那个洛伦佐要火了。本来他在这里表演歌唱节目，没几个人知道他……一旦有记者来吹嘘吹嘘，没准就要火。”
　　“我喜欢他唱的歌，现场都去了四次了，还买了好些原版音乐呢。”红头发的女人显然是洛伦佐的粉丝。茱莉亚也去看过一次他的表演，确实很不错，他身后那以木星为背景的舞台宏伟壮观，确实让他增色不少。
　　“这么帅，唱歌又这么好，我来这里之前，怎么没听说过他呢？”
　　“肯定都怪那个什么市长，不愿意推广他呗。”
　　两个女人齐声叹息，都为洛伦佐的星路不畅而感慨。不一会儿，他们聊起了另一个话题。
　　“这两天的消息越传越邪乎了。”雀斑女人继续说：“他们传说，咱们这木星之瞳上，本来被放了四个核武器，结果被一个匿名英雄给拆除了……否则的话……嘣！”
　　红头发女人挥舞着手里的叉子：“我们岂不是差点死去了？居然有这种事情！怪不得市长要自杀，活该！如果他脸皮厚赖着不去自杀，我就要控告他，告到他破产，告到他坐牢！”
　　茱莉亚知道，这两人说的基本没错。他们所讲的内容，其实就是地球上已经被广泛宣传出去的信息，木星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成为了今天地球上的头条新闻。只是游客这里消息实在太闭塞，实在太缺乏消息渠道了。
　　“嗨，茱莉亚。”厄休拉端着食物走了过来，看到茱莉亚，就跟她打招呼。
　　妮娜擦着嘴站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厄休拉，厄休拉向她微笑了一下，表示感谢。
　　“早上好，厄休拉。今天你打算去哪儿玩？还有三天就要走了，得抓紧啊。”茱莉亚也笑着说。
　　厄休拉穿着运动服，头发还有些乱。显然刚运动了回来：“按照计划，今天我们要去看表演，”她扭头对着莱因哈特：“你好，莱恩。你今天看起来很帅。”
　　“嘿！注意你的言辞，他是我男朋友。”茱莉亚半开玩笑的说，神色却有些警惕。
　　厄休拉环顾了一下四周，眼睛在那两个聊天的女人那儿多停留了一小会儿，然后盯着茱莉亚：“茱莉亚，昨天开始，这里开始流传一些对你不利的流言。”
　　“是吗？你都听说什么了？”
　　“有人说，你是个克隆人。”厄休拉表情有些夸张：“你相信吗？居然有这样的流言！”
　　茱莉亚也笑了起来，耸了耸肩。
　　“你这是听谁说的呢？”莱因哈特问道。
　　“好几个人在说了，所以你们得当心，”厄休拉咬了一口面包：“这年头，躺着都能中枪。”
　　从餐厅出来，茱莉亚和莱因哈特来到了一个车站，等着乘坐九点钟的车去游乐场，两人都沉默不语。妮娜和德斯庞斯也发现他们情绪不佳，离他们有好几米远。
　　“莱因哈特，你看我是不是该找你的父母去说清楚？”
　　莱因哈特握紧了茱莉亚的手：“不用理会他们。”
　　“不。不要等着你的父母来问我。”茱莉亚咬着嘴唇：“今晚回来就告诉他们吧。”
　　“为什么呢？”
　　“有些事情是躲不过去的，该面对的时候，就要面对。”
　　莱因哈特那双淡蓝色的眼睛盯着茱莉亚，眼里满是悲哀：“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到来了。”
　　茱莉亚笑了笑：“早晚有这么一天的。这些天我跟你在一起，度过了一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我是指两百年来最快乐的时光，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全身心的爱着一个人。”
　　“大概你以前从来没休过这么长的假期。”
　　“猜对了！”
　　两人相视而笑。
　　地球那边的行动可谓是闪电般迅速。服务器位于加拿大的木星之瞳网站在十几个小时前被加拿大政府强制关闭，所有会员的账号都被冻结，等待逐一清理。
　　很多还没来得及转出的资金一并被冻结了。
　　还有很多会员所拥有的“养成中”的AI也被暂时冻结，联合国将组织一个专门委员会对这一“网上永生”的项目的技术可行性进行调研，然后再确定是否要将这些AI归还各位用户。这一过程怕是要经过好几年。
　　木星之瞳网站关闭了，真实世界里的木星之瞳太空城还在继续运营旅游项目，毕竟它是人类在木星附近最大的旅游接待中心，不可能因为少数人的非法活动就关闭整个太空城。
　　因此，那些残余的“先知”的势力当然要报复。首选就是茱莉亚，当他们发现茱莉亚的安全保卫工作很严密，那些人就选择了传播流言。前些日子，“先知”禁止了关于茱莉亚的情报在网上买卖，而现在关于她和巧月之间关系的帖子都在地球的论坛上大量出现，茱莉亚还看到一些帖子，直接指出赵构就是巧月。莱因哈特能够用茱莉亚的个人终端上网，自然也知道这些。
　　对手的反击如此犀利，等她回到地球，恐怕都不得不放弃茱莉亚.斯旺这个名字，重新换一个身份，甚至需要做一点整形，才能重新抛头露面了。
　　她和巧月最担心的是，虽然联合国官方在大肆宣传101基地及其主管七月七日女士在此次行动中的关键作用，但是这些关于赵构和茱莉亚的流言却在私底下发酵……没准有某些国家政府的黑手在推到。
　　至少印度政府对101基地的态度就不够友好。
　　傍晚茱莉亚等人回到了自己的别墅，巴赫曼夫妇已经回来了，并且做好了晚饭。
