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中兴

　　建中四年三月底传来消息，颜真卿在汝州被扣押了。军中朝野，一时间谣言四起。

　　据传，颜真卿被扣本是卢杞想要除掉他的一个阴谋。

　　当年，卢杞的父亲被杀，是杨炎将尸身拼起来带回长安。按照常理，是杨炎有恩于卢家，卢杞应该感恩戴德。再者，卢杞的父亲本与杨炎同系，卢杞入仕平步青云，少不了杨炎一路提携。

　　中国有个词语叫“裙带关系”，但还有一个成语叫“尸位素餐”。作为一个四朝元老，颜真卿虽然自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是在以卢杞为首的年轻人来看，他挡住了很多年轻人大放异彩的机会。思想陈旧不说，还把持着许多升迁机会，让整个利益集团内部产生了新旧思想和派系的划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卢杞手中权利的提升，除掉他也是势在必行。

　　所以，李希烈的谋反，对卢杞等人来讲简直是天赐良机。

　　按照传言，卢杞本想留他一命，但颜真卿到洛阳的时候又见了他的两个学生，给了密信，主要是制衡卢杞等新派势力的办法。自此，卢杞等人彻底除掉他的想法日盛。

　　母亲来信说无意与宰相为敌，但是颜真卿也得救，还让我和李赫、佩慈三人带着水云间的人暗中去救人。

　　我们跟三爷爷打了招呼，准备了些干粮，带了百来轻骑，便装出发。

　　二月二十的时候，左龙武大将军哥舒曜已经拿下了汝州，生擒周晃。
　　紧接着，曹王韦皋攻下黄梅，杀了守将领韩霜。

　　所以说，与其说去救颜真卿，还不如说上前线。

　　我表妹沈凝雪知道了这一消息，连夜追了来。

　　她平日里看着娇滴滴的，连坐个马车，都要喘上半天，怎料这次突然“勇猛”异常，直接一路日夜兼程、骑马而来。

　　看到李赫将她从马上抱下来的时候，我的心差点没跌到地上。

　　“我的妈呀？你干啥呀？命不要了？”我连忙打开水囊递了过去。

　　“听说你要上前线，连夜逼着我带她跑出来的。”她的兄长沈青抱着臂，叹息一声，然后找佩慈要水囊。

　　他一个军人，都脸色苍白，唇角干裂，更别说一个弱女子。

　　我看一眼他，又看一眼沈凝雪，嘴唇开合几次没有说出话来。

　　佩慈和李赫将她扶起来之后问她还能不能走。

　　她靠着李赫的肩膀说：“还没死，你们两个真不够义气，带着我的小相公，说跑就跑。”

　　李赫和佩慈面露尴尬，对视一眼，然后将目光投向我。

　　我心中哀嚎一声，抱着水囊遁走。

　　心下嘀咕，老天大概是派她来折磨我的。我娘也是真心坑我，干啥不好，给我弄了个娃娃亲，还是那种动不动就住在我家，成年半月蹭吃蹭喝不走的那种。这两年长大一点之后，姨母觉得终究不妥，才不让她天天住在我家。我本以为终于可以躲开那个瘟神了，谁料这又来了。

　　要说是太子被李赫追的看背影，被吓得躲在东宫三天不敢出，那我就是被沈凝雪吓得蹲在府里闭关一整年。

　　这好不容易来了军中，觉得终于可以透一口气，谁料想没过几天好日子，她又追来了。

　　这都不要紧，要紧的是——我最信任的妹妹李赫，还是人家的闺蜜。我连个打掩护的人都没有。

　　“克成，你这耳朵跟猴子屁股一样是什么情况？”沈青追过来搂了我的肩膀，凑近了，低声问。

　　“有吗？”我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心想，大概是冻的。话说着三月底了，天气怎么还没有转暖。

