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作者:青夜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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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二十章


      屋外的雨声一下一下打在谁的心里,阵阵凉风自门口吹过,岔进屋里的,却是带着湿气的燥乱,怀瑾的缄默,让初微倏然明白了当初宋府的处境,死在宋府的宣王是假的,可无论真假,顾子衿早以算计好了,就算宋与书否认,甚至开口说那宣王是假的,他也有办法让他认下此罪。

      因为他手中握有宋与书的把柄,比如,当时在宋府还有其他的人在,或许是宋府背后的人,或许是北戡的敌人,反正,宣王失踪,顾清让带着方亭知搜查到了宋府,若宋与书认下,他们便不再搜查,若他反抗,那么他们便会将宋府翻个遍。

      宋与书权衡利弊,最终选择认下谋杀宣王一事,想来,若是被查出通敌卖国,只怕宋家的结局,便不止是今日这样了。

      初微忽忆起那段时间顾清让一直不在睿王府,想来定也是因为此事。

      他们早就算好了的。

      就如南家一样。

      “怀瑾……”初微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听着怀瑾讲宋家的事,她便想起当初怀瑾在刑场的挣扎,她并未亲眼见到那场极刑,却在听了稚初跟她描述的场景后,心中一片哀凉。

      一边是自己喜欢的人,一边是养育自己的父亲,当时,怀瑾的情绪定早已溃不成军,可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丈夫扔下行刑的令牌,甚至到最后,为了让父亲不受折磨,她用那支百蝶步摇亲手结束了父亲的生命,当初想着的时候,对怀瑾只有怜惜,对顾子衿只有憎恶,现在,却恍然明白了两人的纠葛。

      顾子衿不会平白无故陷害宋家,便如南家与墨剑山庄的仇一样,宋家与顾子衿,当中定也有她原本不知道的仇,原本不知道,现在听了当年燕山的事后,却已猜到了几分。

      或许,当年燕山的事,与宋与书有关。

      更甚至,当年燕山的刺杀,便就是宋与书策划的。

      只是,她猜到,却不敢向怀瑾求证。

      说一次,便又是朝她心里捅上一刀。

      “我没事。”怀瑾并没有看谁,半阖的眼睑遮挡了她眼里的一切,“关于晋王的过去,便就是这样,我和他,其实从未开始过,所谓结束,便也只是我单方面的感觉,事到如今,后悔亦是没用了,只是……”

      话到一半,她缓缓抬头望着初微,满眼的真切,眼前的人早已不是南清的模样,可当初的南清,是她,回想起这几个月里她与白苏的通信,怀瑾知道,睿王和晋王是不同的,顾清让是真的爱初微,哪怕她昏迷不醒,他也从未放弃过,“我之所以跟你说当年的事,并非全是因为晋王,从前,我以为睿王对你不好,可这几个月里,整个北戡都已经传遍了,睿王于你,当真是用了真心的,初微,你不是南清的事,你跟我说睿王他已经知道了,那你便跟我说句实话,对于他不介意你身份的事,你当真没有一丝心动?”

      恍惚间,“心动”二字便像是一块石头一样坠在了初微的胸口,顾清让的确跟她说过,他不介意,他说不管她是谁,他心中都清楚明白自己要的是谁,可这些……

      杂绪紊乱,她不想去想顾清让的事。

      既然已经离开了,那从今往后,他是他,她是她。

      伴着屋内的静谧与屋外的嘈杂,稚初心中顿生一丝恼意,初微的沉默不语,他比谁都明白那是何意,她不说,他也不说,谁又在骗谁,若当真是洒脱的,此刻又何须犹豫。

      不等初微回答,稚初便拧眉抢先说道:“如今她好不容易离开了,自是不用再去想帝都的事,她一次次在睿王身边出事,倘若睿王当真对她用了心,南清何至于会死在睿王府,睿王根本就保护不了她,我敢保证,就算睿王知道害死南清的是左清清,他也不会对那女人动手的,当初在江林的时候我便看出来了,左清清在睿王心中,便比谁都重要。”

