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评文论

作者:南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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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生尽遇负心郎——叹一代才女萧红


      电影《黄金时代》刚放映的那阵子,我专程去观看了。偌大的电影院里观众寥寥,还有许多中途离席而去,留至终场的已不足十人。三小时的放映时间,对不喜欢看这部电影的人来说,或许会有如坐针毡之感;然而我却丝毫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直到巨大的屏幕上出现演员表,才恍然回过神来,带着复杂的心情离开。
      一代才女萧红(1911~1942)的命运怎么会如此坎坷,真的是杜甫所谓的“文章憎命达”吗?细思萧红一生所走过的路,我感觉未必尽然——她的生活其实可以更幸福一些的。
      张乃莹(萧红本名)的母亲在她幼年时就亡故,父亲很快有了续弦,对她粗暴而又冷漠,幸而还有慈爱的祖父为她遮风挡雨。在她十八岁那年,这个世上惟一能给她温暖的人溘然长逝,从此她对这个家再无依恋。那时她刚初中毕业,父亲为她订下一门亲事,勒令她退学回家成亲。她的未婚夫汪恩甲也是一名学生,长得英俊魁梧,仪表堂堂,跟她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假如她真能顺利嫁给他,世上或许少了一个才华惊人的女作家,却多了一个平凡满足的家庭主妇,不过她或许会以另一种方式与文学邂逅?她起初与汪恩甲的感情很不错,还亲手为他织毛衣传情达意,后来不知从何处听说他竟有抽大烟的恶习,便对他的印象急转直下。
      父亲对她的催逼更加紧迫,走投无路之下,她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与远房表兄陆哲舜双双逃往北平,住进西京畿道的一所公寓里。其实就算她想逃婚,也没必要立刻跟另一个才认识没多久的男子随便同居;况且陆哲舜在老家已有妻室,即使法律不追究责任,至少还有道德谴责吧?当两人的生活来源被家长掐断后,陆哲舜首先打了退堂鼓,这段仅持续了半年余的露水姻缘就此宣告结束,而文学大师鲁迅的小说《伤逝》已于五年前创作出来,他的预言借笔下涓生的自白说出来:“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不知她是否读到过?
      父亲将她囚禁在阿城老家,后来她在小婶的帮助下再次出逃,来到哈尔滨。在饥寒交迫、居无定所的窘迫中,她想到了未婚夫。汪恩甲倒也不计前嫌,不料其兄汪恩厚听说她离家出走之事后,极力撺掇他退婚。她一怒之下,竟将汪恩厚告上法庭。我不禁为她感到惋惜,分明是她理屈在先,她却倒打一耙先告状,假如她好好地向汪家赔礼道歉,再托媒人去说合,说不定事情还有一线转机。无论官司输赢与否,这门亲事都只怕不会成了。汪恩甲为了顾全兄长的声誉,只得在法庭上承认是自己主动退婚的。
      两家解除婚约后,汪恩甲带着张乃莹一起躲进东兴顺旅馆长达半年,欠下了400大洋的食宿费(相当于当今的5万多元)。汪恩甲谎称出去借钱,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消失在历史舞台。她又一次被枕边人抛弃,距她第一次与表兄分道扬镳仅一年余,而雪上加霜的是,这时她已怀有汪恩甲的骨肉。
      旅馆老板把张乃莹关进又脏又乱的黑屋子,还威胁她要是还不起债,就把她卖到旁边的青楼。她偷偷给《国际协报》写求助信,该报社副刊编辑裴馨园立刻派下属前去探望她,还让去报社编稿的刘鸿霖给她带去几本书。疾恶如仇的刘鸿霖深深地同情这个弱女子,并由怜生爱,与她的感情迅速升温,两天以后就发展到如胶似漆的地步。恰好这时哈尔滨发了一场大洪水,她趁着混乱从旅馆成功出逃,在刘鸿霖的带领下渐渐踏上文学之路。两人分别取了“萧红”、“萧军”的笔名,合起来即“小小红军”之意。
      萧红还来不及作好做母亲的思想准备,她的女儿就匆匆来到人间。只因这孩子不是她和萧军的,她怕情郎心有不悦,整整六天,她任自己的奶水涨得厉害,都不肯喂给孩子一口,后来将孩子随手送人了。无论她在其带有自传色彩的小说《弃儿》中如何为自己粉饰,这一点总是让我难以释怀,因为孩子是最柔弱、最无辜的,需要创造她生命的人,尤其是母亲的精心呵护,就算萧红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总得为孩子尽点儿心吧。或许一个人在少年时没有得到多少关爱,长大后也不知该怎样爱孩子。
      萧红如此曲意迎合萧军,并殃及孩子,换来了萧军的真心吗?答案是令她绝望的。姑且不论萧军15岁那年家里为他娶的原配许淑凡,他跟萧红同居后,依然四处留情,与汪小姐、陈涓之流过从甚密。如果说体格健全、豪侠乐观的萧军最初见到萧红还带有几分英雄救美式的怜爱,那么随着两人天长日久的朝夕相处,以及萧红在文坛的地位渐有后来居上之势,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对于自视甚高的萧军来说,萧红是什么人啊?一个落难的弃妇,是他从沙砾中发现了这颗珍珠,但她的光芒竟然盖过了他,这简直是不堪忍受的奇耻大辱!
