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把芙蕖共晚凉

作者:顾念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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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伫倚危楼风细细(三)


      椒兰殿中的莲花更漏发出滴答滴答的水滴声,兰妃斜倚在椅子上兀自出神。今日之事着实匪夷所思,阖宫上下认定的皇储人选怎么就易了主?兰妃深吐了一口气揉着太阳穴看着座下的孟括。“括儿,此事......”
      孟括用指尖一下又一下的敲打着黄花梨玫瑰椅的扶手,暗暗想着从立储到送至南书房把守的每一个步骤道,良久才疑惑着出声道,“母妃,这件事会不会是皇叔做的。”
      兰妃深吐了一口气轻轻按着太阳穴,“如今我也看不明白了。慎王爷贵为亲王,又一直受先帝礼遇。要说为了权,他掌兵十万,无论谁继承大统都不会对他有威胁。但要不是他再没有人有这样的手段了。”
      萧家清贵,自惠帝打下天下后萧家便是皇家最忠实的心腹。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萧家必然不会沾手。纵观朝廷上下,世家大族多已摇摇欲坠,新贵又实力不足。最有可能的便是那位了。
      孟括歪着头深思道“立储当日有两人在殿内,那萧远可不是容易被收买的。若是皇叔矫诏篡位,萧远一定会跳出来。难道,真的是父皇的意思?”
      兰妃随手端起放在桌上的冰裂纹的青瓷茶盏微微呷了一口茶水又放回了原处,徐徐出了口气“等你舅舅来了再说吧。”
      李如甫身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也是引人注目。吊唁过后李如甫好容易避开了众人的耳目匆匆忙忙赶到了椒兰殿,行了个礼道“臣恭请兰妃娘娘,大殿下安。”
      兰妃见他来了,心才安下了一半。屏退了宫女连忙问道,“哥哥,这事怎么会这样?”
      李如甫用衣袖擦了擦满头的大汗,喝了一杯茶水才缓缓道来,“娘娘少安毋躁,请听臣慢慢说。按祖宗制度传位诏书要由皇上御笔亲书若病重可由内侍太监执笔,符玺郎盖印,三位老臣为证。放入南书房后还要由侍卫守着。这样严格缜密,只有两种可能,第一这圣旨确是先帝的意思。”说完李如甫顿了顿,“娘娘觉得,这几率有多大?”
      兰妃整了整衣衫坐的端正了些,声音虽不大但一字一句都带着骄傲,“括儿自小在先帝身边长大,而孟挽他们姐弟自从皇后死后便被禁足在栖梧宫里。疏亲一眼便知,先帝怎么可能立孟挽弃括儿。”
      周家因叛国罪抄灭后周皇后也自裁而亡,自那时起孟桦也就对周后的两个孩子置若罔闻了。反而对孟括越发的怜惜,就连启蒙写字也是手把手教的。
      李如甫捻须颔首道,“那么只有第二种可能。有人矫诏。”
      此话一出口,兰妃、孟括两人便惊讶的愣在了原处。孟括微微一笑,轻轻启唇“果然”。倒是兰妃很不淡定的问道,“是谁?”
      李如甫瞧着孟槟的反应很是满意,他本以为孟括经历了如此大的波折会大受打击,不料却是如此平静。反倒是浸淫在后宫的妹妹有些惊慌过度了。“能收那么多人为己用的人除了王爷又能有谁?”
      听见原本疑惑的事被证实,孟槟的心头却浮不出一丝欣慰。忧虑的锁紧了眉头,李家的权势并不轻,但是和这个曾上过战场的皇叔比起来还是差的远了。
      李如甫望着孟槟道,“大皇子可听过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故事?”
      东汉末年,恰逢乱世。荀彧向曹操进谏“逢天子以令不臣”,劝曹操早日进兵,将献帝控制在手中。
      孟括微微颔首,“舅舅的意思是,皇叔要学曹孟德?”
      李如甫嗤笑一声,“孟挽可不是比你好控制多了?”李氏一族门生众多,你还有兰妃娘娘和臣辅佐,想必不会安心当个傀儡皇帝。但是,孟挽就不同了,孟挽年幼,周氏已经被满门抄斩,只有一个长姐也不过桃李年华。”
      孟括皱了皱眉,心下还是百般疑惑,“可是,就算他收买了福安,符玺郎,那还有一个萧远。这可不是一个善茬。”
      李如甫啧了一声,抚了抚胡须“这一点我还没有想通,不过无论是不是他。我们要做的就是休养生息,韬光养晦。如若真的是他,我们李家一定会成为他敌视的劲敌。如若不是他,那孟挽姐弟也恨我们入骨。”
      兰妃在座上听着两个人来言去语心内无名火烧,激动道“这皇位本应是括儿的。还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这宫中的人惯说母凭子贵,如今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儿子的东西被个不如他的人抢走了怎么有不急的。
      李如甫也不想如此,只是两家悬殊太大又能如何呢。“孟槟手握重兵,又有遗诏在手。如若我们贸然动手只怕会被他反咬一口。现下就有不少老臣说大皇子为了皇位逼得福公公自尽。”
      孟括拦下了正欲辩驳的兰妃,握着拳头咬紧牙关,狠狠道,“大丈夫能屈能伸。母妃,我们听舅舅的。这个皇位我一定会抢回来的。”
      椒兰殿外,孟芙蕖看着朱漆的大门,上扬了嘴角,宛如夜色中魅惑的罂粟花动人心魄。一阵风吹过,抚起她的白色的裙摆更让人觉得她形同鬼魅。
      琼枝跟在她的身侧,瞧着她浑身如雪般的装扮格外的惹人怜爱。抬起头看了看宫门牌匾上金黄色的大字,“如今遗诏已经告知天下,恐怕是有人欢喜有人愁啊。”
      孟芙蕖摇着手中的团扇,这闷热天气,就连吹过的风都发着热气让人身上不痛快,扇了扇风才让人爽快一些。“这椒兰殿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她也应该知道什么叫时来运转。”
      琼枝抿着嘴笑了笑。“不过奴婢倒是好奇,皇上一向宠爱大殿下怎么会立了二殿下为储君。?”