　　“诶，你说实话，是不是喜欢我妹妹？”等我俩都藏到队伍中间的时候，沈青又问我。

　　“我——喜欢她？怎么可能？”我一个激动，就将嗓门放的很大。

　　沈青似笑非笑地瞄一眼几个女孩子所在的位置，点头，然后不说话了。

　　我觉得有些烦躁，必须得说点什么才能得到纾解：“是，我承认我跟你妹妹有婚约，但是，我郭家儿郎，志在沙场，没时间考虑儿女情长。”

　　沈青大概是真信了我的说辞，点了点头，没有再接话。关于他妹妹的话题，也至于此。

　　为了能让沈凝雪好好休息，李赫说要让人弄一辆马车来。但是我们要赶路，我没有同意。

　　“我们是去救人，甚至后续要行军打仗，不是去走亲戚。要么继续骑马走，要么滚回长安城当你的大小姐去。”大概是心中太烦躁，我将话说的很难听。我们一起长大，这么多年，我连一句重话都没同她说过，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成了那样。

　　佩慈默默戳了戳我，示意我小心说话。因为沈凝雪哭了。

　　“二哥，过分了啊！”李赫开口提醒我一句，然后转头捏着沈凝雪的手说，“雪儿，二哥是怕你身体吃不消，他是担心你，你别怪他。”

　　我就知道，她总能理解我的意思。

　　“要不你在这儿修养两天，等我们在那边住下，将事情处理稳妥了，你再过来？”李赫又说。

　　“瞧不起我，是不？我虽然没有学武功，但我沈家武将也不少。”她说完，艰难爬上马，一夹马肚子，率先走了。

　　我看一眼沈青，问他到底行不行。

　　“你的娘子，你说行就行。”他说完，也打马走了。

　　我摸一把脸，觉得有点难受，准确的说我当时就后悔了，就不该激她。我哪里知道她会那么倔。

　　后来的一路，我们尽量放慢了脚程。

　　我们到的那天，曹王刚刚拿下蔡州和蕲州。我们在那里碰到了夏颖，他也来了。

　　我私下问沈青是不是他的注意。沈青说他可左右不了人家小侯爷的思想。

　　按照水云间的消息，太子非要出去打仗，皇上只能将他困在了宫里，看着他的人便是夏颖。如今夏颖基本算是一出来就没有回去，等于擅离职守，弄不好要砍头。

　　李赫说如今局面，只能装聋作哑，然后盼着太子那边可以保护夏颖，不让圣上知道他已经出来的事情。但是我知道，李赫嘴上虽然说的轻松，但其实颇是忧心。

　　当日夜里，我们派出去的人只回来了一个，另一个死在了李希烈部下的手里。带回来的消息是颜真卿被转移到了隆兴寺。

　　李希烈素来善谋，硬的不行，我们只能另辟蹊径。

　　翌日，我们便份三组出去打听李希烈部下中亲近朝廷的将领，打算从内部击破。

　　经过三天的各路打听，我们终于从那些将领中筛出了四位——
　　都虞候周曾、镇遏兵马使王玢、押牙姚儋和韦清。”

　　接下来不便我们亲自出马，李赫便动用了水云间的密令，派了四个人出去，分别见几位将领。

　　四位将领最后答应做内应救颜真卿，同时倒戈。

　　临时军变，不是小事，我们几个人一夜未睡，李赫借着出去透气的借口走了之后也不知去向。

　　......

　　李赫借着出去透气的借口离开了帐篷。兵变，她只在兵书上看过，纸上谈兵，她很是焦虑。

　　她胡思乱想着，兀自走回了自己的帐篷，然后来回在帐篷内打转，然后不小心碰上了一堵人墙。等她抬头看到人的时候，那颗焦虑的心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她顿了顿，轻咳一声道：“师兄，你来了？”

　　“嗯，找我有事？”夏颖淡淡地道。

　　“没有人跟着你吧！”李赫小心地透过帐缝朝帐外瞄瞄，然后示意尉迟良臣放风。
　　“没有，什么事，说吧！”夏颖走过去坐到了床边，因为帐篷有点小，连张桌子都没有，他再找不到可以坐的地方。

