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好像见不得光

作者:极限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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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死


      三十七、他千山万水而来,只问了我一个问题

      “保持距离。”

      每逢亚伦开始读书,以法莲就悄悄来到他背后偷看,毛绒绒的脑袋越靠越近,到最后几乎是下巴抵在亚伦的肩上去看书上的字。
      他喘起气来呼呼的,猫太胖,喘气也是呼呼的,亚伦感觉有两个鼓风机在对着自己吹,吹得上火烦得打人,每隔几分钟就把以法莲的脑袋推开。
      “看明白什么了?”
      “我能看得懂长短句。”以法莲伸手戳到书页上:“这个人说了好多话,一直都比其他人说的多。可能他在告白哦,跟女孩子表达心意。”
      亚伦:“喔。”
      以法莲约莫着自己蒙对了,兴高采烈地看着他:“他是个航海员吧,会带很多的金子回来,给她无数的宝石和玫瑰花。她动心啦,又担忧海上风浪太大,把航海员淹没,让她无法安心爱他。他又解释,他水性很好,就算流浪到海岛上也会用椰子树做船回来见她……”

      亚伦合上《□□》,心平气和地说:“我有个疑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拿一本小说编你的故事,非要看我的呢。”
      以法莲:“看你眼睛看到哪儿了,我才知道这一页讲完了啊。”
      亚伦:“?”

      多谢那位六亲不认的狗徒弟,给他带了一个目不识丁的木匠做仆人,这下连写信和记谱也要亲自动手了,今年刚过半,就要把它入选为最不值得活的一年。

      亚伦默然整理心情,重新打开第一页:“好,我来读,你记住,然后照着书去复写。”
      以法莲知道他是要教自己认字,开心地转圈:“哦!但是,不从单词开始吗,字母我倒是认得一些了。”
      亚伦:“别把我当成免费老师,只念两遍,你抄写。”
      “嗯嗯嗯!”

      以法莲睁大眼睛凑过去,像一根不折不挠的蔷薇藤顺着椅子爬到他身边,毛绒绒的头跟着书本的断句摇晃,亚伦刚念半页,耳根都被蹭痒了。
      “你是猪吗。”他把年轻人推开:“你身上真有跳蚤。”

      以法莲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会!我洗澡了,你看看。”
      他说着就把不合身的白色麻布长衣脱掉,那是亚伦自己不穿的多余衣服,肥大粗糙的布料一脱就露出劲瘦的身体给人看:“有没有虫虫,跳蚤是黑棕色的。”
      “……你穿上。”
      亚伦别开眼睛,“你跟别人说话也脱衣服吗。”
      “你是在怀疑我。”
      以法莲不能受到这种污蔑,他把睡在亚伦腿上的猫闹醒了:“来,给我抓虫虫。”

      猫一脸惺忪,舌头还垂在嘴巴外面,翻着眼白哼哼。

      亚伦有月余未进食,面前的活力之身引发了奇异的饥饿感。它展示地很坦率,大胆,甚至习以为常。在善于劳动的平民中脱掉衣服干活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他不该当着自己面这么做,过于粗野,或者说,不小心了,没有一点作为食物的自觉。
      说饿有违亚伦的自尊,他不满道:
      “你应该对我的猫尊重点,它岁数很大了,这样抱会骨折的。”

      仿佛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不被许可。以法莲把猫举到自己头顶上,用脑壳顶着它肚子走来走去,有一种软绵绵的重力压迫着天灵盖:“尊重你,哼,这么神气的,你这个胖子,你自己的毛都舔不好。 ”

      猫恐高,一开始横成飞机耳嗷嗷惨叫着,但以法莲的头发比毯子还舒服,它惊讶了一会就趴下来,把小猫拳垫在肚子底下咕咕叫,睁大眼睛遥遥看着亚伦。

      亚伦失去了猫,很生气。偏偏年轻人不会看脸色,催他:“你继续念嘛,我记住了。”

