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

　　“那只是巧合罢了。”赵宇眉头皱得老高，似乎跟霍天佼多说一句话都感到相当不痛快，“冯笛的案子由我这边接手重新调查，你就专心搞洛扬的案子。只剩下四天了，别再浪费时间在这里瞎琢磨别人的案子。”

　　霍天佼也不和对方大声争辩，仍语气平常地说道：“但也未必是巧合。”

　　赵宇看了一眼她，径直走到一旁打起了电话：“喂，林队，是这样的...”

　　几分钟之后他把手机递给了霍天佼，示意她听电话。

　　“...好吧。我知道了。”霍天佼点点头并挂断了，又把手机还了过去。

　　赵宇当然是懒得再费口舌和她争上一番，便直接打了电话给刑警大队队长林队，也正是他们二人共同的顶头上司，把案子直接摆在在明面上给抢了过去。

　　他目光严厉地投向刘煦兹：“不许案情透露给不相关的人。”。而后他扭过身用下巴朝门口的方向点了点，对霍天佼冷冷道：“怎么？还不走？想在这儿听我给人如何安排工作？”

　　因此并没有看到刘煦兹背着他对霍天佼挤眉弄眼地比出“OK”的手势，而霍天佼当然也读懂了对方的意思“放心吧天哥，我肯定帮你。”

　　走出大门后，之前全程都在装透明隐形人的陆欧终于能喘口大气，还夸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霍天佼说道：“老大，你们两个之前到底结过什么仇什么怨啊？这赵探每次见你都跟吞了一吨TNT似的。”

　　霍天佼此时也很想问上一句，莫非她自己过去真的做过什么得罪赵宇的事情但自己没意识到？本来大家身为同僚，相互帮助多好。

　　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 * *

　　对面楼里几乎一片黑，只有零星一两家住户还亮着灯。毕竟此刻已经凌晨1点半了，又不是周末，夜猫子还是少数派。

　　冯笛给自己倒了杯水，然后拔下正在充电的手机坐到椅子前，几分钟前她刚从翻来转去却依旧睡不着觉长达快两个小时的床上爬起来。

　　又失眠了。

　　药效不行了么？看来又要找时间去看医生了。

　　冯笛遵循着着“睡不着的时候硬睡只会更加烦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反而会比较好”的原则登录游戏“蓝蜉蝣”。这几个月来，她都是靠这款游戏来打发毫无睡意的漫长夜晚。

　　这款游戏是她如今少数能稍微提起一点兴趣的事物了。有时候她觉得自己逐渐变得很陌生，身体好像在渐渐死去，灵魂也一并腐朽起来。

　　蓝蜉蝣是以宇宙星际旅行探险为主题设定的游戏，宣传语就是“蓝色的地球就是宇宙中的小小蜉蝣，你和我都是这尘埃中的一部分”。当初就是无意间看见这句宣传语，她才下载了这款游戏。

　　画面做得极美极浩瀚，就像是真的在星河中遨游，看着能让她觉得心里很平静，这也是她喜欢这个游戏的最主要原因。游戏自由度很高，没有什么一定要去完成的主线任务，在游戏里想干什么都可以，做什么都可以积累经验值，连吃饭和休息都能升级：可以去随机生成的副本里打星际怪物，可以做个行商在各个星系里高卖低买赚钱，可以当个工匠没事自行合成装备和道具，还可以选择学习乐器然后去开演奏会，总之干什么都行。而冯笛最喜欢的却是去漫游捡垃圾。

　　上线之后，她发现“扬州三月”不在线。

　　这很正常，反正她很少见到对方在大半夜上线。虽然她觉得对方一定是个孤独的人，但应该还是和自己不一样吧，至少不会被失眠所困扰。

　　她关掉了游戏背景音乐，单曲循环起了晏严的《安魂曲》。这首歌听起来淡淡袅袅、空灵婉转，又有种宝相庄严的佛意，让人心头无端地宁静下来。

　　有回她用电脑公放，玩游戏开语音的时候被“扬州三月”给听见了。

　　“你喜欢晏严的歌？”

　　“嗯，听上去特别治愈。”

　　对方突然来了句：“哦。那是因为他这个人一直很幸福，没受过一点点苦，赤子之心当然很阳光很治愈。”说得好像他和晏严认识似的。

　　“扬州三月”是这个游戏中和她联系比较多的一位好友。两人认识起源于一场在交易所的道具抢购之中。冯笛抢到了道具“流星暴”，没过多久就有人来私信她，想高价买这个道具，人民币支付也完全没问题。

