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我自己[重生]

　　佩妮去马车行雇了最快的马，预备赶回霍尔庄园。
　　她刚跨上马，莱拉扯住缰绳，厉声道：“佩妮，你没有疯吧！即使赶到了你又能做什么？你救不了她,那是国王的诏令！”
　　“松手，”佩妮吼道，“我必须得去！”

　　“你去了究竟能做什么？你曾经是霍尔庄园的疗愈师，如果现在回去，说不定连你也要上断头台！”
　　“我必须得去！”佩妮根本无暇做更多的解释，她从莱拉的手中抢回缰绳，打马而去。

　　国王的诏令中没有细写，但佩妮直觉霍尔伯爵的死与亚当、与她脱不开关系。尤其是她！
　　她不是没有想过交出佩剑和徽章有可能导致什么后果，但当这血淋淋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时，她依然感到了畏惧和悔恨。
　　霍尔家族的灭顶之灾，是她亲手酿造的。
　　如果她去晚了，如果海伦因此遭遇不测...
　　她无法想象海伦穿着囚衣被关进监牢，甚至走上断头台的画面，仅仅只是想到这个可能性，就足以让她痛苦万分。

　　佩妮正骑着马在路上狂奔，突然听见身后响起一阵激烈的马蹄，她转头一看，竟是莱拉。
　　佩妮勒住马，大声道：“你跟来干什么？”
　　莱拉驰到她的面前：“我跟你一起去，防止你犯傻。”
　　佩妮皱起眉，难以置信地说：“你——你根本没必要跟上来，这件事跟你毫无关系。”
　　“你救过我的命，”莱拉看着她，“说不定我也能救你一命呢？”
　　她没有再多说，扬鞭抽马，绝尘向前。佩妮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但没有时间再揣度纠结，她策马赶上前去。

　　两人快马加鞭，整整赶了一整天的路，才赶到威格郡。从山头上转过弯，佩妮远远便看到在霍尔庄园的方向，熊熊火焰染红了半幅夜空，滚滚浓烟密不透风地裹住了那栋原本雄伟的建筑，人声与马蹄声交织着响彻山林，铁刃相击的铛然和惨叫不绝于耳。
　　光是看到这个场面，佩妮就感觉脚下一软，差点儿摔下马去。

　　赶在前面的莱拉突然扬手示意她停下，而后迅速翻身下马走过来：“前面有哨兵封路，下来，我带你绕路过去。”
　　佩妮立刻跳下马，莱拉将两匹马藏进树林里，而后带着佩妮迅速穿过丛林向庄园奔去。

　　夜枭怪叫着从头顶飞过，黑黢黢的树木遮天蔽日。佩妮狂奔着穿过山林，身上的裙子不断被荆棘挂住，又被毫不怜惜地狠狠扯下。嶙峋伸展的枝条划破了她的脸颊，但她无暇顾及，只是一路狂奔，奔向未知生死的人。

　　终于，火光与人声都近在咫尺。
　　莱拉和佩妮绕到了霍尔庄园后山上，趴在山坡上探勘情况。莱拉经验丰富，一眼便判断出了局势：“是韦德城和威格郡的卫兵，但是看这样的情形，根本不是所谓的‘押送’，而是‘就地正法’！”

　　身穿盔甲的卫兵们正在冲击霍尔庄园的大门，霍尔庄园的侍卫和仆人们奋起抵抗着。透过熊熊火光，佩妮认出了几个倒在地上的男仆，也看到几名厨房女仆举着火钳与菜刀，正挡在庄园的后门，阻止卫兵闯入。
　　佩妮趴在土丘后，茫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利刃刺穿了女仆的胸膛，马蹄踏破了庄园大门，烈焰吞噬着房屋，哀嚎，鲜血，惨叫，反抗，一幕一幕刺进佩妮的眼中。
　　冷酷而乖戾的狂风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将弥漫群山的死亡气息送到她的眼前。
　　“你要怎么办？”莱拉问佩妮。
　　佩妮浑身战栗，无法言语。

　　莱拉用极致冷静的语气说道：“你现在上前，与送死无异。但如果你现在离开，马还在那里，你可以骑上它赶到潘泼城，好好睡上一觉。没有人会知道你和霍尔庄园的关系，你依然可以前往王都，去享受你的自——”
　　“我知道，”佩妮打断了她的话，干哑艰涩的声音如夜枭的哭嚎，“我知道我和她的关系。”
　　莱拉看着她，熊熊火焰映照着她的脸庞，她的眼里闪烁出闪亮的光，莱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是一滴眼泪。