      孟芙蕖瞧了她一眼,冷笑一声。自古帝王多薄情,她这个父皇自然也不例外。“父皇哪里还记得挽儿。”说着伏在琼枝耳边轻轻道,“是皇叔。”
      琼枝瞪大了眼睛,似乎听到了什么听不得的事情。这样大逆不道的事,若是让人发现......
      琼枝是孟芙蕖自幼在栖梧宫伺候的身边人,这样的大事她倒不担心她会倒戈。毕竟是交过心的人了,这点子信任还是有的。孟芙蕖抚着她的手安慰道,“不要怕,此事我并没有明着插手。只不过是让他记起父皇还有一个儿子罢了。况且若不是他,我们现在已经为俎上鱼肉。”
      琼枝微微回过神来,捂着胸口道,“是,公主说得对。我们也是为了自保。只是奴婢不明白,王爷对皇上很是恭顺,长公主又是怎么知道的。”
      孟芙蕖抚弄着腕上的素银镯子,“人心啊最是难测,我又从何而知呢。不过是想起了母后在世时说的话了。”
      琼枝皱着眉头,“奴婢不明白。”
      孟芙蕖笑了笑,她的母后虽已去世多年了,但毕竟是大家闺秀,看人的眼光自然和兰妃这样的市井出身不同的。孟槟前往边疆之前周皇后曾与他见过多次,当时她便觉得此人非池中之物。“你还记得当初慎王爷是为何被派去戍守边塞的吗?”
      琼枝摇头道,“奴婢虽然自幼入宫,但是毕竟但是年纪甚小,所以不记得什么了。”
      孟芙蕖笑着颔首,“你比我还小两岁呢,这种事情怎么记得住。”又继续道,“当时我记得父皇曾说过皇爷爷最为宠爱的儿子并不是父皇而是皇叔,皇叔也恃宠而骄做了许多结党的事情。不过后来父皇在周家的扶持下登基,皇叔也就被派去戍守边疆了。”
      琼枝微微惊诧,当时孟芙蕖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孩子竟能将细枝末节记得如此清楚。孟芙蕖却不以为然,“纵使这些年皇叔对父皇表现出恭顺之意,父皇也心软了许多。但是你想,你一心以为会成为你的东西一下子入了别人怀,你又怎么能不在意?若是皇叔当场发作起来我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他偏偏隐忍了这些年,让我不得不小心揣测。况且父皇的身子也是自皇叔封为王爷之后每况愈下的。现在,就连父皇仙去,我也不得不存一份疑心。”
      琼枝听到这里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下子听了如此多的宫内辛密让琼枝不由得心惊胆战,“公主的意思是......”
