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芙蕖共晚凉

作者:顾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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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雨欲来风满楼(二)


      椒兰殿中,月珰端来了一碗燕窝莲子羹。“娘娘,长公主说身子不适,请了御医去瞧。”
      兰太妃喝了一小口,这椒兰殿自从她的儿子失势便大不如前了,就连这燕窝莲子羹也要使了银子才能喝上一碗。兰太妃轻哼一声,“哼,这些日子操心操肺的,合该她生病。”说完又不甚放心,问道“御医院那边可安排妥当了?”
      月珰颔首道,“是王院正亲自去瞧的,主子放心。”
      兰太妃嗯了一声,这王院正是当初哥哥送进来的人,她最是用的得心应手。既然他去也不会出纰漏。
      孟芙蕖扶了扶额头,懒懒的倚在铺了柔锻的紫檀雕花美人榻上。一连几日的失眠多梦让她的头有些疼痛,现下也没有精神,只是怏怏的,看起来脸色都不大好。
      琼枝替她揉着太阳穴,轻声开口。如今长公主精神不济,但凡声音大了一点都会心情烦闷。“长公主这几日总是失眠多梦,日日焚了安神香也没有效果。”
      王院正将明黄色的脉枕放到她纤细白腻的手腕下,把了脉道,“长公主身子并无大碍,想必是这几日操劳过度又逢天气转凉所致。臣开张安神补齐的方子,长公主日夜服用会转好的。”
      孟芙蕖睁开了眼睛,有气无力道“王院正从医多少年了?”
      王院正屈身恭敬道“臣十三岁问诊,如今已经四十年了。”
      孟芙蕖摆了摆手,示意琼枝停下。轻轻咳了一声道,“哦?王院正已年逾半百了。”
      王院正虽然依旧弯着腰但语气中已有了些骄傲,“正是。”
      “长公主,皇上在江南寻了个神医,说是给你瞧瞧。”庄谨走到孟芙蕖身侧轻声道。虽说是轻声,但屋内的人都听了个十足十。
      王院正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马上又镇定下来。心中暗暗想到,乡野村夫而已,医术不正也是有的,万不要自乱阵脚。
      孟芙蕖微微颔首,“既然是皇上寻来的,请来看看吧。”
      庄谨应了声是,领着一个人进了殿内。王院正垂着头,只能瞧见他穿着一双普通的皂色布鞋。左脚着力微重,看来是腿上曾受过重伤。“草民胡林一请长公主安。”
      王院正听到他的姓名心下一惊,待看到他正脸之后更是觉得头晕目眩。胡林一?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孟芙蕖看着王院正忽青忽白的脸色,勾唇一笑,“愣着干什么,来把个脉吧。”
      胡林一连忙上前从药箱里拿出来脉枕垫在她手腕处。他虽在江南待了许久,这些宫中礼数却没有忘。勤勤勉勉的把了脉,道“长公主的脉象虚浮且急促,方才听这位姑姑说长公主时常头痛并伴有失眠。这些症状倒像是误食麻黄的症状。”
      “麻黄?”孟芙蕖疑惑道,“麻黄不是止咳祛寒的良药吗?”
      胡林一微微一笑,“回长公主话,这麻黄确是止咳祛寒的良药,但若是药不对症就会出现头晕头痛,失眠多梦等症状。”
      琼枝心惊道,“可是有人在长公主的饮食中动了手脚。”只是自长公主协理六宫之事后一直对这些吃食很是小心,又是怎么流入饮食的。
      “麻黄味辛,微苦。若是在饮食当中掺加必定能尝出一些。”胡林一思索片刻道。
      孟芙蕖摆了摆手,让庄谨着人去安排。“既然疑心,就去查一查吧。”
      胡林一直起身来,尝了尝几位小内侍手中捧着的菜式。“回长公主话,这些菜式皆没有掺入麻黄。”
      孟芙蕖抬了抬眼皮,不经意间却瞥见王院正似乎舒了口气般,脸色微缓。孟芙蕖支起身子,“若是真有人有心,不一定在饮食当中。胡大夫只是个乡村郎中未免不如这宫中的太医,不如与王院正一起查查我这菡萏殿。”
      王院正领了命也不好推辞只和胡林一一起查看着殿中的一切物品摆设。一圈查看下来却没有丝毫发现。王院正拱拱手道,“虽然这麻黄的确有这样的功效,但长公主殿内一切皆是皇上细心安排的,恐怕是胡大夫太过谨慎了。”
      孟芙蕖笑了笑,方才王院正四处排查却只在香炉处站了片刻就离开了。想她日日焚香,若是除了饮食衣物这香料是最有可能的了。
      胡林一开口道,“听姑姑说,您这几日夜夜焚香。能否让草民看一看这香料?”