　　佩妮站起身，狂风扑在她的身上，残破的衣裙猎猎作响。她扭头看着莱拉，娇艳的脸庞没有任何表情，那一滴破碎的光似乎从未存在过。
　　“我要去救霍尔小姐，你去不去？”
　　“你...”莱拉愕然，但不过一秒，她就收起了所有话语，站起身，“我欠你一条命，今天就可以还了。”

　　一队守卫军杀害了守着后门的所有仆人，手持火把狂奔向大门。但刚推开门，一阵奇异的蓝光突然照亮了室内，不等他们有任何反应，滋滋电光猛地撞向火把，轰然一声爆响，将火把附近的几个守卫炸翻在地。

　　佩妮踩着倒地的守卫闯进庄园，刚穿过黑蒙蒙的大厅，抬头便与突破了前门的守卫军打了个照面。
　　“走！”莱拉拦在她的面前，手中长刀拖地，上面环绕的电光噼啪作响。
　　守卫们一拥而上，佩妮则毫不犹豫地转身向楼梯跑去。她一边跑一边大喊：“小姐！海伦小姐！”

　　哀嚎和兵刃相接的声音贯穿整栋大楼，佩妮的呼叫被完全掩盖。浓烟弥漫在整座大宅中，佩妮捂着脸一层一层地找过去，却没有看到海伦的身影。

　　“小姐！！”佩妮放声嘶吼，正怀疑海伦是不是已经逃出了庄园，却看到两个发着光的圆圈在长廊的尽头一闪而过。
　　“喵！”
　　“M先生！”佩妮急忙跑过去，只见M先生的白毛在楼梯间闪过，她马不停蹄地跟上，一路跑到了霍尔伯爵的卧室。
　　“小姐！”佩妮闯进黑黢黢的房间，一眼就看到了缩在床脚的海伦，和守在她身边的女仆安娜。

　　海伦缩成小小一团，恐惧和惊慌填满了她的小脸。在看到佩妮时，她甚至尖叫了一声。反而是女仆先认出了佩妮：“佩妮小姐？！”
　　“小姐，是我，是我！”佩妮冲到海伦的身边，海伦浑身发抖，大大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神采，只是茫然地看着佩妮。
　　见状，佩妮没有多话，一只手拉起海伦，另一只手提起M先生，对安娜说：“走！”
　　安娜立刻帮着扶着海伦，三人向楼下跑去。

　　莱拉正在大厅中苦战，眼看就要不敌，看见佩妮带着海伦下来，她立刻放弃战斗，向佩妮跑去。但守卫军们同样看到了海伦，他们高呼着“处决叛党”，如潮水般涌来。
　　“走这里！”安娜喊着，带佩妮和海伦往后方厨房跑去。

　　莱拉且战且退，到达仆人专用的窄廊时，她将手中长刀一划，猛地插入地板，剧烈的雷电顿时暴涨，顺着窄廊向追兵袭去。只听噼啪声响，拥堵在走廊里的守卫军们顿时被电倒在地，接连瘫倒。
　　莱拉轻蔑一笑，正要拔刀离开，却没想到长廊后再次来人，甩出飞刀，正中她的右膝。

　　跑在前面的佩妮等人已经逃进了厨房，但刚才为了防止有人逃脱，卫兵们从外面将门堵死了。
　　佩妮转头一看，只见厨房里所有的利器都已经被拿走，于是她抡起长椅就向玻璃窗砸去，安娜连忙护住海伦。

　　玻璃飞溅，还在外围鏖战的卫兵们听到动静，呼叫着跑来。佩妮咬住牙，用手狠狠将残留的玻璃碎块砸下，被划伤的手瞬间涌出鲜血，她随手在裙子上擦了擦，翻身跳出窗，向窗里的人伸出手。
　　安娜扶着海伦从满是碎玻璃的窗台上翻出来，佩妮刚接住海伦和她怀里的M先生，先赶到的卫兵已经挥出长刀。
　　佩妮立刻按住海伦的头，两人一起扑倒在地，躲过一袭。

