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中兴

　　chapter 7.
　　次日，我起了个大早。所有将士都已经在校场严阵以待，大有“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出自《咸阳城东楼》
　　]”的架势。但是，我在队列中没有看到李赫。

　　我悄悄问了佩慈，佩慈说一早就没有见她。往日习惯早起，每天坚持锻炼，口口声声说要比我活的更久一点的人破天荒地缺席了早训。

　　早训一完毕，哥舒曜将军讲了很多话，我只听进去一句“我辈当以血肉之躯为天下谋太平”。早训结束是早餐，我没有去吃，而是第一时间跑去找李赫。

　　她的营帐外有巡逻队井然有序的经过，没有任何异样。

　　早上训练的时候，有人说李希烈高挂免战牌，指不定又想搞什么阴谋。结合李赫昨晚说水云间派出去游说的人已经成功，后来又中途离席，我觉得她八成是亲自去了。这样想着，我三步做两步迈入她的帐中。

　　营帐帘一撩起，一股扑鼻的酒味迎面而来。再放眼过去，地下狼藉一片——满地的陶瓷碎片很是起眼。但最起眼的还是对面的那张床，夏颖趴在床边，头塞在李赫怀里，打着呼噜，而李赫的手臂环着夏颖的脑袋，也睡得正香。那一瞬间，我莫名心安，接着，却又惆怅起来。

　　我的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被旁人给瞧见，不然李赫的名声就毁了。我蹑手蹑脚地跨过满地狼藉，走到床前，轻轻地推了推夏颖。其实，要不是怕引来他人，我真想扇他两巴掌。

　　夏颖抬头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满眼无辜：“干嘛？”

　　“我还想问你干嘛呢？起来！”我咬牙，揪起他。

　　夏颖这才清醒，他那双深邃黝黑的大眼睛中透着坚定与决绝，他说：“她是我的。”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我觉得脑袋有点空。终究，我什么也没来得及做。

　　就在我和夏颖眼神僵持不下的时候，李赫醒了，她爬起来，揉揉眼睛，还没搞清楚状况。

　　“老三，你不是要活的久一点吗？干嘛还赖床？”我撤离胶着的目光说。

　　“二哥，有没有水，我想喝水。”她惯性的拉了我的胳膊撒娇。

　　我低眼看着她抓着我胳膊的手和依旧盖在她腿上的披风，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示意她放开。

　　那件黑色披风，有点刺眼，让人很不舒服，我突然有种老父亲看着女儿出嫁的感觉。我也瞬间明白了姨夫为何从小看我不顺眼。

　　我强忍着不适将水递过去：“给，不能喝酒还喝，喝死你。”

　　“谢谢！”李赫喝罢，这才眼神清明起来。

　　我和夏颖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接杯子，而是杵在她床前。她收回杯子，自己端着，皱眉问：“你们这是干嘛？”

　　“你昨晚？”我将话说了半句，看她一脸无辜，估计是喝断片了。

　　夏颖抬眸，幽怨地看向我，示意我帮帮他，就差给我跪下了。

　　我翻一个白眼，冷哼一声问李赫：“你告诉二哥，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李赫挠着脑袋想了半天，问我是什么意思。
　　“还什么意思？你昨晚跟他睡同一屋，你什么意思？妹妹，你想嫁人就说，二哥准备准备把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好吗？”我有点生气，声音也不小。

　　“等等——等等，你是说——他昨晚在这儿？”李赫这才醒悟。

　　“要不然呢？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气的想要吐血。

　　“我真不知道。”李赫顺口道，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撒谎了。她开口哄我：“二哥，你别生气，我是说我不是喝酒了嘛，所以就————”

　　“所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气的抬手想打她，但终究没有下得去手。我也不知道她不想告诉我的是什么事情，但她确实似乎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秘密。

　　“还真不记得了。”她咧了咧嘴，挤出一丝笑。

　　“夏颖，你跟我来。”我冷冷地说完，转身就走。

　　夏颖也默默跟了来。

　　李赫望着消失在门口的两个身影，伸了伸懒腰，待低头时，赫然发现夏颖的披风盖在自己腿上。她愣了半晌，喃喃自语一句：他真的在这儿过夜了。

　　接着，她摸着披风柔软的布料，笑了。有些种子，经验累月之后一定会发芽。以前的时候，她想跟他比肩而立，如今，她想拥他入怀。

　　......

