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芙蕖共晚凉

作者:顾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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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


      萧澈回到萧府已经将近日暮,匆匆忙忙用过了晚膳便进了书房。书房中一名剑眉星目,身着玄色束腰劲装的男子坐在横梁上喝着一坛女儿红,在他身侧放着一把宝剑。
      萧澈闻着满室的酒香,右脚用力一蹬便窜上了房梁,抢过了那壶酒,仰头灌进嘴中。“好酒,酒香四溢。是西街酿佳酒肆里的女儿红吧。”
      那人呵呵一笑,从房梁上纵身一跃,平稳的落到了地上。“这酒是我专程从西街带来的。都说君子成人之美,怎么没有半分雅量。”萧府位于北街,与西街的酒肆相距甚远,一个来回便要一个时辰。那人将剑放到一旁的紫檀木雕花茶几上,问道,“说吧,找我来又有什么事。”
      萧澈瞧着他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不生气。“林枫,这次又要麻烦你帮我找个人了。”
      林枫怒目圆睁,插着腰道,“喂!我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你手下的衙役。
      萧澈轻声咳嗽一声,拍着他的肩膀道,“你在江湖上认识的人多,人脉比我广。这事自然还是要找你帮忙。”
      林枫不过是一个跑江湖的,与萧澈相识也是机缘巧合。不过林枫虽然只是个一般的剑客,但人脉却十分广泛。萧澈找的这个人不能引人注目,也就只能拜托于他。
      林枫冷哼一声,撇过头去,“你可是堂堂辅国公公子,想为你办事的人多的都能排出京城,你哼哼一声就有人把他带到你面前还用得着我?”
      萧澈从一旁的书箱里找出了一副微微泛黄了的画像,看来是年代久远。“他是覃江周氏的小公子,周淮生。”
      林枫皱了皱眉,打开了卷轴。当年周丞相投敌叛国之事闹的天下皆知,他也有所耳闻。“周氏的小公子?可是当初周氏一族灭门,周氏的小公子不是在流放南荒的路上病逝了吗?”
      萧澈摇头道,“旁的人信,我可不信。你当周家的暗卫是摆设吗?当年李如甫派人杀人灭口,周淮生被人救下之后就没了踪迹。你且去查查。”
      大徐贵族皆有豢养家卫的习惯。周家家大业大,满门俊秀,家族又是当朝丞相。当然也会有不少能人异士。其中有一位姓王的江湖义士,本事不小。当初也是他暗中护送周淮生去的南荒。
      林枫大大咧咧的坐在了椅子上,“我知道了。只是这件事想必又是为了那个长公主做的吧。你对长公主可是以前痴心啊。”
      萧澈瞧着他揶揄的眼神,垂首笑了笑,“不过是念着以往的情分罢了。”
      林枫叉着腰调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萧澈啊,你这是让人吃死了。”说着纵身一跃从窗户跳出,“从京都到南荒可有一段路程,我得先把干粮盘缠安排好。”
      萧澈站在室内,看着窗外的桂花。一阵清风拂过,几朵零落。萧澈不禁想起今日坐在桂花下的娇俏女子。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
      萧澈轻叹了口气,望着案几显眼处的几副卷宗。暗自狐疑,这卷宗似乎不是用描金纸张。想着打开了一副,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女子的画像。左侧用梅花小楷写着礼部尚书余铮之女余静言。
      萧澈暗暗好笑,今晨刚刚说要找冰人说媒,晚上就把画像送到这里来了。他已过弱冠之龄,家中嫡系子孙里又只有他一人,母亲难免要着急些。
      萧澈无奈一笑,不知想起什么,兀自拿起桌上的狼毫画笔。不过一会一位穿着紫色华服的少女便跃然纸上。
      那少女手举杯盏,浅笑安然。身后的飘下的花瓣零零落落的落在了裙摆,发间。眉眼皆像一人。他含笑着打量了许久最终摇着头打开了放在墙角的鸡翅木描金画图的箱子中。
      “吱呀”一声,一位身着锦绣绸缎的美妇人站在了门口。她大约四十岁上下,珠圆玉润。一双弯弯的桃花眼更与萧澈如出一辙。
      萧澈背对着她,只以为是小斯。头也不抬的问道“阿七,我从宫里带来的翠玉糕可送到玉落院了?”
