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

　　警局。翌日。

　　“老大，刚才联系到了房东，对方说会把钥匙送过来，让我们到时在门口等她。”陆欧看向霍天佼，“那我们现在出发？”

　　他刚和邢挽辛的房东通过电话。房东听声音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一开始他刚开口 “你好，有几个问题请—”还没说完，就被对方直接挂了电话。他再打过去就都是占线了，显然是被当做诈骗电话给拉黑了，只好换了一部座机打了过去。

　　“你的房客邢挽辛小姐昨天不幸去世，我这里是市公安局刑警组，现在请求您的配合调查。”陆欧吸取经验教训，这一次电话被接通后，果断先讲了重点。

　　那边确实被这个消息砸的发出一声饱含震惊的“阿？！”，隔了几秒之后才又说道：“等等等，她不会死在我屋里了吧，这都叫什么事啊。”估计是担心自己的屋子变成凶宅，跌了价钱。

　　陆欧连忙表示不是她想的那样，只是希望获取住所地址和钥匙，对方这才呼出一口气。

　　其实他觉得没什么必要去死者的房间一趟了，因为对方自杀的理由显而易见，完全不知道霍天佼这么做的意义何在。就在半个小时前，技术科的同事复原了邢挽辛手机里的数据。

　　手机里面有很多照片，快上千张的照片几乎都是关于一个人的，那就是林楚。死者追星族的身份铁板钉钉。

　　林楚并不是二十岁出头的新晋小鲜肉，今年也三十有二了。他表演院校专业出身，前些年一直混迹舞台剧只在业内有些薄名，直到三年前出演了一部爆款电视剧后这才人气极速上升。

　　除此之外，联系人号码再次印证了死者邢挽辛是个不爱交际、极其孤僻的人，手机里存着的联系人号码只有六个，其中单位同事占了三个，房东一个，送水一个以及物业一个，居然没有家人朋友的联系电话。

　　死者活得这么孤单，那把全部的感情都寄托在偶像身上也不足为奇。追星的姑娘大都疯狂，而平时越是沉默内敛活得像是透明人的人爆发起来，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于是当全身心爱着的偶像男神公布婚讯的时候，她受了刺激一时想不开冲动跳楼也在情理之中吧。

　　4月26日晚上10点03分，林楚发布了一条微博，震惊了一大票网友，但还没有到让微博沦陷的地步，比不得几年前一位超级流量小生公布恋情导致微博瘫痪的“盛况”。

　　“领证了。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别人家的老公了。”

　　下方还配了一张照片，照片上两只手握在一起，手的旁边就是两张红艳艳的结婚证，不过在女友粉的眼里那就是炸弹。

　　* * *

　　房东阿姨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跟两人絮叨起对邢挽辛的印象来。

　　“…小姑娘长得瘦瘦小小的，话很少。当初看上我这房子，也没跟我讲价格，就直接签了合同。租金付的也很爽快，每次都准点给我转账过来，从来不需要我主动去催。我还挺喜欢她的，都没给她涨过租金呢。”

　　屋子很小，却是一整套，不用和别人合租，倒是符合邢挽辛的风格。一进门的玄关处没有乱放一地的鞋子，全部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塑料鞋架上。瓷砖地板很是干净，茶几上除了一只遥控器外空无一物，沙发上也没有乱扔一气的衣物，房间特别整洁，难以想象这是个90后女孩的屋子。

　　不过这房子光线并不好，朝北。即使是这盛夏时节的白天，屋内依然有点阴沉沉。客厅窗台下摆着几盆绿植，为房间平添了几分鲜活的生机。

　　霍天佼站在客厅中央，指着沙发靠着的那面墙，向房东问道：“这幅画是原来屋子里就有的吗？”

　　墙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片红色的花朵，鲜艳浓稠的色彩让人无法和邢挽辛联想在一起。

　　“没有的。”房东阿姨摇头否认。

　　“噢，这画得是木棉。” 陆欧一眼就认了出来。

　　“你对植物很了解？”霍天佼看向他。

　　“不啊，我小时候在广州生活，那边这花特别多。”陆欧挠头。

　　房东阿姨则环视一圈屋子后，朝主动霍天佼“提供消息”：“警察同志，屋子里多了好多东西呢。你看电视机边的架子，还有那个衣帽架，还有门口的鞋柜，之前都没有。”

　　电视机的旁边有一个小书架，上面摆满了杂志和DVD。霍天佼走了过去从中抽出一本杂志来，发现杂志封面上的人物照赫然正是林楚。她又抽了几本，杂志都是和林楚有关的杂志，不是里面有专访，就是上了封面。DVD也大都是林楚参演过的电视剧和电影，哪怕对方只是演了个小配角的剧集，都被收藏了。