      孟芙蕖轻笑一声,“不过,这我也不能确定。只是既然能确定皇叔怀有不轨之心这事也就好办了。所以我才会引着挽儿上前请安啊。”
      琼枝抿了抿嘴,本以为公主亲近慎王爷只是求一个庇护所没想到却把二殿下推上了皇位。琼枝摇摇头,突然又似乎松了一口气,在宫中过久了仰人鼻息的日子也终于能扬眉吐气了。琼枝挺了挺脊背“琼枝自小陪着公主长大,公主的苦心奴婢也是明白的。”
      孟芙蕖捧起她的手,“琼枝,我们有着一起在栖梧宫的情分,不论日后怎么也不会忘的。琼枝,挽儿登上皇位这只会是开始。以后的路会更难的”
      琼枝笑了笑,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昔日皇后娘娘把奴婢从掖庭救出奴婢便认准了公主一个主子,日后奴婢也定会拼了命保护公主的。”
      孟芙蕖看着她的笑颜,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握住了她的手,笑着道“走吧,我们回去。”
      琼枝侧身行了个礼,笑容满面“方才殿中省派了人来说是要归置一下栖梧宫,让公主慢些回去。先下应该也差不多了。”
      栖梧宫颓废已久,如今新帝上位殿中省有这样的眼力见也是正常的,只是这可不是装点装点宫室就能罢休的,须得一件一件讨回来才是。孟芙蕖望了望如沉水一般的夜,终于能让栖梧宫回到旧日风光了。
      栖梧宫中已不是原本的灰败景色,庭院中的杂草已经被清理干净换上了各色奇花异草。殿中也摆上了琉璃牡丹瓶等一色饰物。朱门前,一众内侍宫女正候在门前,见孟挽和孟芙蕖回来,连忙行礼,“奴婢请二殿下,大公主安。”
      孟芙蕖打量着为首的少监,冷嘲热讽道,“这不是裴少监吗,今怎么有时间到栖梧宫来。”
      裴少监的额头上冒出大滴的汗珠,原先若是知道有这一天他一定会把栖梧宫的这两位当菩萨一样供着。裴少监一下跪在地上奉承道,“公主,殿内的窗户已经修好了,陈设布置也一应换了,您看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奴才这就去换。”
      孟芙蕖冷笑一声,“怎么敢劳您大驾,周皇后最讨厌见风使舵的人,兰妃摄领六宫多年也见不得你这样的小人姿态。本宫就替兰妃惩治了你。”说着唤了一声旁边的小内侍,“拖下去重打一百杖,赶到掖庭去。”
      一旁的小内侍看了看站在孟芙蕖身后的少年,瘦弱的肩膀,稚嫩的面庞。只是眼神中却透着凌冽之气,竟让人背后生寒。“怎么,公主的话不好使了?还是说要我亲自动手。”
      小内侍打了一个冷战拖着裴少监到了一旁的角落里开始行刑。
      孟芙蕖听着耳边不断地噗噗声,之前的狠厉之色全无,抚了抚孟挽的鬓角。“我们进去说。”
      孟挽一言不发的坐在厅堂的黄梨雕花罗汉床上,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皇位怎么就落到了自己头上,不过既然如此他就一定会当好这个皇帝,让长姐不受欺负。
      孟芙蕖上下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栖梧宫,“你看这栖梧宫,好久没有这样富丽堂皇了。”
      孟挽抬起头,似乎回到了小时候。自从周后被废,这栖梧宫变成了人人避而远之的冷宫,除了周后留下的几心腹就没有人接近了。
      “挽儿。”孟芙蕖握住他的手,“你要知道帝王家多薄情。如今你身处高位,更要学会使心计耍手段。”
      孟挽低头思索道,久久露出来一个大大的微笑。“长姐,挽儿知道。”
      孟芙蕖看着他这样明媚的笑容更是面带愁容,“都怪长姐,想着你还小不应该让你知道这些腌臜的东西。没想到这一天那么快。”孟芙蕖轻轻把他鬓边的碎发整理好,“不过,你不用怕。有长姐在呢,长姐不会让别人伤害你的。”
      孟挽笑了笑,“长姐,挽儿知道。兰妃害死母妃外祖用的就是腌臜手段。挽儿不想成为兰妃那样但也不会被别人所害。挽儿已经长大了,日后挽儿会保护长姐的。”
      当初周皇后自尽之事引得阖宫议论纷纷,众人皆说她是畏罪自杀,但只有孟芙蕖知道哪里有自杀之人还会在前一天陪着孩子打络子教她花样子的。
      孟芙蕖拍了拍他的头,“你要切记,朝堂之上不要和皇叔起正面冲突。但也不要凡事尽听皇叔。朝中的几位老臣皆与外祖是旧相识,如果你有拿不准的主意可以问问他们。”
      孟挽颔首,“皇叔是先帝肱骨之臣,如今又要辅佐我,我会尊敬他。”
      孟芙蕖叹了口气,“禁军统领陆明平是个有本事的,日后可以重用。还有,日后要自称朕。”孟芙蕖拍了拍他的手道。
      孟挽一脸正色道,“长姐,朕知道了。”
      孟芙蕖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孟挽的眼睛是一双大大圆圆的杏眼像极了那个光彩照人的人。而她的眼睛却是与父皇如出一辙。“你的眼睛很像母后。”说罢微微一笑,“时辰不早了,晋元去伺候皇上休息吧。”
      孟挽行了一礼跟着晋元去了偏殿。
      琼枝见二人说完了体己话也帮孟芙蕖铺好了被褥道。“长公主,您也早点休息吧。”
      孟芙蕖轻轻摇头,鬓边的银铃也跟着叮铃作响。“我想祭拜一下母后。”
      琼枝抿了抿嘴,默默关上了门窗,从衣柜里拿出了一个牌位,放到佛像前。自从周后逝后先帝就下旨不许人祭拜,这十年来也只能偷偷拜一拜。
      孟芙蕖看着排位上描金的六个字——母后周氏之位点燃了三柱香,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香烛升起袅袅的烟雾,让孟芙蕖眼前竟然模糊起来。这十年的酸楚终于有了翻身的机会。孟芙蕖将它插到香炉中喃喃道,“母后,日后还请您保佑芙蕖挽儿,能帮您报仇雪恨。芙蕖一定会让您入宗庙受万民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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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孟括:大丈夫能屈能缩,哼
    兰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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