      “受不了你,走吧。”他躺在椅子里,毫无干劲:“让我安静会儿。”
      “现在不安静吗。”
      以法莲顶着猫蹲在他面前,端详亚伦的脸:“你饿吗,你的眼睫毛真长,我去买吃的吧。哦,没钱,给点钱我去买吃的吧。”
      “滚,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以法莲这才想起来,这几天总好像少了点事没做,换了新的环境和身体后,依靠本能感知做出的引导都很奇怪。力气和耐力变好了,但胃口不如从前,脾气也不够稳定,像要发泄般停不下来活动。点灯是唯一一件。大概无论是什么样的小人物总归是自由自在的,突然把他放到一个不苟言笑的人身边,又拘束又无聊。
      唯一说得过去的,是亚伦允许自己跟弟弟联系。塔底的门不被允许打不开,兄弟俩只能隔空说话,在门缝里望见彼此都安好。

      “我给弟弟做过麦片粥和苹果酱就着面包吃……说起来,我都,我都一周没吃东西啦!我好饿,突然就饿起来了……”
      “唔哦,没力气了。”他倒在地上,把猫耳朵含进嘴巴里跟人嚷嚷:“给我点钱,我要吃猫了!”

      亚伦赶紧打发他走,从小茶几的方块糖碗底下摸出一个硬币来,砸到他身上:“去。”

      金币沉甸甸,十成足金,边缘九个弧度,精细地雕琢着交织的葡萄叶,橄榄,无花果;正面刻十字架和三头百合花,背面是一轮太阳的光辉绕着数字七,以法莲看了一会儿,确定地说:“这不是皇家玫瑰,这是□□。”
      亚伦:“这是我发行过的货币,比一切都大。”
      以法莲爬起半个身子指责他:“你是个造□□的!”

      天啊,谁能想象得到,通天塔上有个人在造□□啊。

      亚伦:“………”
      他站起来,到处找那把锐利的裁信刀:“今天我要把你的头按在铁窗上,剥开脖子,鲜血从这头流到大地上,先是红色,等太阳出来再晒成白色的粉末。”
      以法莲抱紧了猫,两眼滴溜溜转着看他动作:“你凶什么凶,为人和蔼一点不行吗。”
      “没得讨论。”

      年轻人还光着身子,于是腰间白裤上沾了一屁股猫毛,乱七八糟的橘色长毛飞舞在半空里,让他俩都想打喷嚏。亚伦转了一圈没找到趁手的凶器,揉着鼻子径直走过来,竟是打算赤手空拳拿他出气了。
      以法莲叫起来:“你还来真的,街上的绅士也比你好!”
      亚伦:“这儿又不是在街上,打算躲到哪儿去?”

      “躲这里,”以法莲绕到书架后面,“你敢过来我就推倒这个架子,书全掉下来你会捡好半天的。”
      “我时间多着呢。”

      屋子太小了,亚伦把他硬生生从藏身之地拽过去,像拽一只扑腾的鸽子。两人体格差距明显,威胁之意也明显,谁胜谁负一眼就看得出来。

      “你是他千挑万选来折磨我的。”亚伦把人惯倒在地上,“我真是痛恨……这凡人的情绪日夜侵蚀着我的大脑,我是谁?我是无数个烦恼和苦闷。”
      没等以法莲反抗,亚伦就跨坐在他双腿上要钳制住他的手,奈何年轻人看着瘦弱其实蛮力不小,在饥饿下爆发出来一些毫无章法的缠打:“干嘛,你让我害怕了!”
      “你应该害怕,我的思想被溶解又合成,跟你说的话是产自于其他人的念头,就算伤害你,也是顺势而为。”

      以法莲拼命推着他的手臂:“听不懂!你就是在脱罪。你、你……不要打我了!咦,你眼睛真好看,哦哟,不要打我了,你哭了吗,快住手!”
      亚伦好不容易拿住两条活鱼一样的手腕,拎到他头顶上:“你说什么?”
      “你哭了吗。”
      “为什么。”
      “你的眼睛发亮。”
      “我没哭。”

