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竟是我自己[重生]

　　莱拉始终没有回来。
　　霍尔庄园的火焰渐渐失去了雄壮的光彩，迎着风，佩妮听到士兵们下令散开搜查的声音。
　　恐惧和茫然攥紧了佩妮的心，她必须立刻做下决断。刚才在行动之前，莱拉曾说过，如果她们因为任何原因走散了，那就去潘泼城的卡门旅店，在那里相遇。
　　于是佩妮再次拉住海伦的手，穿进小树林，向拴马的地方跑去。
　　谢天谢地，她们的马还在那里，佩妮将海伦扶上马，自己也翻身上去，摇摇晃晃地离开了霍尔庄园，只留下一匹马给生死未知的莱拉。

　　狂风抽着佩妮的脸颊，她不知道究竟走出了多远，她只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带着海伦赶到潘泼城。她不知道海伦和她的通缉令会不会已经遍布整个国家，也不知道如果莱拉没有出现在潘泼城，她们该怎么办。无数未知塞满了她的脑袋，几乎要炸开来。
　　她只能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只是埋着头往前冲。

　　她们一路上经过了两个营地，一个就在路边，但已经被人占据，篝火显出那些男人脸上的阴影和沧桑，他们在老远就盯住了这一匹骏马。
　　虽然佩妮浑身又疼又酸，勒着缰绳的手刺痛不已，星星点点的血迹顺着她的手腕不断甩到她的裙子上，但她没有敢停下。直到那狂奔的好马终于力竭，哀鸣着扑倒在地。

　　佩妮护着怀里的海伦摔下马，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才停下。
　　可怜的骏马跪倒在地，大汗淋漓，口吐白沫。佩妮将海伦扶坐在一旁，拼命地想要将马拉起来，却无济于事。
　　终于，佩妮再也拿不出丝毫力气，她又饥又渴，浑身的肌肉酸涩不已，没有哪一处不疼。她强忍着没跪倒在地，而是拉起海伦往路边的深林走去。

　　佩妮拉着海伦一直往前走，感觉着深过脚踝的草丛逐渐变得潮湿，脚下的泥土由生硬变得松软，终于，她们找到了一条小溪——或者说一道一掌宽的水流，在草丛中潺潺地流着。

　　海伦像提线木偶那样任由佩妮将自己拉到水边坐下，佩妮的手帕早已遗失，她只能从裙摆上撕下一块步，浸透水后，给海伦擦拭着。

　　经过一晚上的奔逃，两人都狼狈不堪，头发蓬乱，衣裙褴褛。佩妮拨开海伦脸上的乱发，冰凉的布条触碰到海伦的脸颊时，她猛地一颤，呆滞的眼睛迸发出一种狂乱的光芒，但又转瞬即逝。

　　佩妮一点一点擦拭着海伦沾满污秽的脸庞，遍布伤口的双手，拿着布条的手无法克制地颤抖着。她看到海伦穿着一条崭新的裙子，那是在她走前刚做好的，她看到海伦脚上那双轻巧美丽的羊皮靴子满是污泥，看到海伦露出来的一截小腿上还插着半块碎玻璃，鲜血早已浸透了她的鞋袜。

　　佩妮丢下布条，努力克制着手上的颤抖，将那块玻璃拔了下来，海伦对此毫无反应。玻璃刚拿下来，鲜红的血液瞬间涌出，佩妮立刻默念咒语，几乎将所有她所学过的魔法都使了出来。

　　简单给海伦身上的伤口处理好后，佩妮又找了一片大叶子，盛山水给海伦和自己喝下。
　　就在她们做这些事时，M先生悄无声息地踱了过来，将一只小鸟放到佩妮的脚边。

　　当佩妮看到那只翅膀还在颤动的小鸟时，鼻尖猛地蹿上了一股酸意，但她迅速仰起头，将所有情绪混着眼泪统统吞下。
　　你没有资格哭，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你的责任还大着呢！

