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乐93年

　　拍得真有成人影片的味道，李子游抽出几张最为欣赏的，夹进报告里面，准备一会儿拿回去裱起来。给他如此精心拍摄了这辑写真，不好好收藏浪费了他们一番苦心。

　　也多亏这些照片和圣诞帽，他终于想起自己上周六去了哪儿。

　　往下翻，李子游发现他们的用意可不止在抨击生活作风上，镜头有意无意将酒桌纳入画面，桌子上除了昂贵名酒胡乱堆放，还有几包分装药丸和粉末，显然要别人相信，他还有吸毒的嗜好。

　　贺世生一副怒其不争的痛心表情，说：“要不是我拦了下来，你们看到这些图片就不是在这里，而是周刊封面了。老弟，你太让我失望了！”

　　无论谎言有多拙劣，永远有人愿意相信，人们看图说话比鉴别真相的能力高多了，会议室众人看着照片面露嫌恶，有的窃窃私语，对他的不信任升到顶点。

　　“要是有人拿这摞照片去报警，连累的可不止他一个！”

　　“总裁在坐牢，听起来就可笑，我身家清白，可不想让警察上门，还要到警局录口供。”

　　这时，有人微弱地提起异议：“同在一张照片也不代表……”

　　话没说完，立马被更大的声浪压下：“那又怎样？他上娱乐版的次数还少吗，不是泡妞就是醉酒，我就看不惯他！”

　　“就是，难道不是瘾君子，花天酒地就没问题吗？”

　　包志球从位子走出来，不由分说将所有人手上的照片夺走，一张张撕烂。

　　粗蛮的举动招致不满：“哎——”

　　贺世生笑：“没事，我那儿还有底片，想冲印多少印多少。”

　　庞莹沉默了一段时间，这时她开口了：“李子游的所作所为严重损害股东利益，召开这个会议，就是要发起动议，罢免他的执行总裁职位；同时，取消他在董事局的投票权。”

　　最后一项动议是庞莹临时起意的，刚才包志球的话警惕了她，留他们两个在董事局会带来麻烦，不如现在扫清障碍。

　　所有的吵闹安静下来，他们想看李子游的反应，撤职看来尘埃落定了，但没有他挣扎翻身或者大喊大叫的样子，斗兽还不算圆满。

　　李子游：“没了吗，就这样？”

　　“……”

　　他相当失望，还指望能拿出新颖亮眼的罪证让他打起精神，生意做不好的人连栽赃也不行，进来前的一丝担心都抬举了他们。

　　这些证据漏洞太多，可以反驳的理由也太多，花心思澄清都显得自己跟他们一样低端。

　　李子游想，没兴趣解释，接下来干什么好呢。

　　布利斯是他作为创始人建立的，只要不情愿，没人可以逼迫他做任何事，太多方法让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

　　甚至不需要低声下气哄好这群生意人，庞映能稀释股份，他也能搞恶意收购，损失点律师费顾问费，花点耐心就能把布利斯拿回来，无非是杀敌一千，自损三百，然后再逐个敲骨吸髓，让他们反过来求饶。

　　把布利斯当做会下金蛋的鸡，等到没有价值便杀鸡取卵的一群人，跟他们坐在一张桌子上，李子游忽然觉得好没意思，庞映想掌管布利斯就让她当总裁好了，跟曾经的拍档有什么好争的。

　　游戏曾经是他的野心、擅长的一切，如果人必须像夸父一样追逐太阳直至力竭而死，他早就做出了选择，创造一个纯粹的游戏世界是他的理想。

　　但如今，他只能做出一个更精妙的吃豆人，别的再没有了。

　　布利斯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他失去了做游戏的动力。

　　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天才，彻底坠入平庸了，即便如此，难道他甘心下泥潭跟他们玩勾心斗角吗。

　　李子游心中骂了一声，仿佛得到决心，他缓缓站了起来。

　　正当准备宣布自己辞职的决定，门被推开，有人从那儿走进来。

　　那人负手走入，刻意装出严肃正经的样子，只是压抑的嘴角绷不住坏笑，她得意地扫视一圈的参会人员，眉梢眼角尽是摩拳擦掌的兴奋劲，不用深交便知其人一肚子坏水。

　　门口赶来秘书，没有指示，她不敢贸然进去拉人，只怪刚才不留神让杜相宜溜走，还跑到明令禁止她踏入的地方，总裁最恨吩咐的事执行不力，恐怕下来她便工作不保。

　　在座的都是重要董事，秘书左右为难，余光瞄见总裁目光紧随那人一言不发，更是人中发冷。

　　倒是那人大咧咧，冲总裁单眼一眨，顾盼飞扬。

　　接过杜相宜的飞眼，李子游无奈，低声：“不准闹事。”

　　杜相宜乐了，怎么一眼看穿了她的来意，可不闹就没乐趣了，在李子游耳边小声：“担心你自己吧，都快被炒鱿鱼了。”

　　众人都无语了，刚才不还是剑拔弩张，言语汹汹的吗，当着大家的面旁若无人地咬耳朵说悄悄话是闹哪样。

　　庞映脸色尤为难看，指头攥紧纸张，“李先生把会议室当自己家了吗，开会还需要三五女伴作陪？”

