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好像见不得光

作者:极限一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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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是需要配合气氛,干燥惯了的季节里突然落雨,一波波地变大变小,有时细如牛毛浮在眼睫上也感觉不到,有时偌大一颗打在脸上,如身体与水滴同步坠落。

      死亡威胁伴随着剧烈的响声来到,亲人的安危未卜,眼前的废弃社区中没有一点星火,在张小瓷的普通视觉里不过是黑夜中矗立着更深的矮楼阴影,一脚踢出去就让流窜犯留下的酒瓶滚来滚去,透过金灯台的光线,他看到脱色严重的齐奥塞斯库的头像壁画印在剥落半面的墙体上,留下一双狂热的眼睛;三层楼梯断在半空,不能上下,只有鸟偶然栖息;地上散布着生锈的斧头与散架的木椅,从六十年代一直被遗弃到如今。它历经一场深刻的内疚与反省后留下了失落的石灰,却不能像兜售空置地皮一样拍卖,当地人想让它逐渐被树木掩埋,旧事不提,所以呈现在张小瓷等人面前的,就是一座拒接写墓志铭的墓碑。

      金灯台像一把手电,在照亮脚下的同时也是个闪着光的坐标。走过最初的一段路,弄明白了整个地方的构造后,李云琅要来张小瓷手里的灯台塞进外套里包住,两只袖子交叉一拧背在身上。
      “不能用它,你跟着我走。”
      雨一阵下大,淋得眼睛睁不开,张小瓷彻底看不清了:“太黑了,云琅当心脚下。”
      “交给我。”李云琅给他一个笑,“也得有一个你看不到,但我能看到的时间吧。”

      他的面容如此清晰,杀死了黑暗,张小瓷在这低沉的风景和震颤的时刻情不自禁又要发抖,云琅牢牢地握着他,回应着一切脱离常规的心惊,源源不断地给他能量,绷紧到要断裂的神经奇异地稳住了。

      “这已经不是我们自己的事,把金灯台拿走,很多人要翻脸的。”
      李云琅问司机:“王卫国,你觉得呢。”
      保镖队长小王拔出配枪走在外侧,背上还背着一把半自动步枪,向有追击危险的后方警戒,听见这句责怪后很歉意地向李云琅回头:“对不起,临行前的检查没做好,这是我的失职。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会向李先生领罚,大少爷想怎么处罚我都行。”

      张小瓷连忙抢着道歉:“云琅是我不好,我不懂适可而止,还害得叔叔……”
      李云琅拨弄他脑袋:“你?你顶多算个添头,人家吃饭都没给搬椅子。”
      张小瓷:“因为我是服务生呀。”
      “……算了,”李云琅抹了把眼睛,“我们都轻敌了。”

      大意了,事情不是小瓷引发的,是从他点头同意出发罗马尼亚开始的。至于张小瓷稀里糊涂上了同一辆飞机来到同一个宴会厅,确实巧合地有点奇怪。
      是预算好的吗,在豺狼中间也有一位占卜高手对弈,用各样方法把关键棋子集结到位,再把他们耍得团团转?
      显然,司提泛清楚遗迹如果落在加拉赫手里,夺取的成功率不足两成。始祖的命令在欧洲可以把人逼往绝境,跨国支援,跨境追捕,这不是在比利时区区设置定时炸弹一走了之就能解决的问题,还有接下来司提泛要考虑的护送遗迹出境,摆脱追兵,不能暴露目标地点……过程繁琐,难度太大,转移到没有防备的李氏手中再抢夺过来,快攻快打,效率更高。

      那么小瓷只是单纯被乔十邀请来的?乔十就可信吗。

      李云琅思索着,不知不觉握着张小瓷的手开始用力。

      “云琅不着急。”
      张小瓷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想来是在担心养父:“没事的,劫匪如果足够聪明,就知道这个时候不该伤人。”

      李云琅更担心了,他们如果用李英当人质,要乱的就不止是这一个海滨小城。
      “你不要离开我。”他说,“寸步不离,知道吗。”
      小瓷贴得他更近:“我能去哪里?”

