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友好像见不得光

作者:极限一掌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为收藏文章分类

    兄弟



      飞机很平稳,就算机长广播说遇到了迎面而来的强气流,第一次坐飞机的张小瓷也没感到任何过分不适。
      来接张小瓷的有两位警官,为首的是一位飒爽英姿的年长女性,穿着猩红色的制服配墨镜,脚踩直筒靴,据她出示的警官证来看是多态事务华东分区的指挥官,叫做赵无眠,另一位是有些木讷的男警员,跟张小瓷差不多年纪,提着电脑包不爱说话,大概是赵无眠的文书跟班。

      一上飞机坐下,赵无眠便摘掉墨镜拉下窗户隔板,从衣袋里摸出一盒面霜往脸上涂。
      “真是稀奇啊,你居然认识Josh。”
      她一边拿着小手镜抹匀,一边问张小瓷:“那家伙已经把魔爪伸向我国大学生了吗,有没有性骚扰你,需要阿姨把他抓捕归案吗。”
      “Josh?就是乔十。”张小瓷现在才反应过来:“我们认识有几年了,还好啦,他只是个笨蛋嘛,不能跟他一般见识的。”
      “哈哈哈哈哈!”赵无眠大笑起来:“对,对,我同意,现在咱俩就是自己人了。”

      她非常会活跃气氛拉近关系,把浑身僵硬的张小瓷说得笑起来。
      小瓷问:“你跟他很熟吗。”
      赵无眠:“算不上太熟,七八年前在黎巴嫩一起参加过救援行动,他今天说只放心把你交给我带着,还奇怪是什么人物呢,没想到是个小男孩嘛。”
      “我不小啦,二十六了都。”
      她略带责怪地说:“二十六也很小啊。”

      尽量不要在年长的女性面前提年轻,张小瓷赶紧打住话题,八卦地问:“你们两个就是工作认识的吗?”
      “早听说过这号人,风流得很。”她脸上被抹得水光光,用手掌扇风:“把他放进山里野鸡能下蛋,扔河里泥鳅能降籽儿。后来么,是听说他跟我一样,是普通人和V族的混血儿,才觉出同病相怜的。”
      “啊!”
      张小瓷这才注意到她的面霜,配方里是修复用剂,各样复合维生素,甚至有人血提炼后的成分。
      “混血很方便,对紫外线有一定免疫力,体魄也更强。”她无所谓地解释,不管让听众听到这些内容是否合适:“等我们不中用了,再通过V族直系亲属进行二次完全转化安享晚年,所以我跟乔十两个打赌,是谁的家里先可怜我们呢。”

      因着V族众人所知的弱点,他们在这个暴力机关敏感领域很难渗透,人类二十四小时可在岗盯梢,日头一出,V族除了眼巴巴望着外能做什么?但一个混血儿是希望,是家族里进入这个行业的好用工具,介入事端的楔子,无畏的奉献精神也使他们的家族在种族里的声望更高,身份显赫。

      张小瓷立刻对赵无眠多了亲近:“我听乔乔说过,虽然不是依据自己意愿选择的职业,但也因此获得了很多意外的回报,哪怕是帮助受害人之后一个感恩的微笑,他也觉得这辈子值了。”
      “是吧,支撑我们的就是这个了。世上的事对对错错谁也说不清楚,就得从犄角旮旯的地方捞点儿力量。”
      小瓷:“被规定的人生也有一面好处,好过漫无目的吧。我看到很多V族……呃……”
      他眼睛略过她肩头,觉得这么说不太好。

      赵无眠心领神会,咧嘴笑道:“我知道,看看邻居过成什么样子就懂了。我年轻时上岗一肚子气,现在好了,追捕时中了枪,抠出子弹头继续追,末了还给我上了个报纸呢。”

      如果是男人,张小瓷肯定会握住他的手,但对方是女性长辈,他就只能揉紧衣角。
      在赵无眠盘起的长发后,黑影似乎是一只卧着的山羊,来自农村的张小瓷很清楚,羊是没有记性容易迷路掉队的动物,也是最没有攻击性的家畜,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位刑警的感情图腾会是这个,她被打击过吗,有什么心结呢……

      赵无眠挥挥手:“哎呀,看你挺亲的就说多了,别在意。我们这次行动是绕过了特派局的,如果他们事后问起来,你就装糊涂吧,应付不来就让他们给我打电话。”
      “唔,好。可是为什么要绕开?”

