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落清河顾白鹿

　　直到顾清让出了偏厅，初微脸上刻意的温柔才尽数敛了去。

　　顾子衿还站在大门方向，似在等她先开口，初微明白他的意思，自方才开始，她便没有去理会他，甚至当他是透明的一般，前几日在客栈将他骂走后，想来安静了这么些天，他又要开始了。

　　“晋王殿下请自便，我先回去休息了。”初微从顾子衿身边走过，也不看他，稍一抬手，便算是打了招呼了。

　　“弟妹知道本王为何站在这里。”两步匆匆，他疾步将初微拦住，“你到底把怀瑾藏到哪里去了？”

　　初微眨眼说道：“晋王殿下何必冤枉我，怀瑾离开的时候，我可是和你在安梅园下棋呢，我能将她藏去哪里，要说我的功劳，也不过是帮她拖住了你而已，她要走，是因为她对帝都的一切绝望了，之前我便跟你说过，你要将她找出来，我不拦你，因为我不会妄想着自己能三言两语便让你不再恨宋家的人，可你今后也别再来烦我，我这个人，阅剧无数，你这般执着，我是真的会以为你喜欢上了怀瑾的，这样就太玷污你和半夏姑娘的感情了。”

　　说着，她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两手一锤，扬声道：“啊，对了，听说在我昏迷的时候，半夏姑娘因为你找怀瑾的事跟你吵了一架，你们已经几个月没见过了，她怎么就这么不通情达理呢，你要将宋家的人赶尽杀绝，她怎么就这么不理解你呢，难不成她和我一样，也误会你找怀瑾不是因为要杀她，而是……”

　　初微拖长了声音，并没有将最后的话说全，顾子衿却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他的双手紧紧攥在衣袂中，心中一沉，咬牙便道：“是，这段时间里，就连明叔也劝本王放下，弟妹一直用言语来激本王，无非是想让本王明白自己的心意，如今本王也可以跟你讲明，对于怀瑾，我已没有将她看作宋家的人，找她，不过是……”

　　顾子衿突然止了言语，初微却还沉浸在他突然柔下来的语调。

　　怎么，难不成时过境迁，就连顾子衿也变了？

　　而顾子衿心中明明已经构字成句，偏偏话到了嘴边，他却是说不出来。

　　对怀瑾赶尽杀绝，从前，他不知道自己找她是否是因为这样，而现在，在初微一次次用言语激他之后，他终是明白，他未曾想过要杀她的，对于宋家，赶尽杀绝一说，若他当真要这样做，他就不会在这几个月里只派人去寻她，对于宋云志却是丝毫没有搜捕之意。

　　明知道这样的心软于他来说很不好，可是，她骤然离开，此举就像是一根刺深深地插在他心口，许多夜晚，他都在半夜突然惊醒，漆黑中，她一身红衣站在他面前，手中握着的是沾满鲜血的百蝶步摇。

　　她脸色苍白地朝他走来，他以为她是来找他报仇的，可是，她将手中步摇跌下后，却冷声跟他说，厨房里有鸡汤，王爷别忘了喝。

　　他知道，他被困住了，如果不找到她，也许这一生他都逃不开她。

　　初微已然没了耐心，耸肩一笑，道：“晋王殿下要找她，不过是心魔作祟而已，想来这些年来，你一直有在幻想自己亲手除掉宋与书的场景，可你没想到，最后在你眼前画出的，却是怀瑾穿着和你成婚时的嫁衣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的情景，这于你来说，想来多少也是震撼的，所以，你想找到她，想问她为何要这么做，可是，你没有机会了，顾子衿，世界并非都围着你转的，你要争那皇位，你要牺牲谁，这都是你的事，我不必为你的心魔买单，怀瑾和你也已两清，你还要找她做什么，我告诉你，哪怕你当真是不杀她了，不折磨她了，但是一旦她回到你身边，钝刀磨肉，只要看到你，她便会想起你做的那些事，这何尝不是对她的凌迟。”

