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

　　三天前，4月27日，三组接到报案，地点仁济医院。

　　女孩是跳楼自杀的，有路人拍摄的视频录像和目击证人可以证明。视频里，她先是驻足站在医院的顶层好一会儿，然后就突然纵身一跃。女孩的身体在空中笔直地坠落，白色的衣角裹着风，就像一只俯瞰向下冲的纸飞机，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就落了地。

　　他杀可能完全被排除。

　　死者邢挽辛，年龄25岁，是仁济医院的临床药师。根据对她同事们的一番问话，她平时不善交际，和同事关系处得非常一般，说的直白些，就跟个透明人似的，除了工作中的必要交流，几乎不说话，总是默默地待在自己的位置上。

　　“你知道她有什么兴趣爱好之类的么？她有没有男朋友？”

　　“我们就是普通同事，她又不爱和我们一起闲聊，真不太了解。”一位女同事回答道。

　　“我觉得她应该没有男朋友，反正看着不像有的样子。”另一位插嘴道。

　　“最近她有没有反常的地方？比如情绪上比较低落？”

　　“唔，她这两天其实看上去还挺高兴呢。昨天下班时候还主动跟我打招呼了呢，当时把我还震惊了一小下。这算是反常吗？”

　　......

　　不过就算是自杀，例行公事的问询依然要进行，但从同事那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陆欧一边做着记录，一边感慨这姑娘人际关系未免太差了点，这么孤僻，都没人知道她家住哪里，而且还联系不上她的家属，留在医院人事处的紧急联系人电话根本就是个空号。死者的手机从12楼摔下来，自然也摔得稀巴烂，没修复好时也没法儿搜刮出有用的信息来。

　　“老大你这是干嘛去？啊？查监控？这铁板钉钉的自杀有必要么？”陆欧觉得霍天佼大概是在重案组养成的查案思路，可这是自杀，根本用不上。警方没有义务调查自杀原因，其实现在已经可以结案了。不过他是下属，所以只有默默在心底吐槽的份儿，脚下倒是半点儿没停顿，紧跟霍天佼的步伐。

　　走在前面的霍天佼当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但就是知道，也不会有所改变。

　　还别说，监控录像中真发现了点特别的地方。

　　邢挽辛先是离开了医院大楼，后又折返回来，径直坐电梯去了住院部12层。出了电梯之后，她便径直去某个病房门口，在门外站了几分钟之后，她忽然拔足在走廊上狂奔了起来，转眼就消失在了走廊尽头拐角处。而之后她应该就从楼梯去了天台，因为楼梯间和天台都没有装摄像头，之后就再也没在监控中有她的身影出现了。

　　不过因为角度的关系，她当时停留究竟是停留在哪个病房门口并不太好判断，不是1205病房就是1207病房。

　　* * *

　　1205病房和1207病房都是VIP单间，分别住着一男一女两位病号。女的五十上下年纪，刚做完胃部手术。男的最多三十岁出头，高大帅气，眼下两个对称的小痣，车祸肋骨骨折，住院已经十来天了。

　　两人对死者几乎没印象，那个男病人拿着照片看了老半天，才一拍脑袋地恍然想起：“噢，今天上午查房的时候我见过她。”女病人也差不多的反应。

　　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交集。至少在那两人的记忆中是如此。

　　“请问12点45分左右，也就是差不多四十分钟前你在房间里干什么？在和人聊天吗？聊的什么内容？”霍天佼直接问。她觉得死者邢挽辛径直走去病房，后来停在门口然后突然跑走的样子，大概率是因为听见了一些受刺激的内容。

　　只是，两个病人看上去的确不认识她，而她到底听到了什么样的内容？能刺激到她放弃自己生命的程度？

　　女病人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性格也如外貌看上去的那般和善。对于霍天佼这种问话并没有产生抵触，先是惊讶了一下，然后很坦然地回答道：“我一个人无聊，就看看电视。”

　　而男病号那边的反应就激烈多了。

　　陪护男病号的、一看就是他女朋友的姑娘估计是个暴脾气，闻言愣了几秒后，当场就毫不给霍天佼面子地竖起眉毛大声说道：“你这是什么意思？这女孩自杀我挺替她可惜的，但是这关我们什么事情？我们压根儿不认识她！虽然说配合你们警方调查是每个公民的义务，但是你这么问就过分了！要是觉得她的死和我们有关系的话，那就拿传唤证来好了。”这么长的话一口气说完还不带喘的。

　　陆欧瞄了一看完全不为所动、好像就没有听到这番话的霍天佼，内心表示“老大这下人家不配合你了怎么办？传唤证肯定是开不下来的。”

　　不过男病人脾气似乎挺好，连忙打圆场：“两位警官，我们的确都和这个女孩不认识。你说的那个时间，我和我女朋友是在聊天，但也没聊什么特别的啊。”

　　“楚致简，就你会做好人是吧。”女孩瞪了一眼自己的男朋友，冷哼了一声才说道，“我倒是刚刚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聊天的时候，我就跟这货说要是他敢跟医院里的护士医生小姐姐们有什么来往，我就削死他！然后这货就说，这里没有漂亮姑娘看不上眼。不会是因为这个把对方给刺激到了吧？”

　　男病号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不都是情侣之间的玩笑话嘛。”

　　* * *

　　医院电梯里。

　　陆欧分析着案情：“看这情况，是不是死者暗地里对那姓楚的男病人一见钟情、默默地喜欢上了？然后对方不小心在病房里说了很难听的话，又恰好被死者听到了？死者心里承受能力比较脆弱，情绪一时失控就选择跟这个世界say goodbye了？”这还真是一出狗血啊。他觉得当时那情侣两个人说的话肯定比刚才转述出来的过分许多才是，只是当着他们不好意思重复一遍罢了。

　　霍天佼认真地看了一眼陆欧：“你会为一个刚喜欢上才十天的女孩自杀吗？哪怕这女孩当着你的面说，就你也配追我？”

　　陆欧猛摇头：“怎么可能！哪个姑娘会眼睛这么瞎。”他继而不服气地反驳，“为鸡毛蒜皮自杀的人多了去了。我是正常人，所以不会自杀。可死者就不一定会像正常人那么想得开，要不然她就不会自杀了。”

　　电梯已快降至底层。

　　“我觉得你需要好好培养一下观察表情的能力。”霍天佼只说了这样一句话，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大步走了出去。

　　陆欧闻言一脸疑惑：“喂，老大，所以到底怎么回事啊？给我解释一下行不？”他连忙跟了上去。

　　住在1207的男病人和他的女朋友并没有完全说实话。他们的确不认识死者邢挽辛，但却有所隐瞒。在霍天佼说出死者生前曾在他们病房门口停留时，那对情侣的表情绝不仅仅是震惊，还有某种秘密被人偷听去的那种不自然的忧虑。女人发脾气的样子也有些刻意，而且她复述聊天内容的时候，音量拔高了。而男人则是感觉手没处放的样子，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摸摸鼻子和嘴巴。

　　真正被死者听见的对话会是什么？这对话中又有什么样的秘密，让死者选择跳楼，又让这对情侣选择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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