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芙蕖共晚凉

作者:顾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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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絮欲停风不住(三)


      眼见着中元节越来越近了,宫里面请了许许多多的荐源寺高僧为盂兰盆会做准备。盂兰盆会是佛家组织的集会,意为超度亡灵,解除业障。释迦牟尼佛有一弟子名唤目连,修持甚深,以神通著称,相传目连的母亲做了很多坏事,死后变成了饿鬼,目连以神通看到后,十分伤心,就运用法力将饭菜拿给母亲食用,可是饭一到母亲口边就化为焰灰,目连大声向释迦牟尼佛哭救。佛陀告诉他,必须集合众僧的力量,于每年七月中以百味五果,置于盆中,供养十方僧人,以此般功德,其母方能济度。目连依佛意行事,其母终得解脱。而荐源寺历来又多为高僧圆寂之后肉身不腐,被视为得道高僧。故而上到太妃下到宫女都去求拜。
      这几日孟芙蕖总觉得胸闷多梦,连带着身子都不大爽利,索性也不往人群里去凑,闲在菡萏殿内做一些荷花灯以备中元节之需。
      荷花灯形如其名,宛若一朵荷花。纸糊的粉嫩花瓣一片片向内卷起,中间却是中空,只等中元节夜里点上蜡烛放入河中。孟芙蕖将一盏方做好的荷花灯放在掌上,仔细观赏着。
      琼枝送了香火后从普明塔进来,甫一进门便看见孟芙蕖定定的看着一盏荷花灯出神。琼枝上前收起了剪刀宣纸,生怕她伤到了手道,“长公主,这些事还是让奴婢来做吧。”
      孟芙蕖摆了摆手,捶着已经僵硬的双腿,道“无妨,索性这几日我身子也不大舒服,只能在这做这些河灯,若是还要假借人手岂不是没有孝心了。”孟芙蕖本就因着周皇后不能入宗庙一事郁结于心,只能做些河灯聊表心意了。
      琼枝朝笑着打量着那盏荷花灯称赞道,“长公主的手真巧,娘娘在泉下有知也会欣慰的。”说着向站在一旁的宫女挥挥手,看着她们出了内殿才小声道,“长公主,有一件喜事。”
      孟芙蕖不甚在意的哦了一声,问道,“何事啊。”
      琼枝伏到孟芙蕖耳侧小声道,“长公主,人找到了。”
      孟芙蕖眼睛一亮,“那么快,陆明平怎么说。”她本想着这事要费不少的时间,寻人、盘问、取信,一环一环都至关重要。怎么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把人带到。没想到区区几天这事就敲定了。
      “陆统领说他详细问过了,没有什么问题。”琼枝见孟芙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又道,“不如奴婢去安排一下,让他来回个话。”
      孟芙蕖暗自沉思道,“也好,就安排在千鲤池吧。那里僻静。”
      申时过后,暑气已经消了大半。孟芙蕖托着装在白瓷碗中的鱼食漫不经心的喂着池塘里的锦鲤。
      “奴才请长公主安。”听到身后的问安声,孟芙蕖施施然转身,朱色的裙摆扫过了漆黑的大理石地面。孟芙蕖看着眼前搬着大大小小红木匣子的一众人问道,“仇公公这是去哪啊。”
      仇公公瞧着眼前这个端庄温柔的女子很难和前两日雷霆手段的人联系在一起。想起之前的所见所闻仇公公恭敬俯身道,“回长公主话,留王殿下就要去守陵了,奴才把这些药材送到尚元殿。”
      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兰太妃备下这些药材也无可厚非,孟芙蕖微微略过一眼,瞧着那个格外显眼的厚重木箱子问道“这箱子竟然要两人来抬,里面装了些什么药材,要如此多。”
      仇公公笑着答到,“这里面装的是三七。三七止血功效最好,太妃娘娘特意叮嘱让奴才多备些。”
      孟芙蕖心中冷笑一声,三七作为止血良药,出门在外难免要多带着些。只是这用箱子来装有些夸张了。这是要把整个御医院搬去才心甘啊。孟芙蕖的凤眸中染上了一丝冷意“既然是给留王的,就快去吧。”
      仇公公瞧着她脸色不霁连忙应了声“是”又行礼告退生怕在她面前打了眼惹了灭顶之灾。
      待一众人走后琼枝才开口道,“这些药可是兰太妃亲自派人看过的。”
      孟芙蕖抬眼问道,“太医院的人还不够她使唤的?”
      琼枝嗤笑一声,“兰太妃就留王一个儿子,可不是要放在心尖上护着。”
      孟芙蕖看着池塘里你争我抢的鲤鱼,“这宫中上下如今归我协理,她是怕我从中做手脚。”
      琼枝张了张口正欲说话,就瞧见陆明平阔步走来请安道,“臣陆明平请长公主安。”
      孟芙蕖见着一个身着甲胄的男子行礼问安。难得好脾气的笑了笑,扶他起身道“陆统领请起。”
      陆明平看了看四周,见并无他人才上前一步,“长公主让微臣做的事,微臣已经办好了。”
      孟芙蕖盯着他的眼睛问道,“人可可靠?”
