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我自己[重生]

　　隔天一早，佩妮刚起床，还没来得及用餐就收到了海伦小姐的传召。
　　这一次，神情恹恹的艾莉为她打开了门，她走进卧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正在被女仆狠狠勒住腰的海伦。

　　“再——勒紧一点——”海伦分明已经喘不上气了，却还在指示给她穿束腰的女仆用力。
　　女仆的手已经被腰带勒红了，她担忧地说：“小姐，真的不能再紧了啊，您都快喘不上气了！”

　　看到这一幕，佩妮身体一晃，猛地抬手攥住了门边的垂帘。
　　痛苦的记忆从她的脑海中滚过，她立刻将魔力灌入脑海，逼迫着自己不要再去回想——只要不想，就可以当做不存在，她一直都是如此活过来的。

　　佩妮的动作引起了海伦的注意，她转过头，看见是佩妮后，马上装出了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佩妮小姐看来对自己的职责不太上心，需要再三催促才愿意来为我进行治疗。”

　　佩妮依然皱着眉，视线停留在海伦已经箍到极致的腰上。
　　沉默了一下，她没有接海伦的话，而是说：“霍尔小姐，作为您的疗愈师，我希望您认识到，过度的束腰会对身体造成极大的伤害。”

　　海伦完全没料到她会说这个，秀美的眉毛顿时挑得老高：“是吗？”她的视线扫过佩妮的腰，“既然你这么说，为什么自己却将腰勒到那种程度？依我看，佩妮小姐的腰仅仅只有十七英寸吧？”

　　佩妮的腰确实非常纤细，在女公爵身边时，她最大的乐趣之一便是穿上最能凸显腰肢的裙子，在舞会上夺取所有绅士的目光，激起所有小姐的妒忌。

　　她也曾一度沉湎于女公爵看着她腰肢的目光中，女公爵的手纤细而美丽，张开的手掌几乎能完全把住佩妮的腰。在女公爵教她舞蹈时，那只扶在她的腰上的手足以抹杀她的所有理智。

　　但，她的腰并不是勒出来的，而是作为奴隶时，长期饥饿和营养不良的“馈赠”。

　　佩妮将这段记忆从脑海里丢了出去，说道：“我并没有束腰，希望霍尔小姐您知道，束腰会严重影响您的呼吸和消化，不仅会使你消化不良、变得虚弱，还会导致您的器官严重变形，百害而无一利。”
　　这还是曾经她询问女公爵为什么不束腰时，女公爵告诉她的话。因此现在，她转而不理解为什么少女时的海伦会这么喜欢束腰了。

　　然而海伦完全忽视了佩妮的后半句话，她惊呼道：“你没有束腰？”话音未落，她突然走到佩妮的面前，伸出两只手环住了佩妮的腰。
　　没有料到海伦会突然走过来，佩妮呼吸一滞，身体猛地往后一扬，双手死死攥紧，近乎僵硬地看着面前的海伦。

　　这是数日以来，她第一次仔细地看清面前的这个人。
　　与深深印刻在佩妮脑海中那张美丽而阴郁的脸不同，十四岁的海伦从未经历过任何风霜与磋磨，她的肌肤吹弹可破，没有一点瑕疵，尖尖的下巴让她初具女人的妩媚，圆圆的脸颊却显得娇气。

　　此刻，她皱着秀气的眉毛，小巧的鼻尖微微皱起，佩妮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因为那双银灰色的眼睛还没有染上冷酷和深沉，一眼便能看到底，藏不住任何情绪。
　　因此佩妮看出了海伦极力掩饰的紧张和慌乱。

　　海伦环住佩妮的手一触及散，在佩妮的注视下，她迅速撇过头走回圆凳前，嘴里念念有词：“好吧，看来你真的没有穿束腰。”

　　虽然看出海伦的情绪，但佩妮感觉十四岁的海伦和三十四岁的女公爵一样难以弄懂。
　　她不理解自己有没有束腰有什么值得纠结的，需要海伦这样紧张地亲自确认一下。

　　这时，女仆小声问道：“小姐，那还要继续勒吗？”
　　海伦飞快地瞥佩妮一眼，说道：“勒什么，你没有听到佩妮小姐说束腰对身体不好吗，不穿束腰了！”
　　女仆连忙将海伦身上的束腰拆了下来，把剩下的衣裙给海伦穿上。

　　佩妮看着海伦走来走去，穿衣打扮，感觉她完全不像一个头痛到需要早晨六点就进行治疗的人。佩妮忍了一下，还是问道：“霍尔小姐，您需要什么时候进行疗愈呢？”
　　正坐在梳妆台前戴耳环的海伦一愣，仿佛突然才想起来这回事一般，马上说：“现在就要进行，你过来。”她挥挥手让女仆走开。