      “送到了。”她的声音轻轻柔柔,让人如沐春风。“入口即化,回味绵长。当真是宫里的手艺。”
      萧澈连忙上前行礼,“母亲怎么来了。”
      萧夫人拉起他的手,兴高采烈道,“今天早上,街口的李婆就送来了几个姑娘的画像庚帖。我瞧着都是不错的,便让人送来让你看看。所以你一回来我便来问问,可有你喜欢的姑娘?我看那礼部尚书的女儿很是不错呢。”
      都说知子莫若父,但他的这个母亲萧澈是最清楚的。别看着一个轻轻柔柔的人儿,若是固执起来那也是九头牛也拉不回来。这倒是像极了一个人。萧澈若有所思的展开了那副画像,咋舌道,“这女子长的温柔端庄,很是美貌。只是这几日皇上忙着册立周皇后为太后之事,这礼部就是头一个不情愿的。”
      萧夫人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手帕交心里也难受起来,掩着面轻泣道,“先皇后是个可怜人啊,罢了,若是你不愿意就算了。”
      萧澈垂着头喜笑颜开的应着。
      萧夫人瞧着他的脸色如何不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耐着性子劝道,“你今年也十八,连你庶弟都定亲了。萧家可只有你一个嫡子。”
      这些年来,萧夫人可谓是顺风顺水,夫家贵为丞相,与她也是伉俪情深。虽只有这一子,但也是个争气的。只是这婚事让她愁白了头。萧夫人看他心不在焉,好奇道,“你这般不上心,可是有了喜欢的姑娘?”
      萧澈一愣,呆呆的望着窗户。萧夫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再回过头来却见他面色如常。“母亲这是哪里话,这几年我不是替父亲做事就是在外游学。”
      萧夫人只疑惑的瞧着窗外,又见他虽面色如常,耳垂处却又一丝不正常的绯红。这是萧澈自小的毛病,萧夫人掩着唇轻笑道,“若不是知道你这毛病,还真被你蒙过去了。”又拍着他的手问道,“是哪家的姑娘?母亲可认识?”
      萧澈见实在糊弄不过,干脆含笑答道,“您认识,是您在熟悉不过的。”
      萧夫人皱了皱眉,“我认识?可是袁家小姐?不对,那丫头向来一惊一乍的你不喜欢。难道是雅兰那丫头?也不对,那丫头和你就没有说上过几句话。”
      萧澈摆了摆手,笑着道,“您就别想了,等时候到了,儿子把她领上门您不就清楚了?”
      萧夫人点了点头,又轻笑着嘱咐道,“那你可快一点,我还等着抱孙子呢。”
      看着萧夫人欣喜若狂的背影,萧澈有些无奈。尝了一口放在小碟里的翠玉糕,果真是入口即化。只是这送糕点的人不知何时才能瞧着她为君做汤羹的模样。
      日子一天一天的凉了,孟芙蕖也换了一件棉质的绯色寝衣窝在塌上翻着一本词集。词集上写着的是白居易的长恨歌。孟芙蕖瞧着词中的情深义重只觉得胸口恶心,若是唐玄宗如此深爱杨玉环又怎么会用她的命去保住自己的皇位呢。孟芙蕖轻笑了一声把词集扔到一边。
      琼枝端了珐琅掐丝的银盆进来,瞥了一眼扔至一侧的词集,绞了条热帕子敷在孟芙蕖手上。“长公主,萧公子真的会帮我们吗?”