　　“你还是快回去吧，这要是被皇上知道你擅离职守，会掉脑袋的。”李赫倒是先说起另外一件事情。

　　“放心吧，只要太子在东宫乖乖呆着，就不会出事。”夏颖倒是挺轻松，仿佛那脖子上的脑袋不是自己的。

　　“你怎么能保证他可以乖乖呆在东宫？”

　　“我们说好的。”夏颖这话一出，才觉说漏了嘴，咬了咬薄唇，轻咳一声，望向旁处。

　　李赫这才放心的点头，然后没话了，倒是忘了她找夏颖来的真正目的。

　　两个人的帐篷，气氛有点微妙，良久之后，夏颖找了个自认为搭话的好机会，他说：“那李希烈老奸巨猾，太子是怕舒王太嫩，斗不过他，中了他的奸计，所以让我来看看。”

　　李赫点了点头，又是一阵令人心痒的沉默。

　　对于李赫突然的话少和沉默，夏颖很满意。他觉得出来，李赫跟他生分了。也就是说，他在她心里，已经不光是师兄，她心里有他。不然在一起生活那么多年，每每从头聒噪到尾，哪有她冷场的时候。他想着眸色柔和，用余光刮着李赫，带了浅浅的笑意。

　　后来李赫觉得那样很无趣，于是让尉迟良臣拿了些酒。说想为那天在阁楼说的那些话道歉。

　　“师兄，你我同门一场，虽然你我确实有太多现实问题要面对，但是也不应该说那么伤人心的话，今天我请客，就当赔罪。”李赫一边倒酒，一边说。

　　他俩吵架，就没有绷过三天的，这一次算最久，夏颖想着轻笑一声，端碗，仰头灌下，问：“你这是做什么？就那么希望皇上杀了我啊？”夏颖。

　　“怎么会？只是——算了，还是祈祷没有被皇上发现吧！”紫云说着仰头灌酒，接连灌了好几杯，“我是真心为那天的事情道歉，跟其他事情没关系。”

　　夏颖点头，示意她少喝点。

　　“你说，我如果让李希烈自己的人发动兵变的话，能不能成功救出颜老？”李赫已经喝得有多了，醉眼迷蒙。

　　夏颖：“那要看你找的那些人靠不靠谱。”

　　“靠谱！当然靠谱！”

　　“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夏颖应着眼中闪过寒芒，既然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打算，那他也该给自己谋点福利了。

　　李赫却不知夏颖的盘算，在夏颖夺了她的酒杯之后她起身想抓，可是夏颖有点高，她抓一次落空一次，数次无果之后打了个酒嗝。

　　接着，随着“咣”的一声响，酒壶被带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李赫自己的身体也摇摇欲坠。

　　夏颖见状急忙抬臂接住，才勉强防止被摔到地上。他看着她白皙地脸颊由于酒精的作用变得犹如熟透的苹果，在摇曳的烛光下甚是妖魅。如果她以前的容颜用倾国倾城来形容的话，此刻将再没有词语可以用来形容她那“祸国殃民”的容颜。

　　夏颖盯着盯着不觉有些痴，可是李赫说的没错，他们两个要在一起，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除非——
　　夏颖想着将人抱起来放到了床里，拉了被子给她盖上。他看着那吧唧嘴的人儿，不觉自言自语一句“小吃货”。他的小吃货如果真能成为他的，那似乎只有一种方式——他回漠北，为汗为王，然后明媒求娶。到了那个时候，应该再不会有人阻拦。夏颖想着，眼中燃气熊熊烈火。

　　他准备要走，他必须好好谋划谋划。可是胳膊被人拉住：“师兄，不要走，我们再不吵架了好不好？云儿心里难过。”

　　他先是一怔，回头看时，见她依旧睡得很死，应该是在说梦话。原来，这几天，她同他一样备受煎熬。

　　她拽着他的胳膊没有要放开，他怕硬生生拉开会弄醒她，只能坐在床边看着她睡，秉着呼吸，生怕将她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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