      怀瑾眸光一震,一脸不可置信地扫视着两人,见初微没有否认,慢慢的,她也将稚初微怒之下说的话信了去,心中微叹一声,她缓缓说道:“对于清清,睿王也有许多的身不由己,我这么说,并非是想为清清求情,只是……关于睿王,也许在燕山之前,晋王还能得到德妃娘娘和陛下的关护,但是睿王,且不说当初静妃娘娘自戕后,陛下怀疑燕山的事与称病未与同行的静妃娘娘有关,以至于牵连到睿王,初微,也许在外人眼里,睿王是个杀人如麻,嗜血成性的王爷,但我是知道的,这二十一年来,其实睿王一直……”

      怀瑾微顿了一下,旋即压着声音说道:“犹记得静妃娘娘诞下睿王那日,天上蹙云而成的龙纹直至夜幕降临才消散了去,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天降祥瑞,这是自古以来伴着天之骄子诞生的典故,初微如何不懂。

      “一个皇子,名字里会有一个‘让’字,那便预示着他的这一生要遇事则‘让’,当初静妃娘娘给他起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他什么也不争,可是,到最后,他却为了晋王,为了左家的冤屈,不得不请旨去边境,他拥有兵权,那就预示着他一定会成为皇后和太子他们的眼中钉。”

      果然,初微心中暗想着,当初她曾想过夺嫡之战,最后谁会成为那最终的王,她曾想过是顾清让,后来渐渐明白,顾清让似乎一直是在为顾子衿铺路。

      让吗?

      原来一开始静妃便将他的一生盘算好了。

      不争。

      对于静妃,初微只觉得她是个与世无争的女子,她的许多事,或许她并不认同,可她为了朋友甘愿进皇家,为了朋友,甚至舍弃了自己的孩子,更甚至,唯一留在自己身边的孩子,她也要他不为权利而争,哪怕他是生在皇家。

      只是,生于皇家,许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争。

      其实,她并非不懂他,怀瑾跟她说的这些事,他对于身边人的责任,她早就想通了,只是,若是只把他当做一个普通朋友,他为朋友的奋不顾身,她也许会为他鼓掌叫好的,可当她站在他身边,他屡次为了身边的人弃她于不顾,她痛过,后来也倦了。

      失望吗?

      其实,不过是不愿再相信了。

      哪怕他一次次承诺他只爱她,她也不愿再信了。

      真的够了。

      她低头略有所思,良久之后才开口淡淡说道:“我知道他的身不由己,可我做不到设身处地,怀瑾,就如稚初说的那样,我既然已经离开帝都,便不会再去想那里的人。”

      见初微态度决绝,怀瑾自知无法再说什么,低叹一声,道:“其实,我并没有什么立场来劝你,之所以说这么多,无非是想着你和他不要再错过,可是,说到底这也是你和他的事,初微,墨禾她曾……”

      话音未落,就在初微和稚初眼前,怀瑾忽然眉心一蹙,而后闭眼朝一旁跌了去,一声闷响后,她便硬生生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了,两人皆是大惊,初微忙起身去扶怀瑾,稚初握剑起身,这才察觉到门口的异样。

      “谁!”稚初豁然转身朝门口喊道。

      初微将怀瑾抱在胸前,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幸好,她只是晕过去了,而后听到稚初大喊,她忙随着他的喊声朝门口望去。

      屋外大雨如瀑,屋子的门半敞着,所以两人的视线一下子便集中在了正对着大门站着的人身上,来人一身黑衣立在雨中,一手握着暗青色的伞,一手正顺着雨水落下,弯曲的指尖还有水珠在滴落,那人一动不动地站着,似乎是在告诉屋里的两人,怀瑾的晕倒是因为他。

      来人将伞沿压得极低,以至于旁人根本无法看到他的脸,初微来不及开口,稚初已经拔剑冲了出去,大雨滂沱,稚初手中的剑斩破了雨线,招招利落,黑衣人却似乎并未将他看进眼里,握伞的手只停于胸前,在连番地闪避中,另一只手稍稍一抬,便有一只断竹落于他的手中。