      陆明平颔首,“臣在附近打听过,徐大娘的确是十年前就搬到了四平村。因着以家中的摆设也不像是新添的。拙荆也曾询问过,说是从宫中逃出去的医女。”说着陆明平掏出了一包药渣,“这是臣在她家中发现的,臣已经找御医问过,是三七花。三七花有安眠的功效,徐大娘也曾说过她从宫中逃出便日日梦魇。而且在四平村后的山中也的确有大片的三七花。看来是用来治病的。”
      孟芙蕖的手一顿,“三七花?与三七的功效可有区别?”
      陆明平微微一愣,“这,军中多用三七粉止血,至于区别之处微臣不知。”
      孟芙蕖笑了笑,并不在意,毕竟她有的是法子知道。“无妨,倒是辛苦陆统领了。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恐怕要叨扰陆统领几日。”
      陆明平作揖道,“长公主言重了,既然无事那微臣就先行告退。”
      孟芙蕖遣了琼枝,吩咐道“琼枝去送送吧。”
      琼枝将陆明平送至了回廊处才盈盈一拜“陆统领慢走。”
      孟芙蕖把一盒鱼食全部倒入池中,池中的锦鲤如发疯般沸腾着。“庄谨,去找个御医打听打听,这三七和三七花到底有什么区别。”
      庄谨行了礼赶紧朝御医院奔去。孟芙蕖握紧了拳头,世人多知三七性温,善止血妄行却不知三七花功效,若是区别甚大一字之差便可要人性命。
      是夜,孟芙蕖坐在铜镜前看着琼枝把她头上的钗环卸下,又用洁白似玉的牛角梳细细的梳开,披散在脑后。
      “长公主,奴才问过御医了。”庄谨弯着腰站在帐外道,“御医说三七和三七花都有止血的功效,只是三七花性凉,体虚之人慎用。”
      孟芙蕖的手一抖,正在手里把玩着的一支金累丝红宝石步摇应声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公主。”琼枝惊呼一声,捡起了那只步摇,嵌在顶端的红宝石已经碎了一角。这红宝石步摇是早年间周皇后十分喜爱的一只,就这样摔了指不定长公主多心疼呢,还是早日送到尚服局让人修整了。
      孟芙蕖回过神来,低声呢喃,“三七花性寒,体虚之人慎用。”说着双拳已经不由得握紧,“琼枝你长我两岁,你应该记得比我清楚,你还记得母后在诞下挽儿之后时常风寒吗?”
      琼枝颔首,周皇后生孟挽曾遇到难产,虽然母子平安,但到底伤了身子落了亏损。一年里有半年都是缠绵于病榻。“皇上出生在腊月,那个时候我们都以为皇后是着了凉受了风寒。可是这个风寒总是断断续续的不见好,就连皇后小日子的时候也是多闹着腹痛。”
      不知何时孟芙蕖的眼里已经起了雾气,水葱似的指甲也扎进了掌心,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的滴下来。“谁会在意这不起眼的风寒呢,现在想起来倒是疑点重重。”
      琼枝心疼的把她的手展开,又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瓶药酒小心翼翼的涂在伤口处,“长公主,您这又是何必呢。兀自伤了自己的身子,让别人偷着乐去。?”
      孟芙蕖抵住心头的酸意,忍着眼底的泪珠,“三七是补血的良药,孕妇在生产以后服用大有裨益,若是有人换成了三七花也不是不可能。何况磨成了粉末,若不是有人留意着,谁又能看的出呢。”
      琼枝心中一惊,当初皇后死后贴身伺候的人不是打死就是遣散了,如今就算有了证据也是无用。琼枝惋惜道,“当时牵扯皇后的人都已经杳无音讯,就算如今怀疑也无从查起。”
      庄谨默默听着二人的对话,现下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咚”的一声跪在地上大呼“求长公主做主。”
      孟芙蕖心下疑惑,“你是怎么了?求本宫做什么主?”