　　佩妮没办法生火，只能先将那只鸟抓起来放进口袋里，而后带着海伦回到路边。倒地的马喝了一点捧在树叶里的水后，终于愿意强撑着站起来，佩妮便将它拉回水边，让它在那里好好休息。
　　随即佩妮又找了一处干燥而厚实的草丛，那里立着一块岩石，她坐在草丛上，将海伦揽进怀里，用艰涩的语气对海伦说出了这一路来的第一句话：“睡吧，小姐...”
　　她感觉到海伦在颤抖，感觉到凉凉的液体流到了她的胸口上。她抚着海伦的头发，绿光闪烁，将自欺欺人的平静送进了海伦的脑海中。

　　一线金光划破了黑暗，遥远的地平线上渐渐泛出灿烂的阳光，但这光芒无法驱走笼罩在佩妮心中的阴影。
　　佩妮牵着海伦的手行走在树林间，寻找着那些还没有被鸟雀啄坏的浆果，聊以果腹。
　　匆匆吃了一些东西后，佩妮就带着海伦再次骑上马，往潘泼城奔去。当她们途径一个小村庄时，佩妮稍作犹豫，调转马头骑马走进了村庄。

　　村口没有人拦住她们，这让佩妮稍微松了口气，但她注意到一路上有很多人在打量着她们，她只能竭力安抚自己，一定是因为她们的衣着太过肮脏的缘故。

　　终于，佩妮在路边找到了一家小小的裁缝店，在那里，她用一些散钱买了两身干净的成衣，将自己和海伦打扮成了村姑的模样。她特意多买了一件披风，以便于将海伦那头标志性的银发遮住。
　　走出裁缝店，她又去到对面的杂货店，想在那里换点面包。但就在她刚将钱丢到老板的瓦罐里，等着老板将面包用荷叶包住递给她时，她注意到不远处有一个人指向了她们。

　　“就是她们，大人！”扛着锄头的农夫大喊，“银头发的小姐！”
　　随着农夫的喊声，两个卫兵模样的人出现在路上，冲着佩妮跑来。见状，佩妮拿着面包就想走，不料杂货店的老板却不松手。
　　“拿来！”佩妮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拾起装钱的瓦罐就砸在老板的身上。夺过面包，她翻身上马，揽住海伦就走。

　　卫兵们同样骑上了马，激烈的马蹄声紧追不舍，佩妮赶着马向村口奔去，却见那里早已布满卫兵，见她们奔来，立刻往泥泞的路上抛洒铁蒺藜。
　　见此情形，佩妮心中一凉，死死咬住嘴唇。勒马无疑是束手就擒，可如果闯上去，只要踩上铁蒺藜，同样是死路一条。

　　就在呼吸之间，一支从前方射出的利箭破空而来，猛地射中一名铺铁蒺藜的卫兵，卫兵顿时倒地。
　　佩妮没有停马，任由铁蹄踏过倒地士兵的身体，闯出了村口。迎着光，她看到一支又一支泛着光的利箭向她的身后射去，而后响起一声又一声的惨叫。
　　佩妮找准方向，马不停蹄地奔向射箭的人。

　　渐渐的，身后追击的声音消失了，她们回到了大路上，就在路边，一个熟悉的身影骑马立在那里。
　　是莱拉！

　　“走这里！”莱拉喊着，转身勒马往树林中钻去，佩妮毫不犹豫地跟上。树林中枝条斜横，马很不好走，佩妮不禁心急如焚，不断地回头，生怕被追兵赶上。但过了一会儿，树林渐渐疏朗，前方变成了一大片广袤的荒地。
　　直到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莱拉在一片营地前下了马，带着佩妮和海伦往篝火走去。直到此刻，佩妮才注意到莱拉的右腿受了伤，一个又一个血脚印落在光秃秃的草地上，触目惊心。

　　莱拉姿势扭曲地将自己摔在篝火前，从怀里掏出打火石，然后说：“去找点干燥的木头，生火。”
　　佩妮注意到她的声音十分干涩沙哑，而且不像平时那样慢条斯理、滔滔不绝，似乎蕴藏着火气。

　　佩妮应了一声，正要转身去找柴火，莱拉又开口了：“让她去找，我需要止血。”
　　佩妮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莱拉说的“她”是指海伦。佩妮立马说：“我先给你止血，然后再去找柴火。”
　　莱拉的声音冷了下来：“她没长手？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
　　佩妮皱起眉，正要说话，一旁的海伦站了起来，将M先生放到地上，往身后的树林走去。M先生喵了一声，跟着海伦走了。