      “是吗。”他伸出手指碰到了亚伦的眼皮,确定那不是水,呆呆地望着他:“哦,你的眼睛怎么这个样子,真好看。”

      亚伦:“……”

      亚伦低头,让他看得清楚点:“还有呢,还有哪里好看。”

      以法莲戳了下他的脸,皮肤有点凉,但是柔软,跟所有人都一样。
      他很快抽回手来。
      “不要那么凶就都好看,嘴唇好看。”

      “是你太惹人厌了,惹我生气。”
      “哪有,大家都喜欢我啊,你要求好高,还指望市长来给你端茶倒水哦。”
      “哪个大家喜欢你?”
      “街上的大家。”

      “我就不喜欢你,我才是大多数人。”
      亚伦俯身低头,闻了下他的口腔,还可以,只有连日来用雨水烧的红茶味道,橙片,茉莉花,有时候是蜂蜜。
      他突然含住以法莲的嘴唇,真如花朵一般易吮易折,牙齿稍微用力刺破一层表皮,立即扎出来一串血滴沾满舌头,滋味涌入了喉咙。
      以法莲像被痛觉吻住,唔嗯嗯地闷声反抗,不过没多久亚伦就放开他,扭头“呸”地一声吐掉了。
      “我的天,一股穷酸味。”
      “你嫌弃我!”

      “对。”
      亚伦恢复了他平静的模样站起来,把白袍踢到年轻人身上盖住。
      “我到对面的至圣所去,不回来了。”
      虽然,没有感情的绘画会少一些灵魂……他有点担忧技巧的倒退,笔法的固化,随即打消了忧虑:也没人欣赏不是吗,就这样吧。
      以法莲穿上衣服带上金币:“那我,买到吃的给你送过去。”
      “不必了。”
      亚伦说:“我会把洞口封住。”
      “那你什么时候出来?”
      “嗯……审判日?”

      在那一天,世界的最后一天,我们从阴间,从海底,从地极出来,每个人都站在祂的面前,陈述这一生所做的事情。
      以法莲听到这三个字突然抱住他:“不行,太久了!”

      亚伦正要取物件带走,根本没使力,被他一扑两人顿时倒在地上,像小狗熊在雪堆里打架。以法莲环住他的腰不让他起来:“为什么?你虽然神经兮兮的,也不坏,干嘛就……就,是我惹你的原因吗。”

      “神经兮兮?我只是想停下来,停下来罢了,我不想走下去了……”
      他仰着头捂住眼睛,“啊,你体会不到的,太累了。”
      以法莲提议去街上玩:“我们去河边吗?钓鱼去,大家烦恼的时候都去那儿。”
      亚伦:“更远的城,更远的河流我也去过,哪里都一样。一样的初见时千奇百怪,再看时无法理解,回味时了然无趣。我受够了。”

      “那就不动啦,我陪你过去画画。”
      以法莲看着他,突然有些难过——他和弟弟也能相依为命,这老家伙居然孤单一个人在这里住,不知守卫着什么。不能旷工吗,不能做个他喜欢的选择吗,不能笑起来吗。

      以法莲晃晃他:“你画我吧,你看一下,我可以这样。”
      他扮了个超难度的鬼脸,把鼻头顶高:“看到吗,你还可以画这样的,没人画过吧。”
      他又摆了个难看的姿势,演了个没有做好准备就上台的吉普赛人,身子滑稽笨拙:“行吗,而且我会给你做个新的画架,我的木匠活儿挺好的。”

      亚伦笑了几声,耳垂又痒起来了:“哎,你真的有跳蚤。”

      不过这次没推开他。

      夜里电光短暂闪烁,就在耳畔如鼓点响动。通天塔顶插入云端,在这儿根本不用积攒饮用水,以法莲每日一有功夫就烧热泡在木缸里,一边玩一边洗,洗完了一定要通知亚伦:“我好啦,不要说我脏,衣服也洗过哦。”
      “唔。”
      亚伦在回一封重要的信,告诉他小点声:“擦头发离远点,不要把水珠溅到纸上。”
      以法莲一身湿漉漉地爬过来,不甘寂寞地贴近他耳边悄悄说:“好的,但是我又饿了。”

