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

　　陆欧打了个哈气，瞄了一眼精神头几乎没半点变化、头也没抬的霍天佼，有点欲哭无泪。又是一个加班夜，明明张宁黎的绑架案已经不用他们管了。抢别人的案子不论在哪里都是忌讳，陆欧猜了猜她为什么这么做的理由，大概是想解决此事好卖个人情给张副局长？然后她就可以借机回重案组？

　　从外面回到办公室之后，霍天佼便和他一起查看起全市一年以来所有的QJ卷宗，按照性质分门别类。

　　霍天佼说，那个人要找到QJ自己女儿的犯人，这说明大概率不是熟人犯罪，而是陌生人作案。而陌生人作案的条件，一般都是临时起意，走夜路或者在那种娱乐场所发生较多。

　　把手头的这份看完，就先倒杯咖啡喝一口提神吧。不是他想偷懒，而是那些卷宗在电脑上看得久了，他现在头晕眼花，字都快不认识了。这是不知道第几个他看见在夜店里中招的姑娘的卷宗了。被灌上几杯酒，喝个烂醉，就太容易出事了。能过来报案的还算勇敢，绝大部分女生最后都选择忍了认了。他一边嘴里碎碎念着“女生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一边在记录起夜店的名称。

　　这一忙活就到了凌晨之后。

　　陆欧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

　　而不远处的霍天佼则盯着电脑屏幕，轻轻吐出一口气来。SHALIF、般涅、九道御还有上萬，她默念着这些名字，这几家夜店有点不同寻常，她看着分析表里的数据，结案率远远低于平均水平。另外，相应卷宗里受害人大都提到了醒来时记忆缺失，并且身上还残留着一种淡淡的香味。有人说像是蜜桃的味道。

　　单看前者，这是典型的夜店迷（jian）手段。

　　氟（硝）安定、三（唑）仑、γ-羟丁酸之类的新型毒品都可以令人快速产生睡意，陷入昏迷状态。

　　可是加上了记忆缺失和香气这两点，霍天佼的脑海里就立刻闪现出一个词。

　　坦多罗。

　　这种取意来自印度密教的新型毒品可以说是“博众家之长”，少量可以致幻，量大服用则可以让人在几分钟内陷入昏睡状态，并且可以令服用者产生一种吸引异性的荷尔蒙，会直接引起大脑反应继而产生强烈的性冲动。对于性犯罪者而言，简直是最佳的助兴物品了。也因为这个特性，坦多罗在许多不法场所变得格外受欢迎。当然，它的副作用也远超其他新型毒品，依赖性高戒断难，短期内就可以对大脑有不可逆转的损耗。

　　霍天佼站起身来，一巴掌拍在睡得哈喇子都从嘴角流出来的陆欧背上。

　　陆欧猛然惊醒，身子抖了抖地睁开眼睛。他睡眼惺忪：“嗯？弄完了？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睡觉了？”

　　“不，”霍天佼扯着他的后衣领往出走，“带你去几个好玩的地方。现在凌晨1点半，时间正合适。”

　　* * *

　　汽车在夜色里飞驰电掣，从半面放下来的车玻璃里灌进来的风把陆欧的睡意吹了个没影。

　　这一回不是他开车，而是霍天佼。

　　“老大，我们这大半夜是要去哪儿？”陆欧终于缓过神来。

　　他话音刚落，就是一个急刹车，一个没留神，头就撞在了遮阳板上。

　　“到了。”霍天佼拔下钥匙，先行下了车。

　　陆欧摸着自己的头，可怜兮兮地从车里钻出来，就看见不远处有座灯红酒绿的建筑，闪着霓灯，和这个只有幽黄的路灯照着的、空无一人的街角比起来，简直就是另一个世界。

　　霍天佼往车边一靠，居然不动弹了。

　　“你去探探。”她叹了一口气，“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交易。你懂了吧。”

　　陆欧要抓狂了。他懂，这不就是让他进去当鱼钩嘛。可是，为什么她不进去？自己只是个新人小菜鸟，这种经验等于零啊。

　　“老大，你不去，我也不去。”陆欧猛摇头，十足像个小孩子。

　　“不是我不去，是我没法儿去。”霍天佼说道。

　　“哈？老大你是觉得你这个样子扮男人会被发现吗？”陆欧急了，“不会的！你这个样子只要不开口，没人能发现你是女的。”等话都说完了，他这才讪讪地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不是这个原因。”霍天佼无奈。

　　“那是为什么？你总要告诉我理由吧，不然我觉得你这是在耍我啊。”

　　霍天佼点了点头：“行。”她顿了一下，“那里的工作人员很可能认识我。”

　　陆欧愣住了。

　　而霍天佼也不管他反应，继续讲了下去。她伸出手指了指那块悬在高处的巨大招牌：“九道御。以前它不叫这个名字，一年前这里也不是夜店，而是一家会所….”

　　在看见“九道御”的地址，苑平路93号的时候，她就觉得很眼熟。

　　而开车到达这里之后，霍天佼就明白了。

　　楼还是那幢楼，只是招牌变了而已。

　　* * *

　　一年前零三个月之前，那时霍天佼还在重案组里。

　　他们接到宝山区水务部的通知，说是水上保洁人员在进行相关水域保洁工作的时候，在吴淞口附近发现了碎尸块，打捞后已经移交至法医处。

　　是于越容负责检验尸体的。

　　“…从髂骨翼来看，死者男性，骨成分里有机质含量偏低，死者应该是介于四十岁至五十岁….”于越容完全不介意碎尸的麻烦，反而像解谜题一样兴致盎然。

　　头骨缺失给侦破带来不小的难度，不过好在于越容技术精湛经验丰富，给出了有用的线索。经过一系列努力，重案组终于将死者的身份锁定了。

　　死者叫做聂建，年龄四十八岁，是浙江省金华人，半个多月前跟单位请假来了上海。据跟聂建关系不错的朋友讲，他这次去上海是为了寻亲的。聂建人生最重大的转折点就在他三十岁岁那年，有一天他老婆带着孩子出去玩，结果五岁的孩子在人群中一个没看住地给丢了。那之后就是令人煎熬的寻子过程，老婆实在受不了，跟他离婚了又重新生了一个。而聂建却不肯放手，十几年来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过。

　　“咳，也可能是我害了他。”那位知情人长叹一口气，“之前我去上海出差，结果在路上瞧见了一个年轻女孩，那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简直和他之前老婆年轻时候是一个模子里给刻出来的，当时可把我吓了一大跳呢。本来我还想着老天可真奇妙，竟然有两个陌生人长得这么相像，结果转念一想，这不会就是老聂他那个丢失的女儿吧。年龄看着好像也对的上。”他说着说着，激动处还使劲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然后我就想着，得赶紧截住这姑娘呀，万一真是呢？老聂就不用再受折磨了。”那中年男人继续说道，“我就连忙走过去跟那姑娘讲话，想问她要个联系方式。结果我刚开了个口，还没说什么呢，那姑娘就冲我笑了笑，给我递了张卡片，说她叫小千，要是想找她的话就去那儿去找她。”

　　中年男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几变，很是复杂，沉默了片刻才又说道：“唉。我看着那卡片直接愣住了，心里头不是个滋味。这姑娘原来是干那一行的，这要真是老聂的女儿可该怎么办呐。我这一感慨一发愣，等回过神来那姑娘就没影了。我回来之后，想了又想，翻来覆去地想，最后一咬牙，还是把这事跟老聂说了。”

　　而聂建在这之后，就立刻请了假，带着那张小卡片去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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