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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
海伦跑走后,伯爵沉默了一瞬,很快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起身对佩妮说:“让你见笑了,佩妮小姐。”
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他的语气却夹杂着难以克制的沧桑和伤感。
“小姐还年幼,”佩妮淡淡地说,“她总会理解您所肩负的责任与义务的。”
伯爵“嗯”了一声,转身抹了一把脸,才接着说下去:“总而言之,我希望您能够在接下来的三个月里陪伴在她的身边,不仅是作为一名疗愈师,更是作为一名友爱的伙伴和亲切的长辈陪伴和教导她。在薪酬方面,您是不必有任何顾忌的,我会以当前第一档的家庭教师的待遇对待您。请问您是否接受?”
虽然佩妮自问和“友爱”“亲切”这两个词毫不沾边,但她还是微笑着答应了。
又进行了一些简单的交代后,伯爵大人表示还要事要处理,佩妮自觉地告退。
海伦的卧室在二楼,佩妮慢慢悠悠地走上楼梯,便看到海伦的四个女仆都守在门外,紧闭的房门里隐约传来幽咽的哭声。
既然伯爵大人已经交代佩妮需要“友爱”“亲切”,佩妮自然得谨遵自己的职责,她走到门口敲了敲门,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女仆们显然束手无策,只能无奈地看着佩妮。
佩妮又敲了三下,这回得到回应了——一个东西“砰”一声砸在了门上,紧随其后的是一声呵斥:“走开!”
见状,佩妮不禁叹了口气,神情忧愁,一旁的女仆安娜连忙安慰道:“小姐一向如此,方才便吩咐我们不准打扰她,既然小姐想要自己冷静,您也先去休息吧。”
“伯爵大人嘱咐我要时刻陪伴小姐,小姐现在这样,我实在放不下心啊。”佩妮忧虑地说。
女仆又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表面功夫做完,佩妮便也不再强求,她请这个女仆到她的房间里去拿之前答应给她的刺绣花样,到房间后,佩妮用闲聊的语气说:“霍尔伯爵时常不在家吗?”
“我刚到大人府上一年,不太清楚情况,”女仆说,“不过据她们说,大人确实时常不在家,有时一整年只回来一两个月”
“那平时是谁陪着海伦小姐呢?”佩妮问。
“之前在庄园时,海伦小姐有一位家庭教师,但不久前被辞退了。”
佩妮有了点兴趣:“为什么?”
女仆摇了摇头:“不太清楚,虽然这话不该说,但是...小姐经常更换身边的人,我来的这一年里,已经换过三位家庭教师了。”
佩妮挑起眉:“那么,霍尔小姐平时和哪家的小姐有交往吗?”
“在威格郡时,有几位子爵夫人时常会来拜访,韦德城里也有几位小姐与我们小姐交好,估计很快便会邀请我们小姐去做客。”
“噢...”佩妮点了点头,垂下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佩妮走到窗边一看,只见在花园斜后的马厩里,两名马夫拉进来了一匹马,佩妮一眼便认出那是亚当子爵的马车。
佩妮眯了眯眼,心中转过一些念头。她跟着女仆回到海伦的房门口,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
佩妮有意叹了口气:“不知道亚当子爵会不会要求见小姐,这可怎么好呢?”
原本正在发呆的艾莉脸色一变:“亚当子爵来了?”
“是呀,”佩妮说,“你还是进去劝劝海伦小姐吧,说不定一会儿大人会请小姐去会客呢?”
艾莉神色不安地答应了。
佩妮回到房间里,悠然地靠在窗前欣赏风景,过了不久,艾莉敲响了她的门,对她说:“佩妮小姐,亚当子爵大人请您前往花园一聚。”
艾莉像是刚哭过,血色上涌,让她脸上的雀斑更明显了几分,佩妮的视线在艾莉的脸上一掠而过,点了点头。
伯爵府的花园丰草绿缛,佳木葱茏,十分赏心悦目。
艾莉带着佩妮绕来绕去,终于在绕到一株蓊蓊郁郁的梧桐树后到达了目的地,也就是昨天佩妮与亚当谈话的那座凉亭。
此时,凉亭里只有亚当子爵一个人,艾莉把佩妮带到后没有急着离开,而是犹豫不安地看了看亚当。
亚当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冰凉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你可以走了。”
艾莉咬住唇,泪光翻涌,转身走了。
佩妮对此视而不见,用柔美的声音向亚当问好,而亚当也从容地回以了问候。
打过招呼,亚当问道:“佩妮小姐,霍尔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佩妮并没有坐下,她靠着柱子,微笑着说:“霍尔小姐一切都好,疗愈也很有成效。”
说罢,凉亭里陷入了一段奇怪的沉默。
子爵探究地盯着佩妮,不知在想些什么,而佩妮早已习惯了旁人的窥探,十分坦然,两人互相致以微笑和审视的目光。
而直到此刻,和煦的阳光透过梧桐树斑驳的枝叶洒在两人身上,佩妮才发觉亚当子爵其实颇为俊美。
不过,她心想,这大概是一种类似于花纹繁杂的毒蛇的美。
半晌,亚当子爵一晒,说道:“佩妮小姐,我向来喜欢爽快的人,直接说吧,我要你留在霍尔小姐的身边,你要什么?”