      孟芙蕖微微颔首,不一会庄谨就捧出来一罐香料。“神医请看。”
      胡林一恭敬的拱拱手,沾取一些在鼻尖闻了闻,又放在舌尖尝了尝,“回长公主,这香料里添了麻黄。”
      孟芙蕖冷笑一声,本以为这宫中上下多少都要有些忌惮,没想这害人精就在眼前。孟芙蕖一记眼刀飞过去,“玉壶,这是怎么回事。”
      玉壶连忙跪了下来,“长公主,这……奴婢不知啊。”
      孟芙蕖冷哼一声,“你不知?你不知就怪了。这安神香是龟兹国进献的,本宫一向爱若珍宝交与你保管,如今出了差错,你就出来推脱。”
      玉壶吓得连连啜泣,“是奴婢保管不善,让有心人钻了空子。奴婢甘愿受罚。”
      她这一哭惹得孟芙蕖头疼的更甚,递了眼神给庄谨。庄谨走到玉壶身侧抬起她的下巴,“玉壶姑娘也许不知。这安神香里有一味香料蜜香,香味持久,沾衣不失,且只有日日接触之人才有。而这宫中除了公主,琼枝姑娘也就只有你一个人。奴才在宫中这数十日都没有见过他人身上有这味道,不然你以为长公主会没有察觉?”
      玉壶抬起头,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着一颗颗水珠。“长公主。这,若是有心人将麻黄放置的多些,不必日日接触方可。”
      胡林一躬身道,“长公主,这麻黄放的多些就会扰乱香气,易被发现,只有一点一点放置才能遮人耳目。”
      孟芙蕖喝了一口参茶,抬着下巴,“本宫只问你,你是怎么拿到麻黄的,身后可有主使?”
      玉壶望着王院正片刻,“并无主使。是奴婢。奴婢与婉莹交好,想着替她报仇罢了。”这玉壶是新一批进宫的宫女,因着这个孟芙蕖才放心用的,怎么又会和婉莹有关系。
      孟芙蕖好笑道道“你可知道欺上罔下可是大罪。”
      琼枝立在一旁,仿若想起了什么,道,“我记得曾经见过玉壶在御花园假山旁给一个小宫女递过东西,那个小宫女还口口声声唤她姐姐。”
      孟芙蕖笑了笑,语气不留一丝温度。“去找出来。”
      庄谨转了个身,这宫中的宫女都是记录在册的,要想查是最简单的。
      玉壶膝行而前,“长公主,此事与奴婢妹妹无关,请长公主饶她一命。”
      孟芙蕖拂去她拽着自己裙摆的手,一旁的小内侍便上前将她拉走。
      孟芙蕖瞧着自己涂了鲜红色凤尾花的指甲。不一会庄谨就捧了本宫册回来,“查清楚了,玉壶有个妹妹叫碧壶在椒兰殿伺候。”
      孟芙蕖拿起茶几上的青花瓷茶盏,小小抿了一口。这参茶也太苦了些,又含了一块梅子干才觉得好了许多。“你妹妹的命可是握在你手里。你说这事是你一人所为,本宫哪天一生气去椒兰殿讨了你妹妹来,你觉得兰太妃她会因为一个宫女开罪本宫吗?再说,你在本宫这也有一段时间了,本宫对阖宫上下如何你心知肚明。”
      玉壶思索左右,缓缓开口。“长公主可愿帮奴婢保住妹妹的性命?”
