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31

　　崔棉棉精神抖擞的听着爹娘给自己和四娃子想名字，她可不知道自己娘在腹诽自己爹文化层度低的事儿。她一直觉得自己重生在逃难的人身上，那就别要求自己还能有活下来之外的想法了，毕竟经济层次决定上层建筑，他们都可能活不下去了还要求什么好名字之类的？想都不敢想好不好？！
　　可没想到自己一家不起眼的样子，竟然还都是识字的人家。要知道，在现代崔棉棉活着的时候，他父母那一代人还有许多人没念过书呢！好多她妈妈的同龄妇女，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而现在，在时间倒退了半个世纪以后的二十世纪初，竟然还有一个家庭连女孩子都识字，先别管她们到底读过多少书吧，只要识字就是不容易了，根本就是太意外了好不好？！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以后也可以不当“文盲”了？简直是意外之喜啊！只要一想都兴奋！要不是怕被当撞客了，她都要跳起来欢呼了！
　　大妮二妮三妮也兴致勃勃的听着，但是不敢再乱说话了。一个是因为怕打断爹娘的思路，再一个也是因为她们从小就知道，比起其他人家，她们家虽然也只是一个普通富农，但他们家原本也曾经是官宦人家，不说世代书香，可是百年来也是很注意子孙教育的，只是族里男丁少，人丁不旺，咸丰年间因为子孙不济，官场失利站错了队，家道中落，不得不老实回到老家经商种地，即使如此，族里也会勒令家中适龄子弟读书，以期来日重现祖宗荣光，哪怕是毫无天份的男娃子或是注定外嫁的女娃，也要至少读两三年书。概因如此，男娃才能知礼知节，为人正直，女娃才能襄助丈夫教育好子孙。子孙后辈才不至于变成愚民，做出什么有辱门风的事。
　　而名字在她们看来是长辈赋予孩子的最初的，也是最好的祝福和期盼。
　　“咱们是在安东落脚的，不如叫泽安泽东吧？”崔娘想了想说。她实在不敢让她家男人来～想想当初，爹给大妮以定了贤字，还说以后家里女娃都顺着贤良淑德起名，让他看着起后头的字，他给起了个啥？他愣是用了一个珠字……字，贤珠……闲住……他是有多希望自己闺女变成大闲人一个？还是娘听不下去，改了个雅字……否则她敢保证，大妮会宁愿自己叫大妮……
　　后来二妮的名字他倒是好好起了一个辰字，但那是因为他看自家生下二妮的时候刚好是冬天，孩子落地，外面天亮了。她现在只庆幸当初他选了辰字，没干脆用昼字或者亮字，否则二妮现在绝对不会这么喜欢自己的名字了……
　　三妮出生在八月，当时起名字一样的简单粗暴，因为家里老太太宝贝的不行的一盆兰草开花了……
　　所以四娃子和小五儿到底是因为他怕双棒不好养活还是因为起不出来，她持怀疑态度……
　　“嗯……俺觉得不好……泽安还不错，但现在俺们一家都在北边，泽东……不好吧？岂不是以后得往东边去！？就一个泽安还行，平平安安就是福，正好斜一个‘这安’的音，想来能一辈子搁哪儿都安全，你看给哪个娃用？”崔爹叨咕了一会，选了一个。
　　“给四娃子吧？！俺就这一个儿子，也不指望他能大富大贵，这年头儿，能平平安安到老就好……”崔娘想了想说。
　　“嗯……也成……哎？不成……还不成，秀儿，俺不是说你想法不好啊～俺觉得吧，男娃子不能贪生怕死畏首畏尾，平安当然重要，但志气也要的！否则不是有辱祖宗规矩。要不给小五儿用？女娃子安安份份一辈子嘛……”崔爹说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怕自己说不好了惹媳妇儿生气。大过年的，指为起名闹别扭不好。
　　崔娘听见丈夫的话噎住，半天才说到“你说啥都对，可凭啥男娃子就是平平安安女娃子就成了安安份份啦？这个不行，你既然觉得不满意你都重起吧！”崔娘懒得管了，反正他们老崔家的崽子，她觉得难听大不了就还叫四娃子和小五儿！
　　“俺就那么一说，咋还撂挑子了呢？”崔爹惭惭的。寻思下又觉得这话不能再说，否则就真是大过年找不痛快了，正好这时候外面放起来了鞭炮，隔着门窗甚至几条街，听的不甚清晰，应该是富贵人家放的，这年头过年几乎没有放烟花的，放炮的都少……如今听着想来是已经过了子夜了！于是笑了两声“名字哪是好起的，初一嘞～熬了一宿俺都困了，你也累了吧？咱先睡，明天接着想就是了……”说完又对几个打哈欠的女儿说“都睡吧！明天不上工也有事做嘞……”
