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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生两仪Ⅴ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尘埃原本在光影中肆意漂浮，如今也好似凝固了。
“你知道，我已然忘了姓名的。”
他的声音穿过停滞的空气，依旧润耳。
然而顾清和却听出了些晦涩之意，他原不是那么容易共情之人，不知出了什么问题，他竟也听出了些许哀伤。
可他不是温柔体贴的女子，又修习着最为铁石心肠的道法，练着最为锋利致命的剑。
他的心像一块铁，或许已被融化了一些，却还有大半不为所动。
所以他只是心颤了三分之一秒，连他自己都未察觉，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沉默着，而后提了下一个问题。
“你是什么？”
好似已然认定了他是什么精怪一样。
可季时宣如今确实是个凡人的躯壳，只是这个躯壳异常纯粹，与天生自然的草木成精相比也不逞多让。若真要算来，这种世界意识弄出来的身体也可以称作天生地长的宝物。但他不会将这些说出来。
“我原该记住很多东西，如今却忘了更多。”他垂着眸，望着桌子边缘上的纹路。“我是什么，大概，算是个人了……”
“‘织梦’，你应该知道是什么。”
“惑铃？”顾清和确实有所耳闻，但知道的不多。
‘织梦’是传说中的仙器，来历下落均不可查，能力倒是有些描述。有说其有起死回生之能，造人捏物、填山移海无所不能。然，辰天宗密卷中记载，“织梦”小巧玲珑，若铃铛状，色润如水，呈现奇异的天青色，不知制作材料。其能力知之甚少，可确凿无疑的只有一个，扰人心智、控人心神。
季时宣点了点头。以它的能力，称之为惑铃，也没有错。
“我原本是它的器灵。辗转千年，我易主多次，最终在斗法中被毁去。我本该烟消云散，持有我的修者用了秘术，将我留在了秘境中。没了织梦，我再算不上器灵，却也更算不上是人，否则也活不了如此久。只是我跟随你出了秘境，便发觉，我已与常人无异。”
顾清和问：“秘术为何？”
“这种秘术我只懂皮毛，名为……”
……
两人交谈了许久，待顾清和不再发问时，季时宣已是口干舌燥。
他们谈话时，顾清和一直直视着对面说话的人，视线没有过一丝一毫的偏离。少有人能被他盯着不觉窘迫，因为他的眼神里什么都没有，看着你时，一举一动都像被审讯着。
如今，他们谈完了，他的眼神也消减了些冰霜。
季时宣知道，他已经取得了顾清和的信任。
他原本还打算说些什么，但他现在有些疲惫，也有些口渴。所以他舍弃了原本的打算，没有说话，只是与顾清和面对面的相顾无言的坐着，等待着原本从窗户溜进来的，不属于这个房间的澄红色霞光。看它慢慢由短边长，再由长变短，而后离去。
它们逃跑的很快，季时宣在心里无聊的记了一会儿数，但很快就被打断了。
顾清和只多坐了他计数的那一会儿，便起身离去。
他的衣摆原是素白的，如今也染上了褪色宣纸一样的黄色，行走间，如同光粒的尘打了几个旋。
而后他又远离了这一摊光，走至门边。
“咿呀”一声，打开了房门。
顾清和踏出门槛前回望了一眼，发现这些偏颇的光，不知何时移到了季时宣的手边。这些淡黄的光落在他的半边脸上，他微阖着眼，细长弯曲的睫毛挡下了絮状的光，留下了些灰色的阴影。
他只坐在那儿，光便停留下来，罩着他，恍若光是为他而来。
朦朦胧胧间，顾清和看到他的嘴角勾起，似乎看了过来，缠绵悱恻。
顾清和的心猛然一跳，而后又回归平静。
如梦似幻。
他低声叫了句，“织梦。”
而后他想起这人还没有姓名，织梦算不得姓名。
季时宣用鼻音软软的应下，“嗯？”
“再想个姓名罢。”他听到顾清和如此说。
起名字吗？不太想。但季时宣不想再说话了，因此他回了：“好”。只说了一个字。
直到门合上，季时宣也未曾偏头好奇的看一眼，迎着退却热度的夕阳，困倦如潮水般侵袭而来，他眯着眼睛，趴到了空无一物的桌面上，沉沉的睡去。
*****
他在此醒来时，已经夜幕降临了。
门口的叩门声敲得紧，他摸黑站起身来，原想踱步过去，走了两步方想起来，门并未扣上。
“请进。”他对着门开口，声音竟像是破了洞的风箱，两个字有一半被梗在喉咙里。
他咽了口口水，方觉得没那么干涩，本想再补一句。只是外面的人五感过人，已自觉的推开了门。