      庄谨伏在地上,一字一句道,“奴才本来在御医院当差,因着会写两个字在胡太医手下当差。当时有一个叫小胜子的小太监与奴才是同乡,也因为这个与奴才交好。”
      孟芙蕖更加疑惑,若是因为一个御医院的小太监以庄谨如今的权势断不会求到自己这来。
      庄瑾谨见孟芙蕖眉头紧锁便继续说下去,“小胜子在御医院里是负责煎药的。在御医院为了防止手下的奴才做错事,方子是一式两份,一份由御医保管一份由奴才抓药用。但是后来废皇后出事之后,小胜子也出了事。御医院院正说小胜子抓错了药吃死了人,派人打死了。”
      孟芙蕖的太阳穴突突的疼着,心中只觉得异常烦闷,吐出了两口浊气,才舒缓了些问道,“那小胜子是负责皇后的药是不是。”
      庄谨又扣了个头,“长公主英明,正是如此。小胜子为人老实勤快,他断不会抓错了药。奴才心里当下就想到了这件事去小胜子房里看过,房间里的药方子都不见了。”
      孟芙蕖咬着一口银牙狠狠道,“很好,连院正都买通了。”说着又问道,“你是想让本宫为小胜子报仇,是不是。”
      庄谨的声音里有些颤抖,“是。虽然因为留王的事好多太医或死或被赶,但是奴才知道当时奴才侍奉的胡御医如今在江南老家。这还是前两日奴才同小太监吃酒的时候说起的。。”
      孟芙蕖撩起红珊瑚穿起的珠帘,全然不顾自己只穿着这亵衣,“当时的事,这个胡御医知道多少。”
      庄谨顿了一下,声音终是虚了下去,“奴才不知。但是当时奴才想为小胜子出头,是胡御医警告奴才说这件事水太深让奴才置身事外。想必胡御医是知道其中内情的”
      在宫中一步行差踏错便是万丈深渊,庄瑾虽有心替小胜子报仇,但若是贸然行之只怕现在已经是一副枯骨。
      孟芙蕖看着跪在下首的庄谨,“你起来吧。”
      庄谨心知只因为一句话就断定胡御医深知此事内情有失偏颇,但是胡御医是现在唯一有可能与此事有关的人了,也是唯一能证明小胜子清白的人,“长公主。”
      孟芙蕖起身把他扶起来,“人我会去找,不是为了小胜子也是为了我的母后。”
      孟芙蕖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落在庄谨耳边却格外的响亮。庄谨擦了擦湿润的眼眶,“奴才多谢长公主。”
      这一夜孟芙蕖终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索性披了件外衣坐在灯下打丝绦。昏暗的灯光映在她的右颊上微微发烫。
      睡在外间的琼枝见孟芙蕖拿着针线篓子在灯下吃了一惊。忙捧了蜡烛过来点亮了床两侧的灯笼,又拿了一盏油灯来照亮,“长公主怎么起来了?可是睡不着,不如奴婢点了安眠香。”
      孟芙蕖摇摇头,自孟挽登基之后她便很少梦到母亲了,不知怎的今天夜里梦到了之前母亲教自己打络子时的情景。“我记得小时候第一个宫绦还是母后教我打的呢。”
      琼枝想起了旧事也笑呵呵的道,“奴婢记得,那个桃心络还是娘娘手把手教长公主的呢。”
      提起幼时往事孟芙蕖的脸上也蒙上了一层温柔,“我还拿了许多的琉璃珠子做点缀呢。那时候,我每天都带着博母后开心。”
      突然琼枝嗤的一声笑出来,“长公主不提还好,您这一提奴才倒想起来,那时候萧公子非说您宫绦的配色不好。说是没有大红色的宫绦还用琉璃珠子的,像只招摇的花孔雀。气的您把宫绦一摔就走了。”
      孟芙蕖垂下头笑了笑,“那时候我可是帝后唯一的女儿,谁不哄着。也只有他仗着母后喜欢每次都来招惹我,惹人烦的很。”
      琼枝撑着下巴,“或许......萧公子是故意的。不然哪里有那么巧,他每次进宫都能碰见长公主。说不定是喜欢上长公主了呢。”想到此琼枝的心不禁一跳,如今萧远的身份未明,若是萧远真是摄政王的助力受苦的恐怕是长公主。
      孟芙蕖狠狠瞪了她一眼,吓唬她道,“坏丫头,胡说。不过是小时候胡闹罢了,也让你说嘴。”
      琼枝笑了笑小心翼翼的试探道“不过,萧公子这么帮长公主也是份情谊了。长公主就不动心?”
      孟芙蕖放下了宫绦,“他如今是两朝元老之子,而我只是个失意公主。琼枝,以后我们的路会更难,哪里容得下这些儿女私情,况且萧国公和皇叔的关系还没有弄清楚,是敌是友尚且不知。”孟芙蕖看着琼枝眼下的乌青拍了拍她的手背,“你且去睡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琼枝听了这些倒是放心了不少。摇摇头,让自己精神一些,“奴婢不困。奴婢陪着长公主。”
      孟芙蕖瞧了眼放在角落中的更漏“时辰不早了,明早还要忙祭祖的事情,去睡吧。”
      琼枝见她也要就寝了又添了些安神香,“那奴婢告退了。”
      待琼枝离开后,孟芙蕖又拿起了那个宫绦串好一颗颗琉璃珠子,放在了梳妆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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