　　“流星暴”虽然是非常稀少的道具，但又不是装备又不是武器，而且还是一次性的观赏性道具，唯一的用途就是可以指定星球开启流星暴景观，除了少数男生为了给游戏CP耍浪漫，几乎没人会去高价买它。

　　她装作没有看见那私信，没想到对方并不放弃，没完没了地私信。她一方面因为不胜其扰，一方面觉得可能对于对方而言真的很重要，便加了好友打算问问什么情况。

　　结果对方跟有十万火急的要紧事一样，她这样刚发了好友添加，没过两秒那边就直接开了语音过来。

　　她便回了句“你就这么想要？要是对于你很重要的话，我给你就是了。”

　　没想到她说完这句之后，对方却忽地沉默了。

　　她“喂”“喂”了好几声，对方这才像是从恍然中清醒，轻声说了句“真像”。

　　但她还是听见了。

　　真像？什么真像？莫非是她的声音和某个人真的很像？对方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叹息，如蝉翼般透明。

　　“我不要了。”那人随即淡淡地笑了起来，“你留着吧。这个游戏里面的流星暴CG画面制作得很不错。”

　　对方拒绝了和她组队的提议，虽然根据游戏设定，组队的人都可以看见被道具释放出来的漫天流星。

　　不过那之后两人便逐渐熟悉起来，便开始组队一起刷刷副本什么的。

　　两人其实交流并不太多，多数闲聊也只是围绕游戏本身。常常两人都开着语音，却半天都没一个人出声，但也不觉得尴尬，算是某种难得的投缘了。

　　当然，偶尔也会随口说点别的。

　　比如有一回，两人在宇宙坟场捡够了垃圾，正准备走人时，却看见了系统随机出现的蝴蝶星云，星云是恒星临近死亡时才会出现的景象。

　　浓烈而壮观。

　　“真漂亮。”冯笛脱口而出。

　　“嗯，是漂亮。”扬州三月说道，“不过还是流星更好看。”

　　明明看见的是更壮观更难得一见的星云，他却说起流星的话题来。

　　“知道吗？真正的流星雨并不像这个游戏中看见的那样漫天飞，一小时100颗流星就算是高强度流星雨了，即使是规模最大的英仙座流星雨，有时也要等好几分钟才会有一颗。”

　　她忽然想起两人认识的契机，习惯性地去附和对方的话题随口问了一句：“你这么喜欢流星？”

　　对方轻声笑了：“曾经不喜欢，现在喜欢也只是爱屋及乌罢了。”

　　他语气潇洒，但冯笛却觉得那话语之中有种她能感受到的孤独，可能是因为孤独的人对别人的孤独也分外敏感吧。

　　“因为你喜欢的人？”她问。

　　“当然。”

　　“对方不喜欢你？”她又问。

　　“她不知道这件事。”对方再次轻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好听，轻笑起来让冯笛联想到了鲜艳的玫瑰在月下悄然绽放的画面。

　　“为什么？”她有点惊讶，对方给她的感觉并不是个被动的人。

　　几秒之后，他的声音从耳机中清晰地传来：“因为对于自己真正不想失去的东西，才需要敬而远之。”

　　这话听上去很是自相矛盾，但冯笛听见这句话竟然有些痴了。

　　对于真正不想失去的东西 ，才要敬而远之么？

　　她想起了自己的家人。亲情就是她朝思暮想日以继夜都在心心念念的东西，可是她越是靠近越是追求，反而越是遍体鳞伤。

　　是因为敬而远之后，即便失去也不会那么痛苦了么？

　　可是她就是做不到，明知道她爱的东西正在把自己一点点碾碎、把血肉榨干、把她的灵魂践踏在尘埃里，可她还是揣着空空荡荡的希望只求来自家人的一句肯定一个拥抱一个爱她的眼神。

　　她要的应该不多吧。

　　一点点就好。

　　一点点就够。

　　冯笛蜷缩起身体来，好像这样做就能得到一丝暖意。

　　也许，只是因为自己还不够好吧。可是即使这样，她也想努力活下去，活着找到活下去的快乐和意义，因为只要活下去就会有希望。

　　* * *

　　有一种人，尽管出生以来尝到的都是苦涩的味道，但偶尔得到一点点糖，能将那丝甜意回味上很多很多遍，然后在在这漫长的苦涩中坚持下去直到别人再给她一点点的糖，哪怕这糖是别人不要的，她也会感动到愿意给对方回馈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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