　　佩妮狐疑地看看她，依言走过去，站到海伦身后，像之前那样闭上眼，开始用魔法给海伦进行治疗。
　　估量着五分钟过去，佩妮收起魔力，刚睁开眼，她便听到海伦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什么？”闻言，佩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海伦小姐转过身仰头看向佩妮，又问了一遍：“我说，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佩妮在她转头时便垂下眼睛盯住了自己的裙摆，此刻也并不抬头，只是说：“伯爵小姐身份尊贵，我自然不便无礼地窥探小姐。”

　　“是吗！”海伦盯着佩妮，“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礼仪，莫非佩妮小姐出身自更加高贵的家族，对礼仪的讲究达到了这般不通人情的地步，连直视主人都是无礼举动了？”

　　佩妮可没想到随便的一句话便能引来大小姐这样一通诘问，在她的印象里，女公爵也并非会在小事上如此计较的人。
　　她只得抬眼看向海伦，语气谦和道：“霍尔小姐言重了，这仅仅是我对自身礼仪的要求而已，如果小姐介意我不看您，那么我会改正的。”

　　不料霍尔小姐就像被这句话踩到了尾巴似的，立马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大声道：“谁说我在乎你看不看我了！”瞪了佩妮一眼，她便气呼呼地走出了卧室，“去餐厅！”

　　佩妮可没想到她已经这样谦和，却还能触怒到这位大小姐，不由得一愣。
　　给海伦束腰的女仆与佩妮的关系不算差，见状，她连忙走到佩妮面前，低声道：“小姐的性格向来如此，但她也十分宽容，很快便不会再计较了，佩妮小姐可别往心里去。伯爵大人刚才特意吩咐了，要请您一起用早餐，请您跟我来。”

　　佩妮对女仆笑了笑，依言前往早餐厅。
　　她倒确实并不在意，毕竟相比二十年后，现在的女公爵只是对她撒撒脾气，确实算得上是宽容无比了。

　　佩妮到早餐厅时，海伦已经坐到座位上了，她大概还是生气，看见佩妮便噘着嘴转过头去。
　　不一会儿，伯爵大人也来到早餐厅里，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与客套。

　　这几天里，佩妮所吃的食物虽然比救济院里好的许多，但相比起她在女公爵府上的美食，可以说是不值一提。
　　直到此刻坐到伯爵的餐桌前，佩妮看着面前的黄油、面包和火腿，还有浓香香醇的咖啡，感觉自己简直就是天堂。
　　她需要十分克制，才能维持住自己的仪态，让自己不至于太失礼，这也导致她没办法吃饱。

　　餐后，伯爵邀请佩妮到会客厅里小坐，先传达了自己这几天太忙没有招待佩妮的歉意，又表示希望仆人们没有怠慢她。

　　“伯爵大人如此客气，实在令我惶恐。”佩妮微笑着说，“我在贵府受到的礼遇，恰如潘西拉在博德尔大人府上一般，令人倍感亲切和尊重。”
　　这不过是一般的客套话，伯爵大人正要顺着客套几句，一旁的海伦却突然问道：“潘西拉和博德尔是谁？”

　　闻言，佩妮脸上的微笑卡了一下，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对海伦解释道：“霍尔小姐，潘西拉与博德尔是古神话中的人物，博德尔身份显赫，但却品行高尚、平易近人，在接待贫士潘西拉时也能够情礼兼到。”

　　佩妮一边解释，一边在心中惊奇，难以相信海伦居然问出这种问题。要知道她所具备的文学知识大多都来自于女公爵的亲自教导，况且像“潘西拉和博德尔”这种典故可是学习拉丁文时的必备读物，海伦怎么不可能不知道呢？
　　有一瞬间，佩妮甚至怀疑海伦是想引她解释后借机骂她“咬文嚼字”来出气。

　　但在听完佩妮的解释后，海伦只是简单地“哦”了一声。虽然语气平淡，但佩妮确信自己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恍然大悟”几个字。
　　佩妮：“......”