      孟芙蕖擦过了手,又抹了些掺了玫瑰露的羊脂膏道“萧澈这个人最重情谊,我既然以幼时情分为要挟他就一定会拼死相帮。”
      “可是,萧国公。”琼枝想到萧国公如今还不知敌我,不禁犹豫道。
      孟芙蕖却不以为意,打了个呵欠道“你且放心,虎毒不食子。萧澈是萧家唯一的嫡子,他心里知道轻重的。”说着苦笑了一声,“也算是我对不起萧澈了,日后挽儿的皇位坐的安稳了,我一定会加倍补偿。”
      对于萧澈她虽有提防之心但该笼络的还是要笼络。更何况他既有手段又有背景,若是为敌更让人忌惮。
      几日过后,在一个阴雨天,孟括带着一众人驶离了京都。孟芙蕖撑了一把黄色的油纸伞看着城墙下乌压压的一众人,勾了勾唇角。离了京城,想要回来怕是难了,也不知道李如甫这一招走的是活是死。
      “长姐。”城下一位俊美的少年郎站在雨中朗声喊到,“臣弟想和长姐说几句话,不知道长姐能否给臣弟一个薄面。”少年生的阴柔俊俏,比起孟挽更多了几分杀伐英姿。
      孟芙蕖扶着琼枝的手从城墙上下来,秋雨下过,孟芙蕖更是觉得浑身都冷冰冰的,所以外衫穿了红色绣金线芍药的上袄更添了些温度。“二弟有什么要说的?”
      孟括拱手行了一礼道,“长姐可否行个方便,我们到僻静地方说话。”
      孟芙蕖冲琼枝使了个眼色,琼枝将手中的油纸伞递到她的手上。“二弟请。”
      孟芙蕖跟在他的身后,脚下红色凤尾鱼的弓鞋踏在水坑中渐起了不大不小的泥点,衬着白色挑线裙子格外显眼。
      “长姐”孟括拱拱手,格外礼敬。这是孟芙蕖记忆中鲜少发生的事情。自她幽禁栖梧宫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出宫门给父皇请安,那时候的他是父皇最宠爱的长子,高傲的不可一世。
      孟挽徐徐出声,打断了孟芙蕖的回忆。“孟挽的皇位是如何来的你我早已心知肚明。但是你也要知道孟槟不可能白白的把皇位拱手让给他人。”
      孟芙蕖勾了勾嘴角,仰着脸抬着下巴。无论之前如何,现在她才是掌握天子权利的人。“这些本宫当然知道。”
      孟括诧异道,“你知道?你知道你还……”在孟括眼中她的这个长姐和皇位上那个不懂事的孩子是一样的,都不过是仰人鼻息罢了。
      孟芙蕖踱步,听着脚下踢踏的踩水声道,“孟槟狼子野心,区区一个摄政王当然填不满他的胃口。只是比起孟槟,现在本宫最想铲除的还是你。”孟芙蕖的话中,一字一句都带着一股狠劲。
      孟括上前一步,紧紧的握住她的手腕,恶狠狠的瞪着孟芙蕖。本以为她一个深宫女子只是眼皮子浅罢了,待他说清楚后她会考虑和他结盟,不想这个女子却如此蛇蝎心肠,不惜的玉石俱焚。“我们之间的恩怨难道比父皇的天下还重要吗?”
      孟芙蕖吃痛,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奈何力气悬殊。孟芙蕖深吸了一口气,“父皇?他只是你的父皇,对我和挽儿来说他只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他任由宠妾灭妻,让我和挽儿在吃人的皇宫里自生自灭。还有你的母妃,你那温柔体贴的母妃。你可知道,她处心积虑陷害皇后,勾结外戚陷害肱骨之臣,一桩桩一件件你觉得我会放着这大好的机会不用?”