　　“哎……”大妮应下，连忙开始铺被，铺了被才想起来什么，对着爹娘作了个揖道“爹娘，新年如意……”
　　二妮也连忙站起来对着家里人团团作揖“新年好！祝爹娘姐姐和弟妹新年万事如意！”说完接过爹手里的弟弟放进被窝里，给盖好了被子。
　　“爹娘新年好……”三妮看大姐二姐拜年也跟着来一句，然后开始帮忙递枕头。
　　崔棉棉知道起名字暂时这是没戏了，也真有点困了，也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也学着三个姐姐的样子对着爹娘作揖“祝爹娘姐姐哥哥新年快乐！万事如意！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崔娘懒得和崔爹计较，连女儿们乖乖的拜年也开心，伸出手碰了碰崔棉棉的头“就你乖觉，还能说这么一大套，都跟谁学的？好了，都困了吧？睡吧……”说完又瞟了一眼自己男人“看啥呢？睡觉了，进被窝……”
　　“哎，这就睡了”然而也没动，直到几个闺女都躺好了，崔爹才下地，走到桌子前向油灯伸手。
　　油灯被崔爹捏灭了，小小的房间瞬间就暗了下来，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崔棉棉头一沾枕头就睡了过去。这一天下来，她也累坏了！实在是这身体还小的缘故，缺觉啊……

　　崔棉棉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她是被四娃子隔着被子坐在自己的身上给压醒的，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四娃子一张放大的脸在眼前，一只脏兮兮的小手还捏着她的鼻子，她说怎么做梦梦见自己感冒了还得扛着行李赶路，鼻子不通气，麻袋还沉，她又不敢不继续走，走的又累又难受，原来是这小混蛋捏她的鼻子，硬是把她给憋醒了！
　　“小五儿是懒猪，不知羞嘞！太阳照屁股啦！”四娃子看见妹妹醒了扯着大嗓门嘲笑着。
　　“你这欠揍的调皮孩子……”崔棉棉真想这么回他一句，但是没敢说出口，只在心里腹诽。
　　他敢情昨晚吃饱就睡了，自己可是熬到了凌晨啊！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是不是亲哥啊？！
　　“小五儿醒啦？快起来吃东西吧！晌午了，饿不饿呀？”大妮正在端饭碗，看见崔棉棉醒了笑眯眯的说。
　　“快起来吃饭吧！娘早上看你睡得香没舍得叫呢！鱼头给你留着嘞……”二妮正巧端着昨天剩的鲫鱼炖豆腐，里面重新烩了一块豆腐，但是鱼还是那条吃得没剩下什么的。把菜放在桌子上，二妮又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又端个盆进来，这是给崔棉棉洗脸的。自从定居了，他们一家就开始注意个人卫生了，逃难的路上一家人好几个月没清洗过自己，也不敢清洗自己，一个是因为没有时间和条件矫情，还一个是因为天冷以后，少梳洗自己其实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皮肤上面虽然堆积了泥垢，但也避免了直接接触寒冷的空气，否则就不只是皴了面皮和手那么简单了。
　　但是在安东停下来之后只要不是冷的不行的天，他们几乎天天给自己擦擦身上，毕竟身上长虱子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谁能喜欢没事从头发里或者衣服里揪出个虫，一捏就“噗”一声喷一手血啊！
　　擦洗的频繁了，洗脸刷牙也是一天两次，说起这个，来了安东之后崔棉棉才知道，这年代也是有牙刷牙膏的，不过这时候的牙膏才出来没几年，说是叫什么三星的……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崔棉棉还感觉自己穿越回去了，没想到现在就有三星啦！当然，此三星非彼三星，这个三星既不是手机，也不是电器，仅仅是上海的一个牙膏品牌而已，虽有了牙膏，但卖的也贵，像他们现在这样身份的穷人还是用不起。但也不是没有别的东西代替，牙粉是早都有了的，实在不行，盐或者茶叶沫子也可以，总之都是让牙齿清洁一些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因为不注意口腔卫生让牙蛀了。比如他们家，就用盐蹭蹭牙……