　　伯爵大人大概是习惯了，笑道：“佩妮小姐见笑了，海伦天性烂漫，喜好玩乐，虽然有家庭教师苦心教导，但对诗书的钻研还是不够上心。倒是佩妮小姐，你既然熟知潘西拉的典故，曾经有上过学吗？”

　　佩妮马上收回神，露出了伤感的神情，语气哀切地说：“回禀伯爵大人，因为在河水中受到撞击，我失去了记忆，忘记了家人和姓名，也因此得到亚当子爵的同情，得以在救济院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至于是否上过学，更是无法回想了。”

　　就像给仆人们讲故事时那样，佩妮总是能做到十分的情真意切。此时她微微垂下头，仿佛一朵遭到暴雨摧残的花朵垂下了娇嫩的茎叶，明净的绿眼中笼罩着哀伤的阴影，让人不忍再继续发问而伤害她。

　　见状，伯爵马上说：“抱歉，亚当子爵确实同我说起过佩妮小姐的遭遇，我深感同情。刚才的发问还请你不要介怀。”

　　佩妮刚抬起头，便看到对面的海伦正看着她，虽然还噘着嘴，但海伦的神情里带着一种无法掩饰的、真挚的关切。
　　佩妮从未想过会在女公爵的身上看到这种感情，顿时像被狠狠烫了一下似的打了个冷颤，移开目光看向伯爵大人。

　　“伯爵大人言重了，其实在救济院时，好心的亚当大人便请医生为我看过病，那位医生说人的记忆分为有意习得的和无意习得的，因此虽然我失去了关于父母亲人的记忆，但那些经过学习得到的知识依然牢牢地印刻在我的脑海中。虽然，只有天神知道，我宁愿成为一无所知的痴儿，只想立马回到父母的身边啊。”

　　佩妮唯恐演得太过火，说完又马上补充道：“自然，现在我有幸用天神赐予我的力量来让可爱可亲的霍尔小姐获得健康，也没什么不满足的了。”

　　原本正在散发着关切目光的海伦听到“可爱可亲的霍尔小姐”几个字，又迅速撇开了头，伯爵大人则马上表示会帮助她多留意寻人启事之类的消息。

　　闲聊了两句，霍尔伯爵话锋一转，终于说到了请佩妮过来的目的上。
　　“实不相瞒，佩妮小姐。由于公务在身，我即将离开海伦三个月之久，这段时间，倘若无人陪伴在海伦身边——”
　　伯爵大人还没有说完，海伦顿时就跳了起来，难以置信地说：“爸爸，您又要走了？！”

　　霍尔伯爵眉头紧锁，无奈地说：“海伦，爸爸说过，这次回来只能待两个星期。”
　　海伦冰晶一般的眼中迅速蓄积了眼泪，但她强忍着不愿意哭出来：“说是两个星期，可是您处理公务就用了九天，从威格郡到韦德城又用了一天！”

　　佩妮坐在两人中间，没有说话，但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尴尬的情绪。她淡淡地看着海伦的眼泪，心想：“原来你也会哭么？”
　　她从未见女公爵哭过，或者说，她不相信女公爵会哭，恐怕整个王都的人都觉得女公爵是没有泪腺这种东西的。

　　作为一方镇边大将，霍尔伯爵身姿矫健，体格雄壮，此刻面对红了眼的海伦，却是十分的手足无措。
　　“不要哭了好不好，小海伦？”霍尔伯爵走到女儿面前，好声好气地说，“等爸爸下次回来，给你带王都的裙子好吗？别哭了，小公主，你看，有佩妮小姐陪着你——”

　　霍尔伯爵话音未落，海伦突然抬起头指向佩妮：“难道就是因为有她，您就觉得可以不管我了吗？”
　　霍尔伯爵怔住，佩妮也愣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海伦转过头来怒视着她，银灰色的眼睛像溅了血的霜，红彤彤的。
　　这裹挟的痛楚的眼神令佩妮当场僵住。
　　她突然感觉是女公爵在看着她，冷汗顺着她的脊骨向上蹿升，扼住了她的咽喉。

　　瞪了佩妮一眼后，海伦嚷道：“那我不要她了，您把她赶走，赶走！我不要她，我就要您留下来陪我！”
　　“胡闹！”伯爵也生气了，“佩妮小姐是专程来为你治疗的，怎么能说赶人就赶人？你这样未免太不像话了，难道我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

　　“您——”海伦哽咽了一下，眼中闪烁着悲痛的光芒，那眼神一下就击中了征战沙场多年的将军，他顿时慌了神，想要伸手摸一摸女儿的脸颊，却又怕自己粗粝的手弄破那娇嫩的肌肤。

　　就在霍尔伯爵的手停在海伦的脸颊边时，海伦突然一把推开了他的手，带着哭腔吼道：“您从来就没有教导过我！爸爸是骗子，我再也不想见到您了！”
　　吼出这句话，海伦立刻奔出了客厅，她跑动的裙摆擦过了佩妮的膝盖。就在这一刹那，佩妮放在膝上的手突然感到一阵凉意，她低下头，看到了手背上那一滴破碎的水珠。
　　这是海伦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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