      三人在夜雨中向更深处进发,不知是距离足够遥远还是停止了火攻,骚乱声突然完全消失了。几人一路快跑前进,想找寻一座隐蔽又完好的建筑藏身,等待救援。

      天空忽然明光突现,从天顶到地面划过一道如金色树根的闪电,一瞬间张小瓷看清前面竖着几座又圆又胖的烟囱,他们来到了居民区附近的厂房,这里的建筑墙壁更厚,相对完整。

      “那里行吗。”张小瓷给他们俩指了个方向,问经验看起来多点的司机师傅:“那个挺结实的,我们去看看吧。”

      “好,我们尽快找好藏身建筑物,这么暴露下去不行。”小王主动走在前面道:“大少爷,这是什么地方。”

      李云琅看一眼工厂门口的字:“红火炬钢铁厂……都空了?”
      值钱的钢铁和机械机床早被哄抢一空,变作杂料低价倒卖,留下一个干枯的壳,若不是厂区的运输坑道和熔炉还留有痕迹,还真难以辨别属性。

      白天还是仲夏花盈,晚上身处上世纪荒城不见人烟,像极了电影中常见的追打场景,张小瓷观望一圈,问:“这里发生过什么,倒闭了?”

      李云琅:“岂止只倒闭了这一座,这儿75%的重工业依靠国外的投资,包括加拉赫带头的西欧集团。所以金融海啸一来投资者撇下他们一哄而散,工人们撑不下去,也走了。”

      小王跟着说:“李先生给过支持,但经过腐败管制后我们也知趣地退市了。康斯坦察这类沿海城市还好,很多农民甚至被逼去了特兰西瓦尼亚的森林打猎,一直走到白俄罗斯,惨得很。”

      世界变化的力量陡然大于一切历代君王的估测,大于一切魔法曾塑造起来的旧闻,在一个宇宙爆炸的奇点上,客观存在都不受控了。为了自保,官僚把虚弱的参与者从社会分工中剔除,当作摔倒时垫底的海绵,当地人仇视的目光有了更古早的理由和更现实的意义:他们的父辈就被伤害过,现在经济刚步入好转,脸上有了好气色,这些无利不起早的人又想回来吸血了。

      张小瓷自语着:“嗯,所以,他们是在大规模的趋利避害中被抛弃过,内外无援,这是报复……刚才的枪手,可能是本地人。”
      小瓷是从黑影展现的外形上判断的,从司提泛的战略上来说最好也是找本地人参与,李云琅对此没什么想法:“他们需要发泄。始作俑者不想吃的恶果,总得有人替他们吃了。”

      “来帮个忙。”
      司机用力推着车间的铁门,把手的锁是虚的,插销断裂,门是在里面被东西顶住了。李云琅抬起腿蹬起一脚,门被破开,一根铁棍飞出砸落在地又弹起,发出滴楞当啷一阵响,高大的楼体腔肠不断把噪音回声,扩散。
      李云琅站在门口伸出左手,感知着楼里空气里的异动:“一直在封闭状态导致风太微弱了,但五分钟之内肯定没人来过,反对派没追上来。”

      一进屋,水滴的反光和凌厉的闪电都没了,黑暗扩散着无边无际的张力,在更深处仿佛有烈怒燃烧。张小瓷把步子缩小挪动,拉住李云琅的手不让他再往前:
      “不太好,云琅,我、我有点怕……”
      “我在呢。”李云琅拉着他:“那个年代修建的厂房通常会有地下防空洞,我们先安顿下来把坐标发出去,很快就好了。”

      张小瓷只好跟他们继续走,推开又一道滚轴生涩的窄门,连接着地下运输线。墙上砖石都没了,暴露出泥土,钢铁支架结构撑起地道,空气涌出铁锈和植物腐败的混合腥味,一道阴风直直扑到李云琅面上,他几乎是用了最快速度把张小瓷抱住卧倒:“有人!”