　　跟着进来的三妮一直没说话，闷头上炕，把四娃子拉开，然后就拎起崔棉棉睡的被子叠了起来。
　　“三姐你干嘛啊？！”四娃子被拉了个咧歪。
　　“嫌你碍事……没看我要叠被？！”三妮甩了个白眼过去。
　　崔棉棉还有些迷糊，没理会三姐和四哥的口角，反正四娃心大，三分钟都不用就又好了。揉了揉眼睛，她才发现只有几个姐姐和小四娃子哥哥，没看见父母。于是问：
　　“大姐，爹和娘嘞？”
　　“去给祖宗上香了，顺便沾四娃的光，把我们三个还有你的名字记上族谱……”大妮说道。
　　名字？
　　在她睡着的时候发生了啥？明明睡前那两口子还为了他俩叫什么争执呢，怎么一觉醒来就要上族谱了？！
　　“对嘞！以前俺们都是记个排行，偏你和四娃一起上族谱爹要上名字！娘说把俺们也补上去呢！”三妮的语气酸溜溜的。
　　“好啦！饭好了，五儿你赶紧下地收拾收拾，等爹娘回来就吃饭啦！四娃子你去门口看看爹娘回来没？回来了就叫爹娘吃饭……！”二妮打圆场。
　　“俺知道啦！”四娃子最爱往外跑，听见二姐吩咐马上穿上鞋兴高采烈的跑出去了。
　　“三妮你昨个不是说不稀罕和四娃一起犯一个字的名字吗？现在酸溜溜干啥呢？”大妮不管二妮打叉，直接训斥妹妹道。
　　原本三妮没觉得名字和男娃一样的小五儿有啥好羡慕的，但是爹早上一说要给五儿名字也上族谱三妮就开始不对劲了……
　　“俺也没说啥……”三妮怕大妮，急忙解释道。
　　哎～还是年纪小……二妮摇摇头。
　　“小五，下地洗脸吧”二妮试了试温度，她刚兑了锅里的水，现在没那么冰，不怕冻着妹妹。
　　哦～我说呢……崔棉棉了然，原来还是生气了啊！就因为崔爹心血来潮～
　　说实话她不觉得上不上族谱有什么啊？当年他们家可是连族谱都没有的人家啊……不是过得好好的嘛？大妮二妮都没怎么，三妮就酸她了……酸有什么用啊？主意不是她出得啊……
　　话说，她叫什么名字来着？崔棉棉穿鞋下地走到脸盆前拿起布巾往脸上抹，边抹边想，不知道是不是叫崔泽安？其实她觉得只要没叫泽东这么让她压力山大的名字，泽安也挺好听的……
　　“大姐，爹给俺起的啥名字？泽安啊？”想了想还是问。
　　“没，叫泽裔了……”大妮回答。
　　“泽一？为啥是一不是五？”崔棉棉傻眼？泽安挺好的啊！怎么就成了泽一啦？她不是大妮啊！排行老五的好不好？
　　“噗嗤～”三妮没忍住，笑了出来“小五儿你明儿开始好好跟俺认字吧！要不说出去真丢人……”
　　“啊？”崔棉棉没反应过来，不过看出来自己闹笑话了！没看连吃醋生气的三妮都笑出来了么！
　　“是后裔的裔，爹说了，泽是福泽，他希望你能贤惠精明，福泽子孙，所以叫泽裔……”二妮憋了会笑解释道。
　　“哦～”崔棉棉了解，放下手里的布巾浸在水里“那四哥叫啥？”
　　“这个我说，我知道，爹说了，你俩双胞胎，名字也该像，他和娘都盼望你们两个有福气恩泽子孙，正好四娃子是老四，所以四娃子叫泽丁……”三妮兴冲冲的抢着说。
　　咣当！
　　崔棉棉一手没收住，摁翻了水盆。水溅在裤腿上都没反应过来。
　　“哎呀，小五儿！洗脸咋那么毛愣？裤子湿了，快去换！”大妮连忙扶起盆放在凳子上。
　　二妮也连忙拿起笤帚把水往门外扫，如今虽说天没有年前冷了，人也在屋子里，可是得省柴禾，每天烧火的时候是固定的，那就是做饭的时候。其余时间全靠那点火热过的炕取暖，水洒了不赶紧扫出去会散热更快！不到晚上就冷了……
　　大妮在箱子里给崔棉棉翻棉裤，好不容易找到了，回头一看，崔棉棉还在发呆“小五，你咋了？！还不赶快把裤子换了？小心又病了！”
　　“大姐……你刚才听见三姐说啥没？三姐说四哥他叫啥？”
　　“崔泽丁……你四哥叫崔泽丁……”二妮回答道。
　　“你这小妮子，是不是觉得比起四娃子，你的名字好听多了，高兴傻了？快换裤子！”大妮见她不动，上来拉道。
　　“哦……”
　　崔棉棉还是木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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