      孟芙蕖让琼枝把她扶起来,“你若真心帮本宫办事,本宫便视你为自己人。”
      玉壶擦了擦眼眶,“这事是兰太妃让奴婢做的,麻黄也是王院正给奴婢的。王院正说只要每日掺一下,让长公主身体欠安便好,断不会出人命的。”
      孟芙蕖对琼枝道,“玉壶也受了不小的惊吓,送她回去休息吧。”又转过头对玉壶道,“你若是寻了短见,你妹妹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玉壶吓得一身冷汗,被琼枝扶着的右臂只觉得如虫咬般麻木。王院正瞧着玉壶把一切都吐了出来只埋怨兰太妃找了这么一个经不住事的,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滴向下淌。
      “本来以为王院正只是年纪大了,医术有些偏颇。不想是为了治本宫于死地啊。”孟芙蕖看似懒洋洋的语气中透露着无限的杀机。凤眸一瞪,王院正双腿一抖便跪在地上,“微臣知罪。还请长公主不要连累臣的妻儿。”
      孟芙蕖递了个眼神给庄谨,“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
      庄谨颔首带着一众人等退了出去,殿内只剩下了三人。孟芙蕖叹了口气,“你们都视本宫如洪水猛兽。胡林一,你给王院正讲一讲你的故事吧。”
      胡林一跪在王院正面前扣了三个响头。“学生多谢老师当年不杀之恩。只是老师有怜悯之心,那兰太妃却没有。当年学生本打算携妻儿老小回家乡做个寻常百姓,但兰太妃却派了人在路上拦截。学生的父母妻儿全部死于非命,只有我被逼上了断崖落入湖中才险些保命。”
      王院正吸了口冷气,怪不得他的腿落下了残疾。本以为自己好心留了他一条命,不想还是害的他家破人亡。“当年的事不少同仁卷入其中。你是个好苗子,治病救人,医者仁心。所以我才不愿让你淌这滩浑水。本想着早早把你送出宫会好一些,不料还是这样的结果。”
      孟芙蕖开口道,“王院正,现在你也知道兰太妃不是个能够托与之人。本宫需要你把当年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王院正闭口不言。他已经为李家辛劳了大半辈子,知道的事太多了,就算一直谨小慎微恐怕也难逃一死,若是如今告发恐怕会累至亲人。
      孟芙蕖心知他忧虑甚多,笑了笑。“王院正是担心本宫没有能力护住王家上下吗?你要知道,当今圣上可是本宫的亲弟弟,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院正可要掂量掂量其中的分量。你若助本宫一臂之力,你就是有功之臣。本宫自然会礼遇你。”
      王院正伏在地上一言不发。孟芙蕖冷笑一声,这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王院正也看到了,若是本宫有心要查,这真相大白是早晚的事情。本宫不过是给你一个待罪立功的机会,若是让本宫找到了旁人,王院正一家,本宫就保不住了。”
      “老师,兰太妃绝不会损害自身利益护您全家周全的。”胡林一见王院正始终不置一词开口道。
      王院正思索片刻,挺直上身,“长公主凭什么保证不会兔死狗烹?”
      孟芙蕖撑着头,说的话多了难免有些气短。“如今本宫势微,正是需要人佐助的时候。你身为院正数十年,正是本宫需要的。本宫必会不计前嫌。”
      王院正垂下眼睑,他在宫中数十年,过多了担惊受怕的日子,现下只希望能为子孙后代积些阴福。“臣希望待臣助长公主一臂之力后能辞官养老,再不卷入宫廷斗争。”
      孟芙蕖笑了笑,为一世安宁远离宫廷,也算是个聪明人了。“本宫如你所愿。”
      王院正离开之前开了一张药方,走让胡林一仔细看过确保万无一失才命人煎药。没了麻黄扰乱心神,又喝了两贴安神药。孟芙蕖总算是一夜无梦。
      “长公主一夜安眠,这精神果然好了许多。”琼枝梳着她乌黑浓密的头发道。“长公主,陆统领把人带进来了,如今在侧殿安置呢。长公主可要见见。”
      孟芙蕖戴上了点翠珍珠耳珰,瞧着已经消散了不少的黑眼圈道。“带过来给我瞧瞧吧。”
      琼枝应了声是,转身带进来一名妇人。那妇人穿的是一身的姑姑服饰,见了孟芙蕖连忙见礼。“贱妇请长公主安。”
      孟芙蕖打量着她,果然是从宫里出去的人,虽然几年下来,面容憔悴但通身的气派却一眼就能看出来。“你的事陆统领已经与本宫说过了。只是本宫还有些事要问你。”
      徐大娘抬起头来直视她道,“贱妇必定知无不言。”
      孟芙蕖满意的点头,“当年你既知道了兰太妃的诡计是如何逃脱的,又是怎么成了萧澈的人的?”
      徐大娘娓娓道来,“当年贱妇是尚食局的一个医女,因为留王殿下中毒的事派到了椒兰殿侍候。贱妇曾无意间把过留王殿下的脉搏,脉搏虽虚弱但不治死。从那一刻贱妇就知道这事必有蹊跷。后来御医院众位御医因此事革职,贱妇心中不安,便偷偷和宫内的侍卫相约让他带贱妇出宫。逃走那天当晚,贱妇在屋内收拾细软并没有用晚饭,可是其他侍奉过留王殿下的医女却死于中毒。贱妇出了宫却被人发现了踪迹,仓皇逃跑时被萧公子的马车撞到,阴差阳错的保下来一条命。”
      孟芙蕖皱了皱眉,这样一来,萧澈倒成了她的救命恩人了。难怪她如此忠心。“那些人不知道你尚在人世?”
      徐大娘摇头,“萧公子知道了我的遭遇,当晚放出了消息,说在街上撞死了人被请家法去了祠堂。萧家一向清贵,不会拿后代子孙的名誉开玩笑。所以他们也就信了。”
      孟芙蕖把她扶起来,“这件事本宫还要徐徐图之。本宫身边缺一个嬷嬷,若是你愿意就先留在宫中。”
      徐大娘颔首,“贱妇任长公主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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