　　我拉着夏颖一直到了僻静处，一路走来，我们两个一直一语不发，我慢他也慢，我快他也快。最后，是他开的口，他说他是认真的。

　　我怎能不知他是认真的，两年前那日雨夜，他拿去的伞被拒绝之后，他躲到漠北躲了整整半年。

　　“不但认真的，而且是故意的。”我双手环胸冷声怼他。

　　他说他真的没跟李赫怎么样，让我相信他。

　　“你还想怎么样？你要是真怎么样，信不信我扒了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将你的骨头泡酒喝。”

　　接着，我又抱怨了他好多。等我发泄完了，他才讨好道：“克成，骂完了？骂完了就别生气了，好不好？”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她若真嫁了你，你是如虎添翼，但你觉得尚结赞睡得着还是漠北多逻斯睡得着？”

　　“我是不想她卷进这场纷争，可是我也不想错过她。”他将话说的很诚恳。

　　我没有接他的话，这么多年，他谋局不是一两天，李赫也算是他命中的变数。

　　“这么说吧，让你放弃沈迎雪，你愿意吗？”他见我不说话，所以使出了杀手锏。

　　沈迎雪已经在军中躺了好些日子了，我也没狠下心赶她走，只能当她不存在。

　　“她跟雪儿不一样，我不想她过得太辛苦。”我说。

　　“但我也不想她嫁给别人做政治牺牲品。”夏颖叹息一声，态度坚决。

　　“帝王将相，三妻四妾很正常，你就能保证将来主政漠北之后依旧只有她一人？你凭什么觉得她嫁给你，就不是政治牺牲品呢？”

　　“我只求她一人，而且至少在我这里，她会备受宠爱，不单单是政治利益的桥梁。”

　　我点了点头，有些事情，似乎在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虽然圣上似乎一直乐见其成，但是我觉得他可能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

　　“喔？你的野心加上她的野心呢？你不会以为赫儿是真的甘居太子之下吧？别忘了她一出生，就有人替她铺路。她所牵涉的韦氏、王氏、郭氏，谁又在背后操纵这些事情，你捋得清楚吗？”

　　“这些问题我无法回答，但是如果她要这天下，我给她便是。”
　　他说话的时候眼神闪躲的厉害，很显然，他心里也很慌乱。

　　我不觉勾了勾唇，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至少，他应该不会让赫儿受太大委屈。但是，阻力还是得给，“既然无法回答，那就是过不了我这关，我会用生命拦着你靠近她的脚步。”我说。

　　“那祝你好运。”夏颖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与我擦在而过，想要乘机溜走。

　　我挑了挑眉，唇角上勾，轻哼一声道：“想溜走？”

　　我拦着他，他又想走。结果是我俩打了起来，引来了很多人围观。

　　没多久，夏颖留宿李赫帐内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入东宫，太子怒不可遏，直接奔汝州而来。

　　接连数日，李希烈一直高挂免战牌，军队也只能干着急。

　　突然一日，我们收到朝廷来信，说这一切都是周曾等人所为，李希烈受人蛊惑，想要投降，让大军切莫攻城。圣上不知，可是我们却清楚这些都是李希烈的阴谋——李希烈能投诚，简直比西边出月亮还稀奇。

　　水云间派去保护颜真卿的人又被杀了一个，颜老被转移到了龙兴寺，离我们不远，我们最后商议之后打算亲自去救。

　　后来几经辗转，我们得到消息，严老自己不愿意回来，说非要说服李希烈。

　　老头子固执的很，任何人都说不动。

　　又过了两日，太子便到了。他来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代表圣上朝夏颖兴师问罪，直接让人在大太阳底下跪了一整天。

　　李赫很护着夏颖，找太子去争辩，结果是夏颖被罚了军棍，直接被人抬回了帐里。

　　我私下跟太子说他做的有点过了。太子说要不是李赫求情，他会罚的更重，还说李赫求他时候的眼神可怜兮兮的，向我家菜菜。

　　菜菜是只小狗狗的名字，因为是个“素食”主义者，特别爱吃蔬菜，但前提是有肉肉的菜，光菜它也不吃，光生肉也会嫌弃，要和菜一起炒熟了才肯吃。我们欺负它只给菜菜，它就跟前跟后地摇尾巴，所以取名菜菜。是希望它能够时刻勤勉，然后节省点油油肉肉，可是实验证明，根本无效。我和李赫捡到它时它眼睛都还没睁开，身上湿啦吧唧的，也许一生下来它母亲就死了，也许一生下来就被主人抛弃了，总之它的出身应该很是可怜。当初捡它是因为觉得我们就如同它一般可怜。那天，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空气有些沉闷，我俩由于“无恶不作”，我娘实在气的不行便打了我们，我俩那么一耍小性子模仿坊间的小孩子，来了个离家出走，什么都没带就跑出了府，并咬牙切齿地发誓再也不会回去，那年我俩五岁半，捉弄过的人不计其数，教书先生见我俩只能绕着走。我们甚至给代宗的皇叔弄了一身池塘里的黑泥，不巧的是被皇上撞了个正着，更不巧的是那件事当今太子李诵也有份儿。
　　虽然老皇叔说没事儿，但圣上还是严惩了李诵。我娘再怎么娇惯儿女，不吓吓我们也就说不过去了。菜菜跟了我们这么些年，情感至深。菜菜的本事李赫也学到不少——比如用水汪汪大眼睛乞怜。

　　李赫素来刚直，基本没有求过什么人。没想到她能为了夏颖舍下身段，其中情谊，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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