      也太容易饿了,一刻不停地要吃,像在喂猪崽。

      亚伦想严格控制他的饮食。结实在至圣所房顶的水果太甜,每一个晶莹透亮饱含养分,他爬上梯子摘下来,又怕小朋友吃成猫一样的满肚流油,准许两天只能吃一个。以法莲睁着一双可怜巴巴的大眼睛从下往上看着自己,让他于心不忍地从口袋再掏出一颗:“后天之前都不准喊饿。”
      猫觉得他们俩这么神秘是在背着自己说坏话,站起四条腿支棱着耳朵听。

      以法莲蹲在地上吭哧吭哧啃完了,又返头悄悄地问:“还有几分钟到后天?”

      信真的很重要,亚伦运笔流畅地回复,期间微皱眉头想如何言辞恳切又能带着为对方着想的善意,不断开解与勉励,写完后又誊抄一遍。他把信郑重地放到铁盒子里锁好,吩咐小朋友:“一会把这个送出去,交给多米。认识吗。”
      “知道,他是个水手,经常去印度。”
      以法莲等了半天,看他是真心不想把吃的给他了,于是把果核也吞下去:“嗝,所以你给他画了藏宝地图吗?”
      “吐出来!不是,跟钱没关系。你真吃了吗?”
      亚伦捏着他腮帮子打开嘴看了看,果皮果核一点不剩:“有个人,在900多年前问过我一件事,我们每隔三百年交流一次。以后不能吃核,会在肚子里发芽。”

      “那么早!”
      以法莲简直想象不出来,900年前呀,那是史前文明吗:“有龙不?”

      “跟龙有什么关系?”亚伦不知他在问什么东西,半天才读懂他的憧憬表情:“没有。那个人从非常遥远又繁华的地方来,就在印度的东边。他送给我的茶罐上画着龙,不过也没提龙的事。”
      “印度的东边是哪儿?”
      “是海,过去海还有陆地,断续间接,世界就是这样被分割和联系的。”亚伦拿出一个水果立在桌子上旋转,以此跟他讲解地球的形状和板块:“就像白天和黑夜交替进行,再过一片海,又回到了我们这儿。”
      以法莲似懂非懂地点头,想拿走水果,被亚伦手疾眼快收进口袋里了。他的重心又回到龙上:“所以为什么没有龙?”
      亚伦的烦躁正被渐渐点燃:“有龙的话你活不过本世纪中页。”
      以法莲:“但是没有生物会喷火,世界上第一团火是谁来生的呢?”
      这算什么鬼问题,是普通智力的人会问出来的问题吗。兴许是没有满足他的好奇心和想象力,亚伦随便糊弄他说:“勃鲁盖尔会喷火,那个荷兰画家,下次让他来表演。”

      以法莲开心了:“哦!真好,所以那个收信人跟多米一样,是坐船来的。”
      真的是个不讲逻辑的文盲,亚伦嘀咕。
      “几百年前海航不发达,他是跟驼队从沙漠上走来的。走了那么久的路,只问我一个漫无边际的问题,关于转生的事。”
      这个词以小木匠的见闻还听不懂,他下巴抵在亚伦的胳膊上:“那是什么意思?”
      “转生。”亚伦解释着,提起领子把他脑袋挪走:“他问我灵魂是否可以在死后,再次来到这个世界。”
      以法莲马上回答:“不会呀。”

      灵魂只有一次机会。

      “有时候就是笨的人能懂的道理,聪明人反而不懂。”
      亚伦敲敲信盒:“他不想懂,也不死心,在漫长的时间里做着一个残酷的实验,我想阻止他。”

      车辆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经过路面的摩擦声变清晰了,立即可以断定他们是在等人。
      这个时候了能等谁?
      李英闭目养神,感知着周围每个人的生命能量,枪手们很紧张,不断用眼神和微小的肢体动作催促着司提泛,司提泛没办法,只能装作冷静地出汗。
      “有人同游吗。”李英突然出声,“这里显然坐不下了,尤其有女士上车的话。”