佩妮眯了眯翠绿的眼,脸上依然带着温和的微笑,慢条斯理地说道:“亚当先生,恐怕,我得先知道您能给我什么,否则,漫天要价可是很不体面的。”
“是吗,如果能让我得偿所愿,一千瑞特。”亚当果然很直接爽快,他摊开手,显出十分慷慨的模样,“要知道,佩妮小姐,一千瑞特可是够救济院上上下下所有人一整年的开销。”
“噢?一千瑞特,仅仅只是需要我留在霍尔小姐身边?”
“当然,或许必要的时候,我会需要你的一点协助。”
“比如?”
“比如,帮我从霍尔小姐身边取回一样的东西。”
“噢——偷东西,”佩妮的神情颇为讶异,“如果我的大脑还没有被水淹没的话,或许我还记得在本国宪法中规定盗窃超过一定数额便会被直接吊死。一千瑞特换一条人命吗,亚当先生?”
亚当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容:“偷!小姐,你知道什么叫做偷吗,只有被发现了,才叫做偷,而我会把这称作取回。”
佩妮看着他,露出了一样的微笑:“就算不被发现,我一个人——如亚当先生那晚所言,孤身一人带着一千瑞特,发生任何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您的这一千瑞特,恐怕我无福消受呀。”
亚当先生眯起了眼睛:“你知道的吧,小姐,既然我能让你进入伯爵大人府上,也就能让你离开。”
“噢,我倒确实不知道,原来伯爵大人改名为亚当了。恐怕亚当先生也有不知道的事,那就是霍尔小姐的病,只有我能治。”
“那如果霍尔小姐已经亲口说要请伯爵大人把你赶出去呢?”
佩妮挑起了眉。
“佩妮小姐,我再说一遍,没有任何事是非某人不可的。”
佩妮笑了起来,笑声爽朗动听,若是有旁人听到这笑声,一定会以为他们相谈甚欢。
佩妮说:“先生,既然不是非我不可,那为什么您安排在霍尔小姐身边的几个人——又有男仆,又有女仆,可谓是人才济济啊——他们却一直没能让您如愿呢?甚至,我想这其中最出色的,离海伦小姐最近的艾莉小姐,已经提出要离开了吧?”
果不其然,亚当的眼角抽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收拾好了自己的表情,他站起身俯视着佩妮,冷冷地说:“既然佩妮小姐觉得自己孤身一人,形单影只无人可靠,那么,或许我还认识几位家境优渥,一表人才的绅士,保准能让佩妮小姐称心如意,无忧无虑。”
闻言,佩妮突然向前走了几步,凑到亚当面前。金灿灿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那双翠绿的眼睛顿时如碧涛般荡漾起伏,流光溢彩。
而亚当,即使他已经意识到这个女人绝非他本以为的那样浅薄无知、易于操控,甚至他的内心已经对她的这种不可控感到了厌恶,但当那张美丽的脸庞凑到他的面前时,他还是忍不住屏住了呼吸。
佩妮微微笑着,美妙的声音如莺啼燕啭:“先生,请您告诉我,以您男人的身份告诉我,男人难道有任何一个是靠得住的吗?”
亚当用了所有的修养才让自己没有把面前这个可恶的女人推开。
他恶狠狠地瞪着佩妮:“你到底要什么?”
佩妮一笑,退开了一步,说道:“五千瑞特,加上一个绝对无法追查的身份。说得具体一点,也就是一份加盖公章的出生证明,上面有我那‘去世的父亲’的签名,加上一份证明这位‘父亲’给我留下了五千瑞特的遗嘱,然后是这五千瑞特,不要纸币,要足值的银币,还必须提供通过遗嘱兑换银币的银行凭单。”
出生证明可以让她得到立足之地,银币可以保值,遗嘱和银行凭单足以证明这笔钱的正当性,加盖公章则是为了防止亚当从中做手脚。
说着,佩妮抬起一只手,轻柔地拂去了落在亚当肩上的花瓣:“我相信对于您这样一位身份高贵的子爵而言,我的这些诉求实在是轻而易举吧?”
亚当确信自己从这个女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愉悦,他捏住肩上的那只手,从自己的肩上移开了:“你凭什么觉得我想要的东西值这个价?”
“天平在您自己的心里,它会告诉您,您想要的东西究竟值不值这个价。”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但佩妮确信自己听到了亚当子爵往天平上加砝码的声音。
“霍尔小姐有一份来自她外公的遗产,她的外公,也就是莱顿伯爵,遗产中有一柄莱顿伯爵的贴身佩剑,还有一枚莱顿家族的家族徽章。”终于,亚当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句话,“三个月,我要拿到佩剑和徽章。”
佩妮恢复了温和从容的微笑,她甚至没有打算问亚当要这些东西干什么,毫不犹豫地问道:“在哪里?”
“那就是你的责任了,小姐。”亚当说,“希望你在这段时间能够好好履行自己的职责,否则,你会知道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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