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31

　　寒假过后，秦棉开始了正常上课的日子，而且，日子更难捱了些，概因为马上要升国中，她总不能家里供的起自己却考不上吧？那也太丢人了！所以即使心里对课本上大多数的内容抵触的不行，还是努力的学习和背诵。尤其是日语，因为发音不正，秦棉的日语口语听起来总是硬硬的，听起来古怪的很。秦鸣都没等到她养父母和他说，就因为忍受不了耳朵的折磨主动开始教秦棉日语了。
　　这时候沦陷区的日本人其实还远没有后来全面打响侵略战争的时候的凶残，虽然会出现一些欺负中国人的现象，在工厂里也压工资压的厉害，但统治上绝对还是称得上“温柔”的，毕竟要把东北发展成大后方呢，他们也不敢搞得太天怒人怨的，除了对旗帜鲜明的反抗者采取的是围追堵截，威逼利诱和针对顽固者的坚决剿灭的政策，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在执政上简直堪称是“怀柔安抚，鞠躬尽瘁了”，这一点从教育平等上就看的出来了，不论是上流社会还是贫民百姓，教育的权利是均等的，哪怕家里穷的很，只要能够通过考试的，也是不用交学费就可以入学的，而且，书本是免费发放的。所以日本人此刻是真的把东三省的人当做“国民”在教化呢！孩子们从适学开始就学的是日本人编著的教科书，学校的领导层都是日本人，教课的老师也一大部分是日本人，入学开始就学习日语。因而像秦棉这样小学都要毕业了还说不溜日语的，也真的算是凤毛麟角了。
　　说起来，虽然汉语被称作满语，日语反倒在一些地方被称之为“国语”，但大部分的中国人还是在说中国话，他们倒也没有强制要求中国人在家里也必须说日语。这也成了秦棉理直气壮的说一口僵硬日语的理由了，不过如今为了能顺利考上高中，秦棉却已经被秦鸣提拎着整天都是在说日语了。
　　说起来，如今的小学内容虽说不是那么难，但比后世同时期学的东西可真是多多了，原本秦棉还以为是为了加强日本人的地位和对中国人的奴化教育，才会在小学加这么多的“政治”“历史”“地理”什么的，直到秦鸣回来看了她的教材，才用鄙视的眼神告诉秦棉，这些东西他上小学三年级之前就会了！而秦棉，初中考试在即，还是对着书本蒙圈中。
　　秦鸣得知这点的时候是有些崩溃的，他私下里找了自己老爹问“爹，棉棉不是您给启蒙的吗？怎么成绩……”
　　“没错啊，小女孩子学那么多数理做什么？再说棉棉诗词背的很好的！”秦开文理直气壮。
　　“可是历史……”
　　“那又不是中国历史，你问问中国历史，棉棉哪有不会的？！”
　　“……”好吧，您是老子您说什么都对……
　　秦鸣只好转身去找秦棉去给她恶补基础知识。
　　于是虽然见面不久，但已经无比熟悉了，尤其秦鸣还是个很温和的人，完全没脾气的感觉。所以秦家新进两兄妹的日常是这样的：
　　“鸡兔同笼这么讲你明白不？”秦鸣在纸上点点问。
　　“嗯，好像……大概……差不多吧？？”秦棉有些不确定。
　　“差不多？好了棉棉，听不明白没关系，哥再给你好好讲讲……”
　　“那……辛苦你了大哥……”
　　“来，你看我们可以假设……”
　　“我明白了大哥……”
　　“明白了我再出一道你给我算算：有蜘蛛，蜻蜓，蝉三种动物共18只，共有腿118条，翅膀20对（蜘蛛8条腿；蜻蜓6条腿，2对翅膀；蝉6条腿，1对翅膀），三种动物各几只？”
　　“……”秦棉一脸懵逼的看着自己大哥，她觉得自己的智商大概从上辈子出生开始就是没带来的。亏她之前还在考完试的时候志得意满的认为自己考得还不错。结果成绩下来之后，除了“语文”她是真的不错，其他的是真的一塌糊涂。“数学”倒是及格了，但是真的没有高到哪儿去，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她完全被打击到了，所以才会主动提补习日语之外的课程。否则的话，难道她活了三十多年的智商就是用来被碾压的吗？但事实证明，她大概就是用来被碾压的存在。