      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六分钟,对方安安静静没给司提泛任何指示。在这关头,多等半分钟都增加着成倍风险,只要林中景反应过来,追上他们一网打尽几乎不费太大力气。
      他在筹划之内已经算进用自己生命搏来的时间,但现在不能让李英知道。

      司提泛反问:“怎么,有两个熟人在身边还寂寞?”
      李英神态自若:“那就不客气了。”
      他不等回复就转而问李云过:“为什么语文只考了53分。”
      这一问把李云过问懵了:“嗯?”
      李英:“不提学习,你的卷面就很差。去年慈善宴会时你的签名是一整个册子里最不起眼的。今年给徐先生祝寿,把松鹤长春……你鹤字居然都不会写?”
      李云过还迷糊着:“就忘了嘛,提笔忘字。”
      李英:“那等我死了,把松鸭长春写在墓志铭上吧。”
      他非要在被子弹威胁的时候说些死的话题,李云过这下不知该辩解什么了,跟他道歉:“对不起,爸爸,我会练字了。”
      李英笃定:“你不会的。”
      李云过太难过了。

      司提泛不想听些这类琐事:“够了。”

      李英在表演。司提泛想,他在表演一位称职家长,他在告诉自己:这就是我,平时担忧着孩子学习不努力,家庭是否融洽,跟这些魔法与权力的纷争毫不相干,不必太过紧张。
      他越是这样,就越想揭穿他的老底。

      “我有个疑问,为什么要把你的敌人都保存起来。是特殊的文化习惯吗?”
      司提泛问着李英,期间毫无诚意地撇了一眼李云过:“很抱歉,让你儿子听到不太好。”

      李英:“他足够大了,会自己判断是非。”
      于戚看司提泛想找茬:“想说什么?你怎么变成反派之后一直在来回挑拨。”

      司提泛笑起来:“我是反派?李大人,说说看,还有谁住在你家里。”
      “我认为那种状态不叫‘住’。”
      “是,应该叫,塞进去吗?听说那个系统已经非常完善了。”司提泛假装好心:“我得提醒您,在家里放死人会影响运气的。”

      李云过显然不明白家里有死人是什么意思,头一偏看到于戚,他倒是没什么剧烈反应。看来爸爸只是瞒着自己。但他不说也不全是他的责任,父与子缺少真正的交流,这是大多数家庭里真实发生的日常。

      李英淡淡:“我不信运气。天道有常,或有可能制天道而用之。若无可能,算我的命数。”

      司提泛笑了起来,幸灾乐祸地对李云过说:“看,你父亲把人道替换为天道。把一桩桩命案说得像天意一般。我是一个因加拉赫的恶行而产生行动的人,那你父亲呢?他也会有他的反对者的,天道的有常应该累加上人道的必偿。”
      李云过倔傲地跟他对视:“他做事有自己的原因。”
      司提泛鼓动他:“想一想,杀人的原因有几个是合理的?”

      李云过沉下一双眼睛看着鞋尖,又去看他父亲:“爸爸,我觉得……”
      李英和颜悦色地回他:“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对你解释。”
      李云过攥了下手想说话,临到口边又改了:“我相信你的。”
      但是他的坐姿稍稍离开李英,往车门的扶手上靠住。

      司提泛压了李英一头,目的达成,拿起通讯发现女巫还是没给回复,不等了,他按照计划失败进行,直接用李英的手机给李云琅通了电话。
      “亚伦先生,您接的真快。”他说:“您的养父和兄弟在我这里,可以跟你手里的东西做个交换吗。”
      “你这样不行。”于戚忍不住吐槽:“谈判水平跟我们这儿诈骗骚扰电话一样,小心他挂了。”

      李云琅略微一滞,好像在分辨他说的真假,一会才问:“你在哪儿?”