      带着累累的伤痕,萧红经友人许粤华的安排东渡日本留学。她一直希望能找到一个地方安安静静地写作,这次总算梦想成真了。可她万万没有想到,萧军和这个真心帮助过她的朋友也很快有了私情,并导致许怀孕。她立即从日本匆匆赶回,意图挽留二人已经支离破碎的感情。但萧军很快就故态复萌,忍无可忍的萧红只得与之决裂。萧军早就不爱萧红了,可是当萧红向他提出分手时,他依然感到无比愤怒,甚至想与她的新欢端木蕻良决斗——只有他甩她的道理,她怎么有资格甩他呢?
      不久端木与萧红在武汉结婚,如她所愿给了她妻子的名分。然而命运再一次捉弄了她,因为她恰巧怀上萧军的孩子。端木生性文懦,从小被人呵护宠爱惯了,不懂得体贴关爱妻子,对产后体虚的萧红难免照顾不周。他携病骨支离的萧红抵达香港后不久,香港便被日本侵占,加上庸医误诊,萧红在圣士提反临时医务站病逝,年仅31岁。在她生命的最后44天里,丈夫端木也弃她而去,曾经与她同床共枕过的男人一个都不在她身边,陪伴她的是仅与她有过两面之交的东北籍文学青年骆宾基。不管骆宾基是出于对萧红的仰慕,还是纯属古道热肠,这份临终关怀都不能不令人动容。
      萧红的青少年正处于一个礼崩乐坏的真空时代,旧的制度刚被破坏,而新的制度又尚未建立起来,不少前卫的青年便打着自由恋爱的幌子满足一己之私,将家庭责任视作洪水猛兽,而男女由于生理结构的差异,在婚恋中永远不可能实现绝对的平等。萧红曾在《呼兰河传》中借植物来表达自由意志:“黄瓜愿意开一朵花,就开一朵花,愿意结一个黄瓜,就结一个黄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个黄瓜也不结,一朵花也不开,也没有人问它。”她那么热切地渴盼自由、追求自由,却在走向社会的第一步就踏空了,随后陷入一个更比一个残酷的连环套,最终吞噬她的生命。假设她的寿命更长一些,只怕她还会被第五个、第六个……男人抛弃。如果一定要给她所遭遇的时代取个名字,我倒觉得“黑铁时代”更贴切一些。自由从来不是为所欲为,而是当一个人不能做什么的时候,他就不做什么。
      萧红在临终前遗憾地叹道:“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在此萧红俨然将自己的作品与博大精深的《红楼梦》相提并论,依笔者浅见,萧红的作品虽见才气,但与《红楼梦》还是相距十万八千里,或许她是过于高看自己了吧。
      不管萧红被男人抛弃多少次,她仍然如菟丝附女萝般顽固地缠绕在男人身上,或许她是想在男人身上获得安全感,获得从幼年时起就失落的温暖和亲情,可惜冰冷的现实总是打击得她头破血流——男人还巴不得找个免费的使唤丫头兼发泄机器呢。如果说世界上还有不含任何功利的爱,那必定是父母之爱;假如连这些至亲至近的人都不能给予她爱,却向一个与自己毫无血缘关系的陌生男子无止境地索求爱,那无异于缘木求鱼。她说自己心情苦闷的时候,就像孤魂野鬼一样,一个人深夜在大街上游荡。其实人生在世,谁不孤独?谁没有过孤独的时候?自从有人类存在,孤独就如影随形伴着人类,只不过每个人面对孤独的方式不一样罢了。萧红有勇气走出家庭这道有形的枷锁,却永远没有勇气走出心中那道无形的桎梏。
      在那个时代,其实不管是在哪个时代,找一个一辈子可以相依相伴、不离不弃的人,都是多么奢侈!
      2014年11月15日于临安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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