      黑衣人只用断竹接招,十招之后,手中断竹却未少半寸,稚初心中恼愤,更是狠了招式。

      初微将怀瑾轻轻放下,急步走到门口,“如果你并非是想伤我们,那就请你住手,如果你今天是来杀我们的,就请你报上姓名。”

      “我为何要住手。”黑衣人一边接着稚初的招式,一边朝初微说道,“我在大雨中站了这么久,你们的故事倒是说完了,我可是乏得很了,这傻子武功虽不算上成,却也足够我松松筋骨了。”

      伞沿起伏间,初微在闪烁中看到了伞下的容貌,只是,除去身上的一身黑衣长袍,他的脸上竟还蒙着一块黑布,剑起竹落,大雨之中,虽然模糊,初微却是在黑衣人唯一露出的双眸中认清了他。

      是他!

      虽说只是一面之缘,可他的声音和那双从容淡定的眸子,初微怎会忘记,当初在初锦阁,便就是眼前这个人将身受重伤的稚初带到她身边的。

      “稚初,回来!”初微朝稚初大喊道。

      执剑之手猛然僵住,稚初回身急急看了初微一眼,对于黑衣人的话,他早已是愤怒至极,可初微让他回去,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就在稚初犹豫之际,黑衣人五指一进,竹尖一端抵上剑尖,一声裂响,断竹随着声音断成了两半,黑衣人已然近身,回手之间,已将稚初手中的剑夺了去。

      负剑于身后,黑衣人抬了抬手中的伞,哼笑道:“若说她是你媳妇,你如此听她的话,反倒是显得你是个好男人,可她已是他人的妻子了,墨稚初呀,不是我说你,倘若被你娘亲知道你如此这般没有骨气,她定是要被你气死的。”

      稚初面上一怔,旋即怒从中来,忙跃过去想要夺回自己的剑。

      黑影一闪,脚尖轻点,黑衣人便已经落在了初微身侧。

      初微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手,趁着黑衣人挑衅地看着稚初之际,抬手一把握住了剑柄,当然,她知道黑衣人并未对她设防,所以她才有此机会近他的身。

      看初微将剑夺去后,黑衣人耸了耸肩,摊手道:“没想到十多年来墨云砚就教出这么个傻子,沈姑娘,若是可以,今后还是劳你好好教育教育他吧。”

      像是被什么猛一下击中了般,初微倏然抬头看着黑衣人,低喊道:“你知道我是谁?”

      “当然。”说话间,黑衣人手腕一转,便将手中的伞转向了大雨中的稚初,待两手都空了后,他抬手握住初微的双肩,推着她进了屋,“我们进去说,不让那傻子听。”

      见屋门被黑衣人用掌风带上,稚初心里着急,忙扔下手中的伞过去推门,却发现这被内力控制着的门根本无法推动。

      “你到底是谁?”初微也不含糊,直白问道。

      黑衣人却避开她的问题回道:“是雪鸢叫我来的。”

      初微面色未改,道:“当初你让我带稚初去沧山,如今你又能说出我的名字,我自是知道你和纪先生有关系,只是你两次出现都蒙着面,像是怕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我并非不信你,只是你既来找我,那就该拿出一些诚意来,我不想费劲去猜你是谁。”

      黑布之下,黑衣人的声音闷闷的,却还是能听出笑意,“要我摘下面罩,自是可以,不过在那之前,有件事要跟你确认一下,当初皇帝老头给你的令牌,你可带在身上?”

      他竟连这事也知道!

      初微心中又是一惊。

      当初她曾将令牌和穆参丹一起藏在安梅园她的床下,回来后,她已悄悄将两样东西取了出来,这次离开,她也一并带在了身上,“在我的包袱里,你……”

      话音未完,忽见万千青丝自眼前散下,初微骤时睁圆了双眸,眼前的人,不是“他”,竟是“她”!

      她看起来比初微大上许多,但初微却只觉得她该是只有三十多岁,或许,她的年纪要再大一些,可她尾角处有些浅浅纹路的杏眼里却是一片朗清,或许是她骨子里透出的自信,才让人无法将她与“老”这个字扯上关系,加上她本就生得十分美貌,哪怕美人迟暮,却依旧是美人。

      黑衣人将绕在头上的两块方巾甩在了圆桌上,此时,她已恢复了原来的声音,轻快说道:“你既带在身上,那我就不必再回一趟帝都了。”说着,她从怀里取出一个琉璃瓶,倒出一粒药丸后说道,“这是雪鸢让你服用的药丸,等你吃下后,我们便可以走了。”

      初微迟疑一下,还是接过了药丸,“去哪?”