      赵无眠表情有点难言,敲了下小桌板想怎么解释:“嗯,因为它是一个偏向人类的组织,我们这次要去的地方要见的人都很特别,不希望他们知道太多。”
      张小瓷不觉得特派局是偏向自己的:“可是平时去报案他们都不太爱搭理,处理起来又拖沓,应付了事。我总觉得它是偏向你们的。”
      “哈哈。”赵无眠抓了一把张小瓷毛茸茸的头发:“是个小孩呢。”

      她没有继续解释,是为了维护身为人类的张小瓷的心情,不忍打破他的美好想象;张小瓷也不追问,怕看穿一些显而易见但无法接受的事。
      这里的偏向“人类”,也许是指一个庞大无形的虚拟群体既有的宏观性利益。而落实到自然人无非生死纠缠,当然没有热情受理个别事件的必要。

      赵无眠从跟班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和一支笔交给张小瓷:“这个你要好好看看,除了保密协议还有一些要你填写的内容,要如实填报哦。”

      文件里面大多数是选择,询问他的职业,家庭和社会关系,在近年里是否接触过V族,了解程度,有什么程度的交往或交流,对方的家族或保护人是谁,张小瓷看不太懂,哗哗X掉一堆,写了一溜的“没有”或者“不知道”,偶尔问几个名词的意思。

      “身份锁又是什么?”
      “没有接触过V族就不用管它。”赵无眠看他的字:“哟,写得挺漂亮……锁是一种语言协议,仍旧流传在我们中间使用的魔法之一。”
      听到魔法二字张小瓷就想听下去:“哇,那说说嘛,想听!”

      “很简单,不是那种神秘力量。以前我们的行为很难受到法律的规范和执行,比如商业合作交易,两个人就用语言锁来确定同盟关系,代表着不可互相背叛之类的吧。或者男女相爱,也用语言锁确定恋人身份。不过呢,带有感情的关系十分复杂,一方会受制于另一方情感的各样约束,很难保证平等与自由。”
      张小瓷托着腮:“没办法,对哪种人来说,感情这东西也难界定啊……”
      “是啊,要解锁需要双方都同意,商业合作还好说,但情感都是千丝万缕,很难斩草除根,只能由一方完全忘记,或者,严格的,死亡才行。”
      “直至死亡才能不再相爱吗。”张小瓷捧着脸羡慕:“这个好浪漫哦。”

      “浪漫?!你知道有种罪犯叫做‘开锁匠’吗!”
      赵无眠看着张小瓷的天真表情,露出不屑的眼神:
      “现在条律严明,可以做代替是大大的进步。在只能靠身份锁的年代,一方如果想暗自破坏约定关系,会找专业的开锁匠解决——刺杀盟友!什么金融敲诈绑架勒索,多不胜数。”
      张小瓷吓一跳:“那也有杀老婆杀老公的吗。”
      “当然有啊,全国每个月光接到的报案和恐吓就有上千起,我们在每个城市都设立了调查调解专案组。”
      赵无眠想起来就头疼:“我也是从基层做起来的,开锁匠重则下杀手,轻则把人弄疯弄傻,脑页都给切除了!看得多了就知道爱情都是假的,两人腻了还不如另寻新欢呢。”
      “唔,爱情……好难呀。”
      “情呀爱的,”赵无眠不以为然,“还是自己过舒服!”

      张小瓷很为V族们的爱情生活挂忧,情不自禁打开云琅送给他的班戟吃了起来。

      嗯,还好他的爱情很简单,马到成功,水到渠成;
      还好他的男朋友很甜,像菠萝,像榴莲。

      没想到这一吃,空乘来找他了。

      漂亮小妹往他旁边一站,看着张小瓷正专注地BIAJIBIAJI细嚼慢咽,心情就崩溃了。

      “先生,”她说,“您是特殊客人,我们没有安排安检,您也没不能带……您吃个苹果梨子桃儿的都好吧,吃榴莲有点过分了啊,这味道一传十十传百传了两个舱,睡着的顾客都臭醒了!”