　　佩妮刚踉跄着爬起来，就看到身后的安娜从窗台上扑向了卫兵。

　　“走！！”安娜借着惯性按倒卫兵，扭头对佩妮喊，“带着小姐走——”
　　佩妮毫不犹豫地拽起海伦，向前跑去。狂风托着两人狂奔，也将一声刀刃洞穿皮肉的声音摔进佩妮的耳朵里。
　　她无法克制地回过头，倒地的安娜正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鲜血漫过她的脸庞，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海伦，直到失去神采。
　　佩妮突然想起安娜曾说的那句话。
　　“我也希望海伦小姐能够好起来。”
　　然后她干了什么？
　　她又干了什么？

　　佩妮带着海伦跌跌撞撞地跑向后山，只要跑到后山，再穿过树林，就能找到她们拴在那里的马，就能离开这里。
　　但刚跑到山脚下，两人的身后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一支利箭划破空气，擦着佩妮的脸颊飞过。
　　“站住！”男人浑厚凶残的声音近在咫尺。

　　佩妮停下脚步，浑身颤抖着转过身，将海伦护在身后。
　　就在几步外，一个手持弓箭、背负长刀的男人正盯着她们，宛如盯着案板上的肉。
　　狂风呼啸，血腥扑面，佩妮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的人，身后的海伦无声无息，就像不存在一般。

　　卫兵狞笑着慢慢走过来：“没想到大名鼎鼎的伯爵小姐，竟然是死在我的手——”
　　他还没有说完，就看到佩妮的手颤抖着，从腰包里抓了一把东西，摊开手伸向他。
　　一大把银币在夜空下熠熠生辉。
　　卫兵站住了，贪婪和杀戮的狂放在他的脸上交织，慢慢又渗出一丝疑心。

　　佩妮一扬手，银币顿时化作流星，闪耀着砸向草地，撞击出叮当的美妙声响。
　　佩妮一只手拉着海伦，尝试着往后推了一步，但守卫马上跟上，扬起手里的弓箭，小小的眼睛在佩妮那依然鼓鼓囊囊的腰包上划过，迸射出贪婪的光芒。
　　佩妮一言不发地再次伸手抓住一把银币，毫不犹豫地撒到地上，这一次她再往后退时，卫兵没有再动作。

　　佩妮刚退开两步，卫兵就弯下腰去捡银币。佩妮正要拉着海伦立马离开，海伦却突然往前冲去，狠狠将手中的东西扎进卫兵的后颈里。
　　卫兵惨叫着扑倒在地，海伦松开手，佩妮这才看清插在卫兵脖子里的是一块尖锐的碎玻璃。
　　她震悚看向海伦，这才注意到海伦勒着M先生的那只手上同样鲜血淋漓。海伦也转头看向她，银灰色的眸子里黯淡无光。

　　卫兵的惨叫划破长空，吸引了庄园那边的注意。佩妮无暇多想，一把拽住海伦的手，带着她转身往山上奔去，两个小小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密密匝匝的丛林中。

　　佩妮带着海伦一直跑到刚才与莱拉约定的小山丘后才停下，她按着海伦的身体将她尽力掩藏在山丘下，自己则微微探出头，向山坡下寻找莱拉的身影。
　　她没有找到莱拉，却看见庄园西面的树林融进了夜空，鬼影般漂浮着；东边的河滩被火光照亮，殷红的波光仿佛被血液浸透；盖着茅草的农房像一座座小小的坟墓，死寂无声地耸立着，浓浓烟尘直冲长空，经久不散。

　　就在几个月前，她和海伦还站在山坡上欣赏着风景，说着以后要时常来看。
　　实际上自从那次摘了花后，她和海伦再也没有去看过风景。
　　直到此时此刻。
　　直到面目全非。

　　佩妮心如刀割，却不知身边的海伦是怎么想的。
　　自从她找到海伦，海伦就没有说过任何一句话。此刻也是一样，她按着海伦趴下，海伦便趴下了，如果不是她能感受到掌心下那颗激烈跳动的心脏，她几乎怀疑自己带出来的只是海伦的灵魂。

　　但佩妮也没有说一句话，她甚至不敢转头看海伦，她害怕在那张小小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愤恨、茫然、痛苦、疯狂.....
　　她不敢想象，也不敢投去一瞥。
　　她想要报复女公爵，她成功了。
　　看看眼前的一切，被斩首的霍尔伯爵，被烧毁的庄园，宛如死去的海伦。
　　她成功了。
　　可这成功的滋味，却带着眼泪的苦涩，和鲜血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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