　　她退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郑重道：“你别再来烦我了，我不知道怀瑾在哪里，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跟你说的，这就是我唯一能跟你说的，不管你再来问我几遍，我也就只有这句话，你爱信不信。”

　　……

　　是夜。

　　“走水啦！”

　　“是西厢客房！”

　　伴着几声惊呼，睿王府西厢客房的火苗一瞬间蔓延成了灼天的大火。

　　听到下人的喊声，左司心中一惊，忙跃身赶去了西厢客房。

　　一个时辰前，西厢客房里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左司本就守在西厢院子外，听到初微的声音后忙进了去，他踢开卧房的门，那时初微正好光着脚跑到了门口，他见她没有受伤，忙将脸侧到了一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初微说方才有人进了她的卧房，来人想要杀她。

　　而后她让左司将睿王府里的所有人都集中到府门前的空地上，她说她看到凶手手腕上有一个疤，她要将那人找出来。

　　除去睿王府的下人，府里还有很多的辰卫，想要一一排查，实属难事，初微一个一个地检查，终是在一刻钟前被困意打败，她吩咐左司继续盘查，自己先回屋休息了。

　　却没想片刻后，西厢客房方向突然窜出火光，那火来势汹汹，转瞬间便将院落吞噬了去。

　　“主子！”灼人的火苗随着风不断往上窜，左司站在大火前，凄声喊着，可如此灾难前，哪里还能有人回应。

　　因着初微的要求，这几日左司陆续给她找来许多木材，那些木材就堆在卧房门口，此时便像是火油一样助长着火势，因此，哪怕左司想要进卧房救初微，火帘之中，他也找不到缺口。

　　提水赶来的下人忙碌着，可这点滴之水犹如沧海一粟，面对这样的火势，根本起不了半分作用。

　　左司心中着急，突夺过身旁下人手中的水桶，哗一下将桶里的水浇在了自己身上。

　　“左护卫，这火势太大了，你不可进去！”一旁的下人大喊道。

　　左司却没有回答，将手中木桶一扔便要往里冲。

　　身子越过漫天大火，左司落在了卧房门口，仓促之间，他本是想一脚将紧闭的房门踢开，视线却在抬脚的那一瞬注意到门上一把被火烧得通红的铁锁，那锁左司记得，是初微让他买的，当时不知道她要用来做什么，此刻看到它的一瞬间，他忽然懂了。

　　满园的木材，并非是她要用来做另一架秋千，或者是其他什么玩意，她囤积这些木材，为的就是今晚。

　　什么刺客，这不过是她将王府下人骗去府门空地的手段，那里离西厢有一段距离，将府里的所有人集中在那里，这样一来，等这里的火一点燃，就不会有人被误伤。

　　而这锁，她拿到手的时候，曾有意无意地跟他讨论过，其目的，也是为了这一刻。

　　火，是她放的，为的是制造一场混乱，卧房的门是她锁的，为的是让他明白这一切。

　　她走了。

　　用避过所有暗卫的一场混乱离开了睿王府。

　　知她没事，左司悬着的心骤然跌下，他跃身出了去，却在落脚时，脑中突想起些事，“今晚的事，任何人问起都不能说，只等王爷回来。”

　　说完，他便出了睿王府。

　　一路往西，渐渐远离睿王府后，他才发现天边已有半白浮现。

　　如此一来，城门便已经开了。

　　他骑马赶去西城门，一问，方才果然有名女子出了城。

　　她要走，不管睿王知道后会如何，在左司心里，即便自己也是舍不得的，可她既要自由，他也不会拦她，可她的去向，离开帝都后，是去沧山也好，还是去找晋王妃也罢，她都不该走西城门的。

　　如今她选择自西城门出城，便只有一个理由。

　　就是左清清就在西边城郊的别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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