      张小瓷被骂呆了,看看手里的勺,又看看她,又舍不得地看看勺:“那,要扔了吗,好贵的,这一个比你们淡季时的机票还贵啊。”
      空乘看了看赵无眠:“那您两位赶紧分着吃了吧。”
      赵无眠:“不不,我吃奶油会拉肚子的,钱里!”
      坐在后面的警员站起来:“到!”
      “来,给你个好东西吃!”
      钱里慌忙摆手拒绝了长官的好意:“不了吧,我牙疼。”
      他张张嘴,指着口腔里:“上火,肿了一圈。”

      原来这才是他不说话目光呆滞的原因。

      张小瓷只好把盒子递给空乘:“那咱俩给分了吧。”
      空乘:“………”

      赵无眠看他俩吃得带劲,问道:“说得是哦,你为什么临出门要带这个?”
      这事解释起来太费劲,张小瓷吞吞吐吐:“唔,就是,我男朋友他……”
      “哦,你男朋友。”年长的女性了然,狡黠地笑着:“是这么回事,他想你走到哪儿都沾上讨厌的味道,让人远远地就躲开你,你就不会被抢走了。他也不是什么心思正经的人啊。”

      “唔?”张小瓷求证似的问空乘:“是吗?”
      空乘口齿不清:“您真逗,又不是我男朋友。”

      前方,贵宾室。
      于戚坐在走道左侧,透过防紫外线的灰色玻璃俯瞰大地,北方绿化本来就差,景色变成了更加灰暗的荒漠,映在他眼里就成了死物。

      兄弟俩坐在后排另一侧挨着休息,不正经的李云琅闭眼揣摩着:这味道不可能这么凑巧吧,小瓷去看爷爷奶奶难道也是坐飞机吗,S省哪个村要坐波音才到,下一站是莫斯科又不是葛家庄?
      他放下座椅,想到后面去看看,刚要站起,睡在旁边的云过被噩梦惊醒了,手脚一抽,翻身钻进他的手臂里。
      “哥。”他低声唤。
      “哎,在呢。”李云琅躺回来,拍拍他的背:“没事了,梦到什么了。”
      他没提梦境,却说:“哥,我好讨厌自己。”

      “但我喜欢你啊。”李云琅帮弟弟塞好毯子:“事情跟你没有关系,爸爸会没事的。”

      “我也希望……”

      “真的,我算过了,黑海奇观的防护能力是由全球唯二的遗迹提供的,那两颗雷爆炸的能量级根本不够与它抗衡,估计是把信号基塔炸掉了,还有一些通气照明设施,海下光缆电缆什么的……”
      他用下巴蹭着弟弟的额头:“云过要振作一点,不然爸爸看到你也会心疼啊,好不好。”

      “嗯……但还是讨厌自己。”

      李云过无精打采,他本来就瘦,个头还在发育阶段,刚长过一米八,趴在哥哥的身上是乍醒的懒散倦怠。
      这对半路兄弟都是黑发黑眼长手长脚,一眼过去五官也有几分像,是以假乱真的兄弟。
      但云过随了李英的深红色睑,薄的唇,徐哀淡愁的眉,眼珠没他哥哥那么亮。李云琅的眼窝更深,有神祗雕塑般时而深刻时而缓和的轮廓,用超级粉丝张小瓷的彩虹屁说“哥哥是仙女下凡,毫无瑕疵”。

      唉,一个工科生,没有什么词汇量,让大家见笑了。

      云过还延续着幼崽的坏习惯,咬着大拇指的指甲磨牙,尖牙把指肚扎得红通通。V族的小孩要常常咬合弹性塑料,用压力抑制犬齿生长,硬生生让它退化。
      大约是上世纪二十年代,从大西洋沿岸盛行起“笑不露齿”的文明观点,从此牙医也多了一项收费。

      李云琅把他手从嘴里拿出来:“那哥哥听你说,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的就是……妈妈好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云过看了下于戚的方向,确定他没听到悄悄话,又跟哥哥说:“听到爸爸出事的时候,我看到她有一种终于卸下包袱的轻松。他们俩结婚多久了,一百五十年?一百八十年?”
      李云琅:“我记得说过是晚清吧……你说松了一口气?也许她只是为了镇定下来呢,缓解压力的方式每个人都不同。”
      “不是。”李云过看着哥哥的眼睛:“我觉得不是那样。”