　　“我会算鸡兔同笼了，但是这个怎么多了……呃……我看看……”
　　“……”秦鸣……老好人也是有脾气的好伐？这种笨妹妹是从哪里捡的？丢回去行不行？
　　无论内心是多么的崩溃，秦棉每日放学回来还是老老实实的让秦鸣给补课，而秦鸣也很自觉的把妹妹接回来之后就开始拿着书本给妹妹补课。
　　话说秦鸣真的是个很聪明的年轻人，怪不得才十八九岁就能学完了人家二十多岁才能学完的东西，用了六年的时间就留学归来。
　　而且他竟然不论文理都玩得溜，除了数学是真的不要绕着弯的问秦棉简单的加减乘除之外的东西以外，其他的科目里很多在课堂上听得昏昏欲睡的东西到了他的嘴里就能变得很有意思，哪怕是日语半生不熟的秦棉，也觉得似乎能听懂了。这大概得益于秦鸣不是自己抵触的日本人，同时也大概得益于秦鸣有一张还很赏心悦目的脸吧？
　　当然这是玩笑话，可是秦鸣长得好是不争的事实。秦鸣长得其实五官像李氏更多些，但是骨骼随了秦家人，秦家人除了秦开武自幼身体不好没长得太高之外，哪怕是老赵氏在女子中都是个高个子，十八岁的秦鸣正是少年人到青年人的过度中，菱角分明的脸上偏又缀着和李氏如出一辙的眉眼，虽然看着很秀气，但竟然也不违和。既没有显得他女气，又让他看起来整个人温和了起来。当然，秦鸣本身也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不像大伯，虽然人胖乎乎的，但是还是给人有些凶的感觉。谁又能知道这样一个凶巴巴的人其实本人是个胆子不大的人。
　　作为一个哥哥，秦鸣还是很像样子的，不知道是不是跟他从小离家的原因有关。短短十天的相处，秦棉已经感觉到了这个哥哥的温和和细心。不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秦鸣看向外面的眼神有些忧郁，真不像是十八岁的少年该有的眼神。
　　寒假之后上了一周的课，就迎来了新年，这两年开始春节学校也给孩子们放假了，之前据说民国政府鼓励用阳历，农历的新年都不给放假的，年假一直就是元旦的那三天，但官方是如此，下面的老百姓还是我行我素的过着阴历年，用着老黄历，就像很多年前秦棉还是崔泽裔的时候，他们一家人一起过的最后的那个年就是阴历年。只是当时秦棉不知道，她还天真的以为那个年就是元旦呢！毕竟之前听崔爹崔娘说过政府提倡的一些政策。谁又知道这边说着政府的政策，那边又我行我素的过着“封建余毒”的新年的纪年呢？
　　过年了，小孩子的心思很少还能在学习上的了，学校也善解人意的给放了假，当然也没什么作业。如果是其他孩子，大可以疯玩上几天，但秦棉不行。马上要升学，她得复习，毕竟底子太差了！
　　除夕那天秦家的工厂也停了工，工人都放回了家过年。
　　秦开文和秦开武哥俩个在书房里下棋聊天，秦家的女主人们则都在客厅里闲聊。
　　说起来这个年是秦家多年来过得最齐整的一年，所以每个人都很开心。大过年的，也没有人会提太扫兴的事情，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对于这样的生活已经习惯，秦家人其实已经慢慢的没有了当初刚刚沦陷时的忐忑不安。当然，大多数的民众都是这样的，尤其在这些年里慢慢长起来的孩子们，在日本人还算是“温和”的统治下生活着，学习着，如果不是家中大人还是会偶尔提起，可能都不记得“满洲国”之外还有这大片的山河，那外面生活着和他们一样的中国人。他们很自然的接受了自己是“满人”的事实，学习着“政府”制定的课程和知识，无论是富有还是贫穷，享受着“同等教育”的机会。