      司提泛:“这得取决于你有几个人。”

      李云琅:“你找的老太婆走了,现在是两个,我,还有个拖后腿的。”

      司提泛:“五分钟后我们在七号检查站两公里处停三分钟,过了时间就走。不论怎样都会留下你的家人。如果我们没拿到金灯台,他们留下的就是不完整的。”

      李云琅:“十分钟,拖后腿的太慢了。”
      “三分钟。”司提泛坚持:“他可以不用来。”
      “那就五分钟,你怕什么?”李云琅讨价还价:“这个东西对我来说没用,我生活的地方很安全,给你就是了。”
      手机叫了一声,提示电量不足,他马上挂断了。

      司提泛拿着电话惊讶:“李大人,他多半对您这个养父不是真的敬爱。”
      李英点头表示听到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司提泛:“……”

      一个枪手嫌车内闷热,打开了道车窗缝儿,凉爽的风雨便顺着这道缝儿吹了进来。一时车内的焦灼气氛稍有缓解,司提泛把车窗又开得更大了些,风的触角就掠过了所有人的周身,带着足够多的讯息,打了个转儿又吹走。

      于戚反而有些无畏。
      曾几何时也与命运作对,即使今夜死去,赚了二十年不亏。
      但这种死法不像李英的死法,他值得更体面的仪式。

      “为什么一定要拿到金灯台呢。”于戚问,“保护一个东西,唯一有效的方法是秘密。你偏用金字塔来镇宅,反而是公之于众。”
      司提泛拒绝回答这个问题,两只胳膊抱在一起:“这就不用你操心了,前同事。”

      他们无话可聊,陷入绝对被动的僵局,行程走了两三分钟,车轮极快地轧过异物,仿佛是某种减速带。
      这是预见过的讯号,李云过心里骤然紧张,接下来的场面他分析不完全,只能踩住车边一角,膝盖在把手处用力,想要给身体找一个借力点——以此来对抗即将产生的一切。

      李英看见了,随即坐直身体,再次引起司提泛的注意:“那么,你想用它来启动什么机器?”
      听到这句话,枪手们把枪口直接顶到他脸上:“你的话太多了,要含着这个吗。”
      李云过和于戚一起叫起来:“别!”
      “我们就杀了他吧。”另一个蒙面的士兵也提议,“留下这两个小的。”
      “秘术V族,让他活着是夜长梦多。”
      反对派们好像瞬间达成了共识,纷纷向司提泛告状:“看看他穿的用的,肯定也剥削过工人们,迫害过我们的兄弟!”
      “我们也曾衣食无忧,直到他们带来了金融风暴摧垮了黄金时代。”
      “就像带来了鼠疫——”
      “优秀的铁矿被封闭了,承包给外国人,他们把便宜的,混着碲汞矿的井给我们。多少人死于中毒?”

      在混乱的检举场合里,李英最沉得住气:“那是你们自己人搞出来的。实事求是,你们交的货质量很差,跟样品完全不一样。不计算后期损失,我因此赔了六千多万。”
      几十年前的六千多万损失想起来真是心疼,不知最后去了哪个贪官的包里。于戚斥责这这些流民反对派:“你们不分青红皂白?这些钱都能算做国际援助了。”
      枪手之一立刻用枪托拍中于戚的头,疼得他眼花缭乱,眼冒金星。

      司提泛冷笑:“老实了?”
      于戚垂着头抽气:“等着瞧……你给我,等着……”

      话音未落,一记重锤锤到车侧震翻众人,装甲车厚度的车框登时一瘪,巨大的力道以不可能的方式和不可能的角度落下来,轮胎向右滑擦出刺耳的尖叫,车壳震颤不已,他们犹如下锅饺子翻倒成一团。

      “今天第二次了,有完没完了!”
      于戚大吼,作为一个安全为先的业余赛车手,实在痛恨违章驾驶。

      车辆呈六十度倾斜,方向盘失去原本意义,每个人在寻找偏离的重心。李云过早做好准备,他一脚把反对派的微冲踩在脚下,另条腿含劲一踢踢中枪手的腿窝,两人在狭窄旋转的空间里扭打起来,不断波及到其他人。于戚趁机会赶紧踩了两脚,结果被人踩得比较狠,呲着牙跳到一边。