      枪声又出,张小瓷听见云琅在他身上几声痛苦闷哼,流弹打中他什么地方,两腿疼得一蜷,王卫国挡在他们前面一边回击一边吼:“快退,出去!”

      在火线交织里,张小瓷眼睁睁看着司机的背后被血浸透,越湿越多,身体依旧硬撑着,不让子弹进入肌肉带来的冲击力向后翻。张小瓷爆发了平生最大力气,他两手拖着云琅的身体倒退爬出窄门,两个人有了掩体。而地道中完全暴露目标的王卫国拔出步枪扫射,大叫着:“啊———”

      李云琅胸上和肚子连中三弹,他按着腹部弓腰靠墙,反手把窄门锁上:“他出不来了,小瓷,你先跑。”
      “不要,不要!”
      张小瓷慌张地用两只手掌去捂他的伤口,怎么都捂不住越来越大的深红,鲜血从指缝里淌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埋伏了人,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会去哪儿?”
      “不要管,你离开这里。”
      “我都说了不走!”
      “拿着这个。”李云琅单手解开包袱,把金灯台塞进他手里,很努力地慢慢吐字:“带着走,照着路,不怕黑。”
      “是你刚不让我离开你的,现在又要把我赶走。”
      张小瓷说话声音又快又抖,嘴唇颤着:“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李云琅咧了下嘴角:“别怕,我很难死的,但是子弹……距离太近,打进骨头里了,一时半会动不了。”

      这是用来专门对付V族的碎片式玻璃子弹,弹头进入身体爆破成小碎片,和骨头碎块一起掺进脏器跟血液里,李云琅一部分的肺和肠破裂了,至少需要半小时以及大量能量补充才能愈合复原,等到灵活行动时,小瓷也许早已遇险。

      张小瓷不肯单独走,要带他一起离开,试着去抗起比自己高了十几公分的李云琅的重量。灯台的光从衣缝里照亮了云琅身上的颜色,流血速度触目惊心,从他身体源源不断地淌到地上,留下坠落拖曳的痕迹。张小瓷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可以止血的方法,唯有不断加速的心跳,无措,疑问。反抗军隔着一扇门吵吵嚷嚷要冲出来,开始用枪托去砸锁,图腾像烧着的烟从缝儿里挤出,马上就要突破了。
      张小瓷回头看着晃动的门板,又提起气驮着云琅:“云琅忍一忍,忍一下,我们,我们走……”
      “还有十秒。”李云琅呼气多进气少,嗓子里都是血沫,要不断吞咽才能把话说清。往常如星的眼珠里也染上红色:“宝宝。”
      他用嘴唇碰了碰小瓷的脸:“听老公的话不行吗。”

      张小瓷原本脸上的雨水就没擦干净,复又流下不知所措的眼泪,接触时全是冰凉,手里沉甸甸的灯台晕染着他的执拗:“我不想听话了!死我都不会分开的,我背你出去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走。”

      不等他说完,李云琅在后面推了一把,风把张小瓷托起来,好像有一股轻柔又不由分说的力量让他飞离了李云琅的身边,如流星一般弹向他们一开始进门的地方。

      他摔倒在地,听见远方一阵巨响,铁门被撞破,异国语言在尖锐地叫喊,一连串的枪声。

      张小瓷哭着爬起来,继续用衣服裹起金灯台跑。其实他不知何方可以躲藏,不知要把灯台交给谁,手机丢了,联络不上救援,两掌上还留着云琅的血。

      一点点被雨水和冷汗稀释。

      他想起很多天前的一个晚上,他在自己家的浴室里被捣蛋鬼们吓得缩成一团,不知道该向谁求助,那个时候,是云琅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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