      当时徐哀正跟她的朋友们分享传统葡萄酒的手作压榨方法,从浑浊的液体中过滤出更清澈又不失风味的小窍门,她准备了一些实操环节,在贵重的琉璃器皿中间来回倾倒。年轻的贵妇们望着她,使她好像又回到了宛如皇后般被尊重的年代。
      有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的仆人神色慌张地来找她,徐哀却不让他说话,直待分享完了课程开始品鉴,她才绕到旁厅听了消息。
      李云过那时看到了,他视力很好,透过门缝看到徐哀挥退仆人,十公分的蓝色高跟鞋在地板上一转来到窗边,抱着一只手沉默不语。外面道路橘色的灯扑打着夏夜,从德比郡移植来的灌木丛香气清凛,湖水潮声进退浅嚣,还有放着的胶片提琴为她伴奏。

      极惬意,内心里安静。

      那时候的她几乎不具备任何一种李云过熟悉的性质,不是母亲,妻子,当家女主人,中毒在身的半个病人,她是她,陌生的她。
      徐哀本来身份也在皇室血统之内,知书达礼使她自信充沛,将来要嫁给一位门当户对的人共度一两百年,或有可能攀龙附凤,一步登天。
      结果,她被一个突然出现的英俊男人蛊惑了,被他的眼神和手段,隐密的高桀和冷静的烈火,比叔父们更丰富的智慧与见地,她违背家中意愿坐上向南的马车,这是一次投资成功的冒险,她来到暗中掌权者的身边,得到了别人遥不可及的东西。

      徐哀现在喝着亲手调的酒,聆听美妙的和弦,有属于自己的朋友圈子,丈夫刚死……还不一定,不过死了最好,便有一大笔财产,成为某位德高望重执行者的遗孀可正当享受ZF的特殊关怀,行诸多方便……
      李云过想,自己能感知到未来,也可以感知到父亲的受袭从而避免危难,徐哀会不会正因为如此,才故意让他忽略掉天赋?
      ……这种揣测太恶毒,是在愤怒中的魔鬼的暗示,把他母亲无罪推论成过于险恶的妇人。所以想法只存在一秒,便打消了。

      李云过把门缝推大,走到徐哀背后叫她:“妈妈。”

      徐哀那窄瘦的背影,一瞬间从空浮舒展回到常态,恢复了社会属性,她转头,便哀叹地向云过张开双臂:
      “天哪,我的宝宝。”

      她半含着泪搂住了儿子,充满了真实的悲悯。

      “太久了。”云过附在哥哥耳边,说得很轻:“就算不靠爱情维系,仅仅是住在一起,经常见面,也太久了。”
      李云琅:“久吗,我们很多人的婚姻都超过了这个数字。”
      “现在更多人都选择晚婚。人类也是,我们也是,单着到一百多岁,快死了再找个伴儿。我也打算这样过,后来知道自己能活几千年,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李云琅佯怒地拍了他一下:“我们和他们本来就不一样,你还太小……”

      别人说他小都行,但他哥不行。李云过顶嘴:“你不也才苏醒二十年吗。”
      他哥:“我理论上年纪比你大。”
      李云过:“你就是理儿太多了。”
      李云琅:“没有两把刷子,怎么做别人哥哥?”
      李云过:“你说吧,就从我太小之后说。”

      李云琅:“也不光是你,在个人的历练之前,各种交织的意识已经成熟了。以前的V族有自己的时间观念和心理状态,后来文化不断融合,对各类艺术一味地接纳,就连人类短暂易逝的感伤也能流行起来,现在倒好,人类不以年寿自卑反而宣扬自我,我们对时间的感知也被打乱了,前阵子有本畅销书叫《像蝉一样活着》……那还活个屁啊,我建议就地掩埋算了。”
      他越说越气,对弟弟叮嘱:“我们进入了集体迷失的时代,但你必须要清醒。我觉得爸爸就很清醒,这点我最佩服他。”