　　佩妮沉默着走到莱拉的身边，抬起莱拉的右腿。血液早已浸透了她的裤腿，佩妮撕开裤子，发现在莱拉的膝盖上方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深可见骨。
　　佩妮深吸了一口气，理解了莱拉的怒气从何而来，她将绿光笼到莱拉的腿上。

　　莱拉的声音依然透露着烦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佩妮垂着眼睛：“先确认我们是不是被通缉了。”
　　“不用确认了，”莱拉说，“百分之百也会被划成叛党一起处理。”
　　佩妮沉默了一下：“是我拖累了你。”
　　莱拉像是被气笑了：“我是想听这个吗？”
　　佩妮没有在意她的语气，继续说：“如果是你一个人，你一定有办法躲开通缉。”
　　莱拉眯起眼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你养好伤，”佩妮顿了一下，“你就先走——”

　　莱拉猛地扯住了佩妮的衣领：“你觉得我瘸着腿找到你，就是为了自己先走？你觉得我会丢下你们是吧？哦，你就是这么觉得的，否则你为什么突然出现在那个村庄里？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再往前走二十公里就到潘泼了，你在那里换了衣服买了面包，不就是想甩开我吗？！”

　　佩妮侧开脸，莱拉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自己：“说话啊！你凭什么觉得我会丢下你们，嗯？你觉得只要救了那个大小姐一命，我就不欠你了，你也不欠她了是吧？怎么着，你打算带着她死在哪个水沟里？要不要提前告诉我，好让我去给你们扫墓？！”

　　佩妮抬起手，一掌拍在莱拉的额前，一缕绿光蹿了进去，莱拉顿时松开了手。
　　佩妮挪开了一点距离，莱拉喘着粗气，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佩妮才说：“...责任。”
　　“什么？”
　　佩妮低声说：“你说你不愿意背负责任。”她转开脸，看着远处抱着一捧柴，慢慢走回来的海伦。
　　她的身影又细又小，似乎风一吹，就能将她吹散。

　　佩妮看着她的身影，轻声说：“是我欠了她，不是你。我没有理由让你担起这一切，当时请你帮忙，是我没有办法。”
　　莱拉冷笑：“你现在又有办法了？”
　　“总会有的。”
　　“你连卫兵的搜查都躲不过，你能有什么办法？”
　　佩妮沉默。

　　“事到如今，你以为我还摘得出去？看着我！”
　　佩妮转过头，看着莱拉。
　　因为失血，莱拉的脸色略显苍白，但她的目光十分坚定：“我告诉你，那是我自愿的。我自愿帮你的，我自愿跟着你，不是因为我心怀不轨，也不是因为图你什么，我就是愿意帮你。你能不能不要老是像个刺猬一样，别人刚靠过来就把刺炸开？”
　　佩妮惶惶地看着她，被划破的眉尾一跳一跳地泛着痛意，说不出话。

　　“我不知道你到底欠那大小姐什么了，依我看倒是她欠了你，”莱拉说，“总之不要再跟我说什么让我走的话，到时候我真走了，你恐怕哭都没地方哭。”

　　佩妮低着头“嗯”了一声，撕下一片裙子，手脚麻利地将莱拉的伤口包扎好，起身走向海伦，将她怀里的树枝接过来，放到地上，又翻着她的手，看有没有被划破。
　　“别看了，”莱拉将一把刀丢到海伦的脚边，“把树枝砍成小块。”
　　她无视了佩妮的视线，对着海伦说：“你现在不是霍尔家的大小姐了，我不管你是伤心还是难过，现在没有人理所应当要照顾你，要想活下去，就把你该做的事做了。”

　　海伦一言不发地弯腰捡起刀，就像两天来的那样，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就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
　　见她竟然如此配合，莱拉终于发现一丝不对劲，皱眉看向佩妮，
　　佩妮的心里翻腾着无边的慌乱，她知道莱拉的意思，她情愿海伦痛哭喊闹，而不是这样行尸走肉一般。
　　这种极端的压抑就像预示着什么，让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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