外面的光线充足，门一开，便窜了进来。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被光一照就反射性的眯起了眼，不适的流了些泪。
他抬起手来遮光，在手的阴影底下看到了来人。
一个活泼的姑娘。
之所以一眼便将她定义为活泼，完全是因为她微笑时漏出的几个洁白齿贝，以及那可爱的圆圆的酒窝。
她的头上扎着两个可爱的羊角辫子，绑着紫色的发带，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
她站在门口，举止规范，一副不敢妄动的模样。但眼里的好奇快要溢出来了，圆溜溜的大眼睛转来转去的看。
既有些好笑，又使人觉得很是可爱。
季时宣将手顺势往下放，企图遮一下自己的笑。
然而终究还是没遮住，只好笑意盈盈的看着这位小姑娘，放缓了声线说话：“姑娘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哇哦！
门口的姑娘眼睛睁得更大了，嘴不自觉的微张，她生动的表情仿佛让季时宣听到了她的惊叹。“何以如此惊讶？”
“你的声音可真好听。”她回答的很坦诚，脆生生的嗓音也很活泼。
她用手摸了摸发热的脸颊，又反问：“你自己竟是不知？”
这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季时宣含笑点了点头，“我如今知道了。”
她又用手摸了摸额头，觉得他的笑看得人发晕，险些忘了来着干嘛的。她得赶紧清醒起来，之后还有好多事没做呢。“你不是问我是来干什么的么，我是来给你送东西的。”
“送什么？”
“哎，你都不请我先进去。”她装作恼怒的抱怨着。
与她说话，大概是永远不会冷场的。季时宣侧身，“是我不好，请。”
她跨过门槛，见屋内还是一片黑暗，想起他不是修士，因此赶紧捏了个法诀，屈指一弹。刹那，屋内便从黑夜进入了白昼。
季时宣看着她施完法，而后请她落座。
她坐下后拖着腮帮子，大方的打量着季时宣，看得十分的仔细。
季时宣等她看完问她看什么。
她说：“从来没看过师兄带人回来。”
一时间季时宣哭笑不得，直说“这有什么奇怪的。”
她老气横秋的说，“你不懂”。说完还故作神秘的对他眨眼，然后摇头晃脑的说：“这是女人的直觉。”
“好了，我叫苏合香，顾清和是我师兄。我来是按师兄的吩咐，来给你带些东西的。”她一边说一边解开绑在腰间的香囊大小的储物袋。“我寻思着给你带了些，不知道齐了没，缺了也不要紧，我们过两天便能回宗门了，到时候让师兄给你备齐。”
她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放到了卧榻上。
其中有换洗的衣物、被褥，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
将所有东西放下后，她又指着一旁放着的几个小巧白玉瓶，为他讲解里面装着的东西……
一顿介绍下来，直讲得她口干舌燥。
季时宣为她倒了杯水，虽是凉了些，但也可用来解渴。
苏合香也不在意，接过直接饮了两口。
她又拿出了几样东西，为他介绍。
季时宣便耐心的听着。
只是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徒留季时宣看着被东西堆满的卧榻苦笑。
虽然东西很多，但这个小姑娘心细如尘，给他的基本都是用得上的，并且还考虑到了他身无修为，给他准备许多不需要灵力就可以使用的符纸。
有了这些神奇的引水符、控火符，他甚至不需炭火就可以烹水煮茶。那些玉瓶里装着的辟谷丹更是为他解决了燃眉之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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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如果你看向我，我会温柔地消融，像火山上的雪。
——米亚·科托
周末快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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