      李云过抬起头来:“那你说,妈妈是受了影响吗,还是她根本不爱爸爸了呢。她一边受到过去‘贤妻良母’的教诲,一边受着新时代的冲击,也很难受吧。”
      李云琅不知道:“不用搞懂他们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两个都非常爱你。”
      “我确实还年轻。”李云过说:“等我再长大一点,他们两个也讨厌我了。”
      “没有父母会真讨厌自己孩子的。”
      “难说。”

      他现在情绪低落,什么好话都听不进去,李云琅只好给他发誓:“那哥哥会一直喜欢你的,行吗。”
      “你立字据,我怕你再失忆了。”

      李云琅就从躺椅里爬起来找了个飞机上的便签本,俩人签字互相拍照一式两份存在云盘里,非常现代特色的契约精神。

      李云过整理着云盘想起来另一件事:“之前,我看到一本书……虽然在爸爸出事的时候说这些不好,可压在心里好久了。”
      他又看了看于戚的方向,血契者似乎睡熟,姿势一动不动。李云琅不知道他什么意思:“你老看他干嘛?”
      “最好不要让他听到。”李云过继续说:“之前,我在网盘看到过一本旧书,是扫描的PDF,那上面说了爸爸很多事情。”
      李云琅“呃”了一下:“那得做好准备。”
      “我知道,我有准备,比如我不是他唯一的亲子,这个家不是他唯一的落脚地。他经过太多封建王朝,跟我们的想法完全不同,可以理解的。就算有过很多正室与情人,甚至直到现在三心二意,我也能理解……那么,那些人和儿女们在哪儿呢?”
      “如果这个家是他唯一的家,才让我感到可怕。”

      李云琅想着弟弟的话感到了一股森然,在情感上,他还是无条件选择相信李英:“怪不得你担心于戚听到,他也会在意这个吧……但我认为爸爸有自己的处理方法,他不是绝情的人。”
      李云过看着哥哥:“里面还提到,他曾经看上自己儿子的女人,就把他儿子推到太阳底下炙死了。”
      李云琅倒吸口凉气:“……这种史话,有虚构夸大的成分在。野史就是道听途说有之,添油加醋有之,故意抹黑有之,咱爸那种类型,应该树敌不少吧。”

      李英绝不会喜欢张小瓷这样的傻子,但保险起见,李云琅决定暂时还是不把儿媳妇给他看了。

      “我那个很久前的哥哥,就这么被他弄死了。”李云过看着窗外的云,“至亲不过如此。我又是谁呢,过眼云烟。”

      李云过担心完爹妈的夫妻关系又担心父子不合,看着实在可怜,李云琅搭着他肩膀道:
      “你真的不要把他们从前做的事,跟你自己联系起来类比。如果事件是真的,第一,他把儿子炙死的那个年代,在伦理和律条上是正常的。第二,他当时的身份允许他做这样的事,就像你说的,封建王朝特权阶级,还能怎样?”
      李云过想了想:“我控制不了‘现代人类的感情’吧,有一股莫名的审判情绪。对妈妈的失望,爸爸的失落,我呢,无法体会他们,这种反驳的分量是很轻的。”
      李云琅:“你刚才还嫌自己活得长呢。”
      李云过点点头:“我确实被风俗误导了,很矛盾。平时老师也不太说这个。”

      于戚和李云过好像走上了两个极端,云琅在中间不断平衡着:
      “因为讲述者的意愿是要把我们掺和在一起不分彼此,好处是可以消弭一部分因种族不等而来的歧视和纷争,人类,V族,普通与秘术,看起来不都是人吗。再加上异质化总是会被同质化吞没的,使得我们和其他人的区别似乎只有生理构造不同。”
      李云过:“但生理差异造就了心理差异,这个就没人管了。妈妈不爱就不爱了吧,爸爸想杀谁就杀谁吧。”
      “停停停,我不是教给你这个啊!”
      李云琅哭笑不得地制止他的滑坡理论:“云过,我们事后应该找他们俩谈一谈,我们是家人呢,不是活在PDF里,感情是需要沟通的,好吗。”