      在他们这辆车的前后还有帮手,最先跟来人发起了猛烈交火,红色明光闪闪烁烁,映出车内一片混战。不多久,最先找事的李云过因为体力微薄,被打得脸上青紫,一个大高个儿从战术腿带里拔出手枪嚷嚷着要把他就地击毙,刚拉开保险栓,横插一只拳头打在那人肘上,肌肉顿时酸麻失控,手枪落地。
      是李英,手表带内藏乾坤,他顺利割断了腕上的禁锢,两手扣住那高个儿的头,夹在臂弯里咯嘣一拧……脖子断了,皮都皱起来两圈。

      人质居然带头杀人,闻所未闻,司提泛喊了声,撞到李英身上不让他动作,哪知重力瞬间倒置,所有人被吸到车顶,笨重庞大的军用车像氢气球一般,在一股逆转的吸力中徐徐上升,以完全超脱自然法则的方式,自下而上逆向行驶。车窗外的反对派们,也一个个地被倒提着越升越高。

      司提泛:!
      纵使在加拉赫身边呆了许久,司空见惯各样术式,也只属于火焰将熄时冒出的丁点星火罢了,如此天翻地覆的力量,只属于他。

      “亚伦!”他大喊:“是你拒绝让时代重演的,记住你的承诺!”
      于戚用肩膀来回撞人,企图制造更多混乱:“没人会在受到威胁时记得和平承诺!”

      车内空气顺着车窗缝陆续被抽走,起初以为是剧烈运动导致的气喘和耳鸣,直到声音全部消失,反对派们像被鱼刺卡住喉咙,蜂拥着冲到车门边跳出去。然而此时车辆已如明月浮起,升到半空,要从这儿贸然跳下,过会儿反重力消失很可能会摔个半残。

      不能让他们跑了,司提泛伸着手,在其他人寻找求生机会的时候,他用最后一口气够到了卡在椅背上的手枪,对准李英的心脏,两人在短暂对视中都充满了杀意。

      我别无选择。他做了个口型。
      而李英只是抿着嘴唇,缓缓地摇头。

      如果时间能在多维中展开,那么开始和结局就不存在绝对因果关系。即使有一些场景取出,不让它发生,时间也能跳到它应该结束的地方。
      李云过在这一幕间顿悟了很多道理,在他复杂零散的预知内容中,场面晃动视野局限,别说准备,连时间点都不一定能完全掌握。他和李英中间隔着晃来晃去的死人,用过的子弹头,本来固定在车上但现在飘着的无处可归的东西。

      隔着这些东西,他看见李英在摇头。

      司提泛想这是什么意思,不要杀他?不怕死?还是不值得?

      李云过知道,那是不让他过来。

      听不见寒冷的枪声,随着扣动撞针直接作用,李英的心脏会炸成百千块碎片,如果是铁器,尚有可能用磁石吸出,但那是玻璃渣,会一直扎在血管壁上,流进动脉,爆发全身血栓,双V字型细胞忙着补救,紧接而来的是忙中出错的大出血。

      一个人溺水般地撕扯着李云过,想吸进他周身空气泡里的氧气,他仍旧双目睁圆地看,想起李英批评他时说的那句话:
      【等我死了,你就把……】

      他喊了声,爸爸!

      “兹——”
      车体降落,车门发出难听的刮擦声,李云琅把紧闭的车门徒手掰开,扯落废铁,雨后新鲜的氧气如海浪涌入到众人面前。

      仅剩的枪手仍被隔绝着空气,几近憋死打颤,司提泛脸朝下趴着。还有一些东西,那是凝聚在空中圆球姿态的血滴,它们在空气同时炸开,重新变化为流动的液体扬了众人一身。

      李云琅心叫不好:“这是谁的血……”

      “于戚,别死!”
      李英抱着那个浑身染为赤红色的身体:“睁开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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