　　如今你也不能怪这些孩子们，说他们数典忘祖，怪他们“不学无术”，毕竟在他们还小的时候就不知不觉的做了亡国奴，周边除了所谓“满洲人”还有大片大片的日本人生活，他们没有面目狰狞，也没有横行霸道，甚至大部分人对你和颜悦色，吃和你一样的东西，上和你一样的学，现在连语言也不是沟通的问题。战争的残酷并没有在孩子们面前揭开，他们理所当然的生活在一片被编织好的净土中，享受童年就好，接受教育就好。
　　要知道，生活在一个怎样的社会，就要接受一种怎样的教育，而这都不是他们能选择的。况且也不能否认的是，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确获得了知识和经验，学习了很多实用的技术，让他们有了工作和糊口的能力，能够在这个社会里活的更好些。
　　何况，就算是大人们，不也安安分分的在这里生活着做着顺民们吗？
　　因而，1937年的新年，即使在沦陷区，也并没有减少人们的热情。大部分的人沉浸在新年的喜悦里，全然不知大概半年之后，战争的火焰会烧遍整个中原大地。
　　当然，这不包括秦棉。
　　因为此刻她正被扔给了秦家的大少爷补课，泡在题海战术里出不来。
　　“棉棉，这道题你怎么能这么答？”秦鸣看着秦棉写的字简直没脸看，张嘴就用日语问道。。
　　“不然呢？我写的不对吗？”日积月累的洗脑下，其实秦棉是可以听得懂日语的日常对话的了，只是说的不够溜。但现在有了堂哥的加持，想不溜都难了，就是口音还是怪怪的。
　　“对了我会提醒你？清日战争？你写的是什么？不怕宪兵队带走你？！”
　　“没有什么错啊？日军攻下旅顺后展开屠杀是当时的外国记者报道的。”
　　“你老师没有这么讲吧？还有这里，论清军失败的原因，就只是枪炮不利？”
　　“哼……你认为我怎么写好？”
　　“小丫头，你别被我爹影响的太厉害，别忘了咱们现在踩在的这块土地上谁说的算……”
　　“你是说我要做顺民吗？我还不够顺啊？！”
　　“顺就别在嘴上、笔上留人话柄。我都知道你记住了，你完全可以按照课本上的规规矩矩的答！小小年纪的，就一身反骨，二叔在外不容易，你就别给闯祸了……”
　　“我就是写着玩儿的，一会就撕掉了！”秦棉拿过纸张揉吧揉吧扔进水盆里，然后回头，说实话，她当然知道不能这么写，所以真的会毁掉的，可是这位堂哥是不是太冷静啊？“大哥？你在日本的时候，看见大街小巷都在谈论国人的无能和软弱的时候是什么心情？有没有那么一刻很愤懑和冲动过呢？”
　　“小丫头……”秦鸣揉了揉秦棉的头发，眼睛飘向远处“年纪小当然会冲动，但是时间会教会人长大啊！”
　　“大哥，你过了年就要去上班了吧？”秦棉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岔开话题。她当然知道秦鸣说的是对的。作为一个十二岁就出国留学的孩子，即使如今归来，也不过是十八岁而已。她实在不愿意向上辈子的自己，十八岁在做什么呢？在埋头苦读等待高考？还是在大学图书馆里埋首书中呢？好像已经过了太久，记不得了。但总之，不是学有所成，不是海外归来，也没有见识战争。
　　“嗯，过了年去医院上班，以后家里有谁病了，哥就可以给看了，也不用担心不准成了……”秦鸣点头。“嘿，小丫头，我都被你带跑偏啦！把作业写完，我给你检查！”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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