      “柳溪湿地。”

      “我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

      “可以。”

      “你和纪先生究竟是什么关系?当初我去沧山的时候,他甚至不愿提起你。”一想起当时纪先生刻意岔开话题的模样,初微就觉得好奇。

      黑衣人朗声大笑,“是不是你一在他面前提到我,他就头疼?”

      初微点了点头。

      黑衣人笑声未停,叉腰道:“那是因为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一个下劈便将他捶倒在地,我想近乎于脑震荡的痛,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的吧,不过,再怎么说他也算是救了我,我虽不喜这样的结果,却也只能被迫接受,沈姑娘,我可是很忙的,雪鸢传信给我,说纪先生不方便出山,只能我来找你,等将你送进柳溪湿地后,我便要走了,我家里还一堆破事等着我处理呢,那些小崽子们,我只要离开一天他们就能把天捅个窟窿,抓紧时间吧,你快将药吃了。”

      ……

      “啪嗒”两声,屋门自里面弹开来,稚初迫切地想知道初微怎么样了,忙抬脚想要进去,可半抬的脚却在看到已经蒙上面的黑衣人身后的人后顿时僵住了。

      那身藕色长裙分明就是初微方才所穿之衣,为何这脸,却是南清的模样?

      “你就不给我个解释吗?”初微将目光自墙边的铜镜移开,沉眉望着黑衣人说道。

      黑衣人对初微眼中的怒意不以为意,撇嘴道:“这叫焕颜丹,当然,叫换颜丹我觉得也可以,至于解释吗,雪鸢只说若是你问,便让我跟你说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至于为什么,我不知道,你也别问我,走吧。”

      稚初抬手拦住她的去路,“你要带她去哪?”

      黑衣人垂眼看着稚初横在她胸前的手,叹了叹,道:“第一,不是她,而是你们,第二,所谓去哪,我说过一次了,自是不会说第二遍,第三,只要能跟着她,去哪对于你来说,当真很重要?”

      稚初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复看向初微,见后者还在怔愣中,忙走了过去,“你要跟他走?”

      初微回神看着稚初,容貌之事,她虽不知原因,但此刻也是明白,就算自己跟黑衣人争辩,也是得不出结论的,算了,就当她又被纪先生摆了一道吧,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她,“稚初,既然纪先生要我去,我自是要去一趟的,只是,你不必随我一起去,这次离开,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多久,柳溪湿地,它既是整个纪沧大陆的禁忌,那里面定有许多未知的危险。”

      稚初刚要开口,黑衣人便抢先一步说道:“沈姑娘,别整得他可怜兮兮的,他要跟,你便让他跟就是了,白苏虽会武功,但你不能灵活运用,便也是白费,柳溪湿地可不是能随意走动的地方,让他保护你,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毕竟按我的估算,你可能会在里面呆上一年以上。”

      一年以上……

      当两人留下书信随黑衣人离开时,他们也没有想到,虽然偶尔也能回来探望江林的故人,但是在柳溪湿地那个神秘的地方,两人一呆便是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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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要大结局啦~~~~
    这个月应该就能完结(应该),如果时间安排不过来每日一更,两日一更我也会争取多码些字的。
    此章结束,之前章节里埋下的问题应该也解释清楚了(嗯……应该是的)。
    可能是我比较喜欢看侦探小说的缘故,所以构思的时候会下意识去埋伏笔,这也导致有的小伙伴看前面的时候会觉得乱,小的伏笔我都会在文章里解答的,大的伏笔,比如柳溪湿地,我会在下一部《觅狐》里解答。
    “再坚持一下”,此话对自己说,也对已经看到这里的小伙伴说,哈哈。
    这毕竟是我的第一部小说,不足之处我会在以后的故事里进行改正,谢谢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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