　　而一旁的陆欧正被房东拉着说话，中老年妇女果然对他有着不一般的好感度。

　　“对了，这小姑娘的家人联系上了吧。”房东阿姨叹了口气，“你们能给我一下对方的联系电话么？她前些天刚付了租金，就算把这个月满打满算的扣除掉，还有两个月呢。我好把多出来的月租和押金退还给她家人。还有这一屋子的东西，也好让人家收拾一下拿走。”他们这个地方的租房惯例一贯是押一付三。

　　陆欧闻言有些讶然，因为之前对方在电话中听到邢挽辛死讯时候的反应，让他错以为是个有些市井贪钱的人。没想到，这阿姨人还行呐，居然打算主动退还租金。

　　“…我自己也是有小孩的呀。唉，她家大人得多伤心啊。”房东阿姨继续碎碎念。

　　不过到现在邢挽辛的家属也没能联系上。所以陆欧只得说：“好的，到时候我会把您的联系方式给对方。”

　　他一面和房东搭腔，一面推开了卧室的门。而这一打开，面对着房间内的景象，陆欧情不自禁地从嘴里发出一声“天呐”，鸡皮疙瘩也在胳膊上冒出一大片。

　　“老大，你快过来看！”陆欧大声道，这也太疯狂了吧。身后的房东阿姨则目瞪口呆：“我的墙！”

　　连霍天佼在看见的瞬间也不由得被震惊了。

　　那个狭小的房间内贴满了林楚的海报，或大或小，将所有的墙壁贴的严严实实，几乎不留一丝空隙。数不清这里到底有多少张海报，密密麻麻地，放眼望去，都是各式各样的林楚。不管在哪个角度，都会有林楚的眼睛从墙上的海报里直勾勾地对上房间里的人，密不透风一般，让人头晕目眩。

　　就像一张网，也像一座笼。

　　她伫立着抬头望向一并被贴满海报的天花板，脑海中忽然蹦出了一个念头来：

　　林楚就是邢挽辛的神明，宛如太阳。

　　伴随着绝对的信仰，绝对的臣服，绝对的孤独。

　　就好像，她的世界里只有他。

　　* * *

　　“自杀原因也算确定了，这下可以结案了吧。”陆欧发动着车子，“唉，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对方家属过来领尸。”

　　霍天佼瞥了他一眼，语气认真：“你认为邢挽辛跳楼仅是因为林楚的婚讯？”

　　“可是邢挽辛绝对不是一般的疯狂喜欢林楚呐。”陆欧觉得霍天佼思路不一般的清奇，刚才他们两人在死者屋子里找了十几分钟，除了对方迷恋林楚的“证据”诸如话剧票根、综艺录制观众现场票、签名照、各类周边之类的，其他什么特别的东西都没有。他想不出来邢挽辛还能因为什么别的理由自杀。

　　此外他还从床头柜里找到一张照片，不过就只是张普通的毕业照，上方用浅金色的字印着“勤川中学2008届十班毕业照”。照片里塞了五六十号人，每个人脸都小小一点，很难辨别哪个是过去的邢挽辛。不过女大十八变，认不出来也很正常，所以陆欧不以为意，看了两眼后便又自行把照片放回了原处，也没拿给霍天佼看。

　　“那老大你觉得这个结论哪里有问题？”他反问。

　　霍天佼竖起一根手指：“第一，时间对不上。死者自杀时间是4月27日中午12点多，而林楚发微博时间在4月26日晚上10点，两者时间相差快14个小时。如果冲动型自杀的话，那一定是在得知消息的第一时刻。”

　　“可是，对方也不一定那么早就知道林楚结婚了的事情啊。说不定她就在12楼病房门口的时候才看到了这条消息，所以才在那里愣了一会儿后情绪失控，就跑去跳楼了。”陆欧越说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很正确。

　　霍天佼笑了笑：“你刚才说她不是一般的喜欢林楚，既然如此，那她应该会非常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当然，你说的那种她确实很晚才知道这个消息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这样的话，就没有办法解释一个问题，她为什么会去住院部的12层？那里可不是她的工作区域。”

　　陆欧只觉霍天佼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他不服输：“没准儿她是上午查房的时候把啥东西丢在那里了，她过去找呢。”

　　霍天佼并不生气，只是又竖起第二根手指来：“第二，邢挽辛对于林楚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男女间的爱慕。她把林楚远远高置在自己之上，与其说她想占有对方，不如说她更习惯仰望他，把他的幸福快乐当做自己的幸福快乐。林楚结婚，她选择祝福才对。”

　　邢挽辛最终从高楼一跃而下，那定是因为1207病房里的对话直接将她的信仰本身碾碎了。

　　那里，藏着让林楚彻底在女孩心中彻底轰塌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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