      李云过“嗯”了一声,枕在他哥哥的手臂上,看着高空的云。

      黑海底波涛不平。

      积水已经升到膝盖走路成困,灯光璀璨时鱼群鲜活烂漫,百样可爱;断电时一尾死鱼飘过去映在墙上,像史前的鲨,阴森可怖。

      受到攻击后的半小时内地面还是干的,海下安全系统检测到有漏水就落了闸门,后来断电导致压力失衡,从卫生间的管道处往外迸溅海水,门都打不开了。
      李英跟加拉赫的代理人司提泛困在一处,安全通道的楼梯被层罗压塌,他们一起用力推着安全门,十分钟后放弃,认定只能靠起重机吊起天花板才有可能解决问题。

      “所以为什么这地方要建在海下!?”司提泛抹了把脸上的水:“谁提议的?”
      “因为离得近。”
      “离什么近?”
      李英踢了一脚水花:“下面有东西,如果不是它撑着,玻璃都碎了。”
      “遗迹?”
      “是。”
      司提泛不懂这时候李英的冷静:“这东西能救我们?”
      “不能。”
      “………………”

      “我佩服您的品性,李大人。”司提泛嘲讽道:“这时候就不要拿架子了吧。”
      李英反问道:“撞上来的东西是送给你的礼物,你就没做好去死的准备吗?”

      司提泛哑口无言,看着水慢慢溢到了大腿,他有些头晕。

      “不过,他们好像得救了。”
      李英看着楼上,摸着从上而下的水纹,摩挲指尖:“生命很充沛,掺杂着喜悦。”
      “希望吧。”司提泛用不成器的废物手机敲着水管,“这样他们应该能听见。”
      “特蕾莎会想起我们来的。”

      司提泛不置可否,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像个猩猩一样做机械运动,但耐不住安静里恐惧感的侵入,他又问道:
      “那咱们底下……”
      “底下是我们跟女巫一起做的东西,”李英解释:“当时做了六个,联盟分裂时她们把东西都砸了,底下这个不好找,塔林区那个进不去。”
      “疯女人……”司提泛恨道:“要不是她们丧心病狂大搞破坏,亚伦就不会走。”
      李英:“你不要当着云琅的面喊他以前的名字,否则他会像看白痴一样看着你。”
      司提泛充满信心:“他总会想起我们来的。”
      李英:“哦,我更希望特蕾莎想起我们来。”

      司提泛不说话了。

      而他对玛利亚特蕾莎的信心在于,那真是一个果敢的女人。

      “锯子呢!!”她在岸上冲着人大叫,“遗迹没有关闭,你们是没办法从外面进去的,但我可以!”
      “你不行。”加拉赫冷冷地说,“女王陛下,抱着您的毛毯回去找个护士,领一瓶必需品。”
      “给我绳子,铁锯,原始人的需求,不过分吧。”她冲着来往的消防员,军人,蛙人,医护喊:“嘿,没人理我吗?你们救援队带的什么玩具?”
      加拉赫把她拉回来:“不要闹了!”

      有人带领一队人和一份水下建筑工程图来找加拉赫商量,这些人是住在附近的建筑师,刚被晕头转向地带过来参与抢救方案,一个个战战兢兢。特蕾莎就绕到他后面,偷了箱子里的工具就跑,她甩掉鞋子,不顾自己一头红发四散,启动了城堡里临时停靠的军用车。

      “抓她回来!”加拉赫喊:“你们的波西米亚女王要自寻死路了!”

      她没被抓住,还让来抓她的人一起进了水下奇观参与行动,两个小时后,她又开车带着李英和司提泛出来了,一副得逞后的胜利微笑。

      “见到你们真高兴。”加拉赫脸色不好看,紧皱眉头:“快把我吓死了,你出了事我怎么跟亚伦交代?”

      “他会挺过去的。”李英跟他握手:“你的新发型很好看。”

      加拉赫:“谢谢,让你受惊了。”

      “没事。”
      李英脱下湿透了的外套交给旁人:“偶尔想弄清楚,为什么会有人想不开要跳海。”
    插入书签 

    ←上一章  下一章→  
    作 者 推 文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
    关闭广告
    关闭广告
    支持手机扫描二维码阅读
    wap阅读点击:https://m.jjwxc.net/book2/3896583/21
    打开晋江App扫码即可阅读
    关闭广告
    ↑返回顶部
    作 者 推 文
    昵称: 评论主题:

    打分: 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评论按回复时间倒序
    作者加精评论



    本文相关话题
      以上显示的是最新的二十条评论,要看本章所有评论,请点击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