      孟括的眼睛里胀满了红色的血丝,他心知孟芙蕖所说皆为事实,但这样被她当面揭露出来自己又着实难堪。他抬起了右手用力的挥下,却感觉手腕一僵停在了空中。“萧澈。”看到眼前之人,孟括微微诧异。
      萧澈恭敬行了一礼道,“萧澈请留王殿下安,先帝陵寝远在京,路途遥远。眼见快要辰时了,殿下再不动身恐怕要误了时辰了。”
      孟括侧眼瞧着萧澈缓缓松开了手,忽然大笑道,“哈哈哈,我道长姐不在乎孟挽的皇位呢,原来有这么一位能人相助啊。长姐真是好本事。”
      孟芙蕖揉着自己被捏痛的手腕,冷眼看着他,轻蔑一笑。“萧公子说的不错,二弟还是快些上路吧。”
      孟括走到萧澈的身侧,“怪不得前几日萧公子进宫频繁,原来有佳人相约。只是,令堂得知此事不知会如何想呢。”说着又与萧澈挨的近了些,“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萧公子是选哪个呢。”说完便大摇大摆的走开了。
      萧澈看着他愈走愈远的身影舒了一口气。小心翻过孟芙蕖红肿的手腕,柔声问道“可还疼?”
      孟芙蕖微微摇头,她肤色白皙,一点小淤青都显得别人严重些。“只是看着骇人,并不疼的。”
      萧澈温热细腻的指肚轻轻划过,孟芙蕖微微一愣方想挣扎开。便听到头顶上传来的温润男声。“别动。”
      孟芙蕖抬起头来注视着他,都说男子桃花眼多是薄情人,可为何他却如此念旧。
      萧澈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了一个小药瓶细细的涂在孟芙蕖手腕处。“这里面加了薄荷,清凉消肿。”又拿了一个帕子仔细包起来。
      孟芙蕖打量着系在手腕处的丝帕,丝帕上绣了一棵青竹栩栩如生,只是技艺绣法看着甚是眼熟。“这是哪家姑娘给你绣的,女红倒是很不错呢。”
      萧澈眯着眼睛逼近她。他本就生的高大,一片阴影压下来更觉得逼仄。孟芙蕖听着耳边轻微的呼吸声,只觉得面红耳赤。萧澈看着她手足无措的模样,笑道,“你真不知道?”
      孟芙蕖尽量向后靠去,待有些湿凉的空气涌进鼻腔,孟芙蕖才平复了些心情。“这我哪能知道呢?”
      萧澈摇摇头,眼下却是无尽的宠溺。“快些回去吧,皇上等的急了。”
      孟芙蕖低垂着头,瞧着城墙头上有些模糊的人影,“可是皇上让你来的?”
      萧澈顿了一顿,点点头。“你向来留有余地,怎的今日这样鲁莽?”
      孟芙蕖耸了耸肩,不甚在意。“听他提到母后,我便心气不顺。明明是他们害的母后贬为庶民,却还让我与他联手,真当我是傻的吗?”
      萧澈见她面色略有愤恨之情,眼下闪过一丝阴郁,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戏已经做的这样好了,就连他也被骗的滴水不漏。若不是两日前托自己寻人之事让他有了些猜测恐怕今日他也要被骗过去了。萧澈苦笑一声,“无论你有什么样的打算,都要以自己为先。”
      孟芙蕖看着他目光流露的关切有些恍惚,略微颔首。却觉得这目光让她坐立难安,“走吧,百官还等着呢。”说罢便率先塌上了石砖。
      城墙上,似乎整个京都都在眼前。孟芙蕖看着孟括骑着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朝北而去的背影,勾唇一笑。
      “长公主,留王已经离京了,我们可要动手?”琼枝敛了声音,小声道。
      孟芙蕖极目远眺,“不急,留王前脚刚出了京都我们就要问罪,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况且我还有点事要嘱咐。你让陆明平过几日把人送进宫来。我要新仇旧恨一起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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