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

　　刘煦兹端着餐盘在霍天佼的对面坐了下来，朝对方有些夸张地一摊手：“唉，天哥我真是服了你啊。想从我嘴里问点消息，居然只用食堂的菜打发我，是不是有点不够尊重我呢？”

　　霍天佼先是扒拉了几口饭，这才抬起头淡淡一笑：“回头请你，这阵子你和我都没有时间吃什么大餐。快点说案情，别再贫嘴废话了。”

　　“啊哈哈哈，天哥你是不是怕被赵探看见啊？”刘煦兹笑道。霍天佼找他是来问关于冯笛的案情，谁让这案子被赵宇给抢走了。现在要求电子存档，他没事黑个内部几分钟的事儿。话说这两人一向不合，他其实挺爱看个热闹的。

　　霍天佼一边吃着饭，一边笑眯眯：“是啊，我怕他看见之后，给你穿小鞋。”

　　“....”

　　这一下子怼得刘煦兹无话可说，停顿了好几秒后才说起冯笛案子来。可惜这案子倒也没有什么惊人的案情反转，并不是那种被伪装成自杀的谋杀。屋内的炭炉和炭以及贴缝用的胶带都是用冯笛的购物账号在网上买的。在现场的门窗、遗书等物上采集到的指纹也都是冯笛本人的。更重要的一点是，虽然这个小区很破楼道并没有监控设备，但足够走运的是，冯笛的对门邻居在自己门上装了摄像头，那角度刚好拍到是否有人进入冯笛家。不过记录显示，冯笛死亡的那一天，也就是5月3日，并没有人出入，冯笛也没出来过。甚至5月1号和5月2号，也没什么人出入。

　　死因也的确是一氧化碳中毒，冯笛除了胳膊上的陈旧性伤疤，全身并无明显外伤。

　　“...所以说，冯笛就是单纯自杀而已，和自杀网站还有洛扬的案子都啥大关系，大概只是巧合，巧合地和洛扬成为网友，也巧合地浏览过自杀网站，只是这种程度的关联，对你和赵探其实都没有啥大用。”刘煦兹喝着食堂一如既往清淡地要命的例汤，做出了如上的总结陈词。

　　“这样。不过那遗书上被划黑的地方，写的是什么，你还没有说。”霍天佼问。

　　“哎呀，我忘了。”刘煦兹一拍脑袋，“唉，那姑娘原本在遗书上写了要把房产捐赠出去。她家人那么奇葩，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最后又改变想法了。”

　　霍天佼闻言回想起当时看见死者母亲的那个场景，心里堵得难受，只想长长地叹口气。可还没等她呼出这口闷气，头顶斜后方却传来一声尖刻的冷笑。

　　“呵。”

　　是于越容。她的高跟鞋声淹没在有些嘈杂的食堂之中，因此霍天佼和刘煦兹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现。

　　“于法医，你这是什么意思？”刘煦兹并不知道那天在现场发生的事情，况且他对她印象一直不好，总觉得这女人古里古怪的，性格恶劣。

　　于越容勾起嘴角，又缓缓地重复了一遍刚才的冷笑模样：“没什么。我只是笑她蠢。”

　　是的，她讨厌对方天真地去寻死，更讨厌对方在临死前原谅了自己的家人。伤害永远是伤害，不能因为这伤害是来自家人的，就因此丧失了不原谅的权利。她就记仇，也很小心眼，所以在大学毕业后不久就切断了和原生家庭的所有联系。那个家，她已经十年没回去了。

　　“你性格这么差，难怪会被人甩啊。”刘煦兹绝对属于火上浇油的脾气，也不顾及同僚之情直接当面刚。因为于越容对男性的态度极差，所以一直有传言说她是因为受了情伤才对所有男性不假辞色。

　　霍天佼赶忙站起来，正准备说几句话打圆场，手机却响了起来，一看来电居然是陆欧。她看了看于越容，对方也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说“接吧，我可不会跟那个白痴吵起来。”对于于越容而言，男性都是蠢货，既然是蠢货，那就没有和蠢货计较的必要了，不然显得和蠢货计较的自己也很蠢货。

　　“什么？！”霍天佼接起电话没几秒后，脸色骤然变了。“你说洛扬的遗书刚被寄送到经纪公司那边了？”

　　这个消息实在太惊人了。

　　以至于本来要走的于越容也不由自主地顿住了脚步，刘煦兹也忘记了刚才的不快，瞪大了眼睛看着霍天佼。

　　“是啊老大，我现在把照片发给你。”电话另一端的陆欧已经在几分钟前接到经济公司的通知时大吃一惊过了。

　　洛扬居然是自杀的？！

　　遗书的照片很快就在微信上被传了过来。

　　内容很短，不过几句话而已，读起来有种和看冯笛遗书不一样的奇特感受。后者是看不开，而前者，却也许是因为看得太开了。

　　“不知道在收到这份遗书之前是否有人已经发现其实我是自杀的。死前和大家开个这么有趣的玩笑，希望真的能成功。至于我为什么自杀，非要说的话，那就是活够了吧，也没有什么想要追求的东西了。再见了，这个世界。”

　　白色的纸上黑字如飞，笔画之间异常顺畅看不出凝滞，有着和草书类似的潇洒。这个人，在写下这些话的时候，一点点犹豫也不曾有过吗？

　　遗书右下角处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霍天佼不由自主地朝隔壁桌看了过去，因为那里桌角放了一瓶茶饮，瓶身包装上正是洛扬的照片，那是他代言的饮料，空白处刚好有他的签名，看上去和这遗书上的似乎如出一辙。

　　赫然是“洛扬”二字。

　　她脑子里尚有些抽离的空白感，比她当时在死亡现场看到他的那一瞬还要让她难以接受。

　　为什么？

　　为什么他要自杀？

　　遗书上的每个字她都认得，但是连在一起的意思她却读不懂了。什么叫做活够了，人这一生能活着有多么不容易，有多少人想活下去却求而不得。真的会有人那么没心没肺地抛弃生命吗？

　　她饭也没来得及吃完，就急匆匆地立刻离开了。她要马上搞清楚这遗书是真还是假，从哪里寄出的，什么时候寄出的，是谁寄出的。

　　霍天佼本能地并不相信，或者说，她不愿意去相信。

　　自杀。

　　这是她最难以接受的一种死法，即使她心里有时也非常清楚地明白，有的人真的是活着比死还要痛苦。可是当这件事情发生在她所认识的人身上时，她就变得有些无法认同起来。她固执地想要去寻找一个藏在死亡影子后的理由，一个无法被触碰的真相，就好像知道了这些之后就会被救赎一样。

　　而事实上，却于事无补。

　　越是离那里越近，就越是真切地感到无力。因为，一切都再也无法重来，再也无法挽回，那些无声地散发着不详讯号的细枝末节只能在无数次的回忆中，一遍又一遍地被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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