　　杜相宜笑笑，马上回答她的发难：“你误会了，我是李先生聘请的科技部……顾问。”

　　难为她为自己装了个冠冕堂皇的头衔，李子游默默听着，神情复杂。

　　她转头，对站在门口的秘书说，“接下里我要讲的都是公司机密，麻烦你关上门。”

　　秘书不知如何是好，但见坐在首席的李子游眉头一抽，终是缓缓颔首，她立马松一口气，双手拉上大门，溜之大吉。

　　所有握着投票权的董事看见莫名来的生人，心中都有怀疑，难道这就是李子游的秘密武器，这个看起来乖张的女孩有本事力挽狂澜？

　　每个人心中打着小算盘，站在利益的立场上，谁输谁赢对他们都没坏处，看杜相宜胸有成竹的模样，觉得不妨一听，便没有站出来质疑。

　　唯一切身相关的庞映提出反对，“据我所知，科技部没有这号员工。”

　　“私人顾问。”杜相宜气定神闲，“就是不用经过无关人士同意聘请的专家。”

　　庞映噎住了。

　　杜相宜发表她的吹牛皮演讲，“我有一个梦想，创造前人未曾想象过的游戏，极具真实感、画面、流畅效果，但是时不我与，伟大的创意需要坚实的现实基础，苦于现实条件，游戏始终无法研发下来，直到我遇见李先生！”

　　李子游手臂撑着椅背，努力让自己不要从椅子上摔下来。

　　杜相宜向他摊手以作介绍，“我跟李先生想法兴趣高度默契，一拍即合，就这样携手投入到新游戏的开放中去。几年的不懈努力，我们终于取得一点成果——各位，容我介绍，1993年划时代感官游戏——极乐文明！”

　　场内一片安静，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杜相宜饱含激昂地说：“首先，我要向各位表达一点对游戏的看法。游戏不是玩具，也不仅仅是娱乐，为什么几十年间游戏不停更新迭代，为什么几万像素的游戏机依然费时费力设计角色背景，马里奥、太空战士、小精灵，连豆子也要挖出眼睛扮演人物，明知道那只是像素闪烁，我们依然乐此不疲。”

　　李子游听着她的演说，有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

　　“因为玩家需要故事，应该说，人类需要故事，故事起伏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情感的刺激都是至高无上的欢娱，这就需要增加玩家的浸入感。举个例子，同样是消灭一团像素，消灭一个方块远没有杀死一个游戏角色痛快，要是这个角色能哭会笑，还能与你对话，刺激感将会翻倍。”

　　“极乐文明，就是一款可以让你感受真实杀戮的游戏，丰富的画面感、投入感，还能模拟对话——”

　　贺世生打断她，不耐烦地说：“说得天花乱坠，不如说能上天入地，有本事拿实物出来，别在这儿浪费我们时间！”

　　杜相宜虽然脸上不慌，可也想不出法子圆场，那些话都是不过头脑的伎俩，自然没有实物可证明，但这时，李子游忽然从内袋掏出一样东西，放到她手上。

　　看见此物，她不由得笑出了声，悄声：“小偷。”

　　贺世生拍桌子，“有完没完啊你们两个，打情骂俏给谁看？！”

　　两人没说话，反倒是最看不惯他的包志球反驳：“怎么不行，谁规定开会不能说悄悄话的。”

　　“她在浪费所有人时间！”

　　“我还没说你的雪茄搞臭一屋子呢！”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际，杜相宜收回笑容，将手机展示给众人，“这就是你们想要的实物。”

　　所有人定住眼睛，想看出这个精巧的游戏机到底什么葫芦卖的什么药。

　　贺世生起身扬手想夺过手机，被杜相宜一个闪身躲过，他扑了个空。

　　她抬高手，笑得微妙：“想看可以，别抢啊。”

　　贺世生的举动众人看在眼里，虽没有当面指责，心中都在嫌弃：这玩意大家都想看，可没有一个冲上去的，大老粗就是大老粗，又不是不让你看，非得抢东西，以为这里是市场甩卖啊。召集董事会最积极就是他跟庞映俩了，一听见有新产品就发毛，一副心虚的模样，想想都知道他算盘里打得什么主意。

　　之前贺世生预计把这个“小老弟”踢出董事局易如反掌，没想到中途杀出个程咬金，把他的计划给打乱了，还隐隐感觉场上气氛有倒戈的迹象，他可不能再坐以待毙，把所谓的“极乐文明”谎言拆穿方为上策。

　　“既然这位先生这么着急，就先给你观摩吧。”

　　杜相宜把手机交到他手上，她相信以贺世生的本事看不出是怎么回事。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贺世生也不好再动手，闷着气接过手机，“表面货色骗不了我的眼睛，唉，我还是保佑这东西不是纸糊的好，不然碎在手里赖我头上了。”

　　贺世生上手不晓得如何操作，左右倒腾一阵子，看见屏幕旁有个圆形按钮指头碰了碰没反应，心想不过是个精巧的石头，刚要幸灾乐祸，碰到手机的开机键，屏幕亮了。

　　众人倒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

　　这一亮可了不得，高清的彩色|界面，流畅的动态图案，凡有正常判断力的人都知道这超出了现有的技术，在游戏界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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