　　饭后，茱莉亚提出来，要和巴赫曼夫妇谈一谈。
　　“巴赫曼先生，巴赫曼夫人，有件事情我需要告诉你们。”茱莉亚有些紧张，莱因哈特感觉到她的手心在出汗：“我是个克隆人。”
　　面对面坐着的巴赫曼先生的微笑呆滞了，巴赫曼夫人捂住了嘴。
　　“你……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克隆人。”半晌之后，还是巴赫曼先生开口了。
　　“我确实是克隆人，但是身上没有任何克隆人的标记，我是特殊定制的，允许我不打上那些印记。我的身体与正常人差不多，只有大脑是量子大脑，所以可以认为我是一个高级AI……”
　　巴赫曼夫妇耐心听茱莉亚讲完了她的故事。
　　“本来我以为你就是一个漂亮一点的年轻女孩子。”巴赫曼先生说：“没想到你是一个传奇。刚才你只讲到认识莱因哈特之前的事情，我很好奇……请问两天前杀死‘先知’这事，是不是你做的？”
　　茱莉亚很爽快的承认了。
　　巴赫曼先生兴奋的搓着手：“嗯，你很了不起。这家伙害死了那么多人，罪该万死。但是我很伤心……你摧毁了木星之瞳的情报交易系统，把这里变成了一个纯粹的游乐场，我们白跑了一趟，我背后的利益集团怕是很不高兴。”
　　“那就很遗憾了，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先知’。现在我的事情做完了，该回去了。”
　　“没关系，没关系。地下情报交易这事总是涉嫌违法，幸好我还没有成为会员，否则回去之后就要面对听证会了。”巴赫曼先生很豁达：“‘先知’是个毒瘤，它死了很多人都高兴，尤其是那些受害者的家属。以前大家都不知道它跟木星之瞳有这样的关系，所以这个网站还是关闭了好。对我们大家都好……我注意到宣传中只提到101基地和七月七日这个人，你的名字无人提及，你能够淡泊名利，这样很好，很好。请问你是不是为了莱因哈特才这样做的？”
　　“是的。我不希望我成为一个公众人物，成为人人都知道的巧月的一部分。我想做一个普通人，能够待在莱因哈特身边，我就很幸福了。”
　　巴赫曼夫人的脸色也逐渐缓和了下来：“茱莉亚，我们每个人都不容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麻烦。你知道，我和我丈夫一直的政治态度就是偏右，右翼都反对给予克隆人与自然人同等的公民权。”她赶紧补充道：“我很喜欢你，我们全家都喜欢你……但是你和莱因哈特不可能有未来。虽然父母不应该干涉子女的感情生活，我还是建议你们尽早分手，这样对你，对莱因哈特，对我们都好。”
　　“我知道。夫人。”茱莉亚镇定的说：“我只请求你在回到地球之前，让我和莱因哈特不要分开。”她转头看向莱因哈特，又转头看向巴赫曼夫人，眼中都是一片恳求之色。
　　巴赫曼夫人转头看看丈夫，然后又回头：“这一点没问题。而且我们将尽量在公共场合支持你们，如果有谁传说对你不利的流言，我们绝不姑息。至于回去之后嘛……恋爱中的年轻人，因为一点点琐事就分手，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巴赫曼先生说：“茱莉亚，我希望你不要误解我们，有些事情我妻子可能没有解释背后的原因……就我个人来说，无论你是不是克隆人，我都愿意祝福你和莱因哈特，因为我眼睛没瞎，我能看得出你们是真心相爱的。只不过有些事情我们不能任性。
　　在大家看来，我是一个政治家，还是比较反动的那种（笑）。其实就我个人心底里的想法而言，私有制一定正确吗？左翼那些政党都错了吗？克隆人有没有人权跟我有关系吗？克隆人和自然人结婚该我来管吗？尤其是同性结婚都合法了……但是我的工作是右翼政党领袖，保持一定的政治态度、维护一定的观念并为之奋斗，团结党内的绝大多数同志是我的工作，更是我的事业。你能明白吗？”
　　茱莉亚笑了笑，能够把虚伪说得这么直白，大概也只有巴赫曼先生了。
　　“非常明白，先生。”
　　“其实莱因哈特可以和你在一起，不一定非要分手不可……如果他真的需要这样的人生。”巴赫曼先生继续说：“有些国家自然人与克隆人的婚姻是合法的，莱因哈特可以宣布和我断绝关系并移民。不过，我希望他能够慎重考虑，不要一时冲动做决定……父母和子女之间本来是可以相互提携的。”
　　巴赫曼夫人回头，瞪了丈夫一眼。茱莉亚看到了，心中暗笑。
　　“我知道。莱因哈特太年轻了，我们也许应该多等些年头。”茱莉亚一本正经的说：“我希望我们的爱情能够长久。”
　　“是的，你经历的事情很多，应该知道，时间才能检验爱情。虽然我们接触不多，我还是要说，我很喜欢你，你是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一个女孩。”巴赫曼先生露出了职业政客的微笑。
　　“你怎么知道的？我们接触真的不多呢。”茱莉亚并不认为巴赫曼先生是真心夸赞自己，他只是……外交辞令罢了。
　　“能干掉‘先知’的人，不可能不优秀。”巴赫曼先生微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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