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1931

　　七点左右的时候，秦妈刚做好了晚饭，门外响起了老刘叔的汽车鸣笛声，秦棉连忙出屋，她知道这是大伯大伯母和养母陪着奶奶视察外面的庄子回来了。
　　“奶，您今天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秦棉站在大门前看着大伯和大伯母两个人一左一右搀扶这老太太，自己养母跟在身后，小红在最后抱着个大包裹。秦棉连忙迎上去，然后又对大伯和大伯母轻声问好。
　　长辈们点了点头，看起来坐车都累的不轻。
　　“咋了？？奶奶的乖孙等着急啦？”老赵氏笑眯眯的问。
　　“棉棉是担心奶奶，外面的天都黑了，城外路不好走…怕你们路上遇到什么事儿…”说着话的时候秦棉已经走到了养母身边，拉住了养母的手。
　　小赵氏没说话，对着闺女笑了笑，看起来是没什么事情。
　　“什么事儿也没有，就是今天庄子里杀了头猪，留奶奶在下面吃了顿杀猪菜，就回来迟了，棉棉还没吃饭吧？对了，你爸呢？！”老太太被儿子儿媳扶着进了屋，对着孙女问。
　　“下午家里来了客人，爸招待完有些累，就上楼去休息了，这会应该是还没醒。”
　　“这会儿了还不醒，晚上又走困了！对了，谁来了？”老太太虽然累的不轻，但是关心儿子的身体占了上风，连忙问。
　　“是个日本人，爸没说是谁，我也不认识。”
　　“哦，知道了，棉棉啊，你去叫你爸起来吧，正好我们折腾一路也饿了，收拾收拾正好吃饭。”
　　“好的，奶奶。”秦棉爽快的应着，转身就上楼去叫养父起床。
　　“小红啊，把东西放下一会再收拾。你去厨房看看你妈用不用你帮忙，去帮帮你妈……”李氏也对着傍边的小红说道。
　　“嗯，我这就去。”小红放下包裹转身去厨房。
　　她走之后，秦开文才开口“怕是又是惦记咱们家被服厂的。”
　　“肯定是了！这都几次了，开武这次怕是拖不下去了……”小赵氏也忧心忡忡，最近丈夫为这事儿上火上的厉害。
　　李氏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婆婆，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
　　“实在挺不过去就只能认呗！咱们现在又不能跟日本人闹翻……鸣儿还在日本……”老太太叹气。
　　“这些杀千刀的，这几年好不容易盯咱们松了，结果又盯上了鸣儿……让咱们想撂挑子都没法撂”秦开文没忍住，狠狠的砸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劲太大，疼的一抽抽。
　　“算了再忍忍吧！大家都在忍。日本人盯得了一时盯不了一辈子，如今也就是咱们还有他图的，等都交出去了，他们看见咱们顺服，自然就慢慢松了。何况……”老太太看了看大儿媳妇，安慰似得拍了拍她的手“你也放心，那个服部小次郎也不一定就真的会伤害鸣儿，毕竟他现在远在奉天，鸣儿在日本。况且鸣儿还曾是他学生……无非就是欺负咱们离得远沟通不便罢了！上次鸣儿来信不是还说一切顺利的话今年秋天就能结束学业回来了吗？！”
　　“娘，我没担心。我只是想说，等鸣儿回来，不行咱们全家就把那厂子扔给日本人搬走吧？我二弟来信说开武在上海的厂子这两年发展的还行，要不然奉天的就扔了吧，反正被日本人盯住的东西就没有他们弄不到手的。”
　　“厂子是开武扑腾起来的，扔不扔的也得开武自己说。主要是我，在这一辈子了，真不想临老临老还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过日子。”
　　“娘说的是，凭什么一堆雀巢鸠占的贼还没走，我们这些主人却要躲出去的……”秦开文也道。
　　“这话就不要说了，怪没意思的……”老太太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等小明回来再说吧……”小赵氏也叹气。
　　“我大哥要回来了吗？”秦棉刚叫完养父。养父说要洗漱一下，她就自己先下楼了，没想到刚下楼就听见养母说自家那个没见过面的大哥的事儿。
　　“啊！棉棉啊~~我们是在说你大哥来信说秋天就能结束学业回来的事儿……”李氏看三口人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自己回答道。
　　“那太好了，总听我妈说我大哥多好，我终于能见到了！恭喜大爷大娘啊，大哥学有所成，你们也能享福了。”
　　“嗨……但愿吧……”李氏尴尬的笑笑。
　　坐在楼下等待的时候，秦开武也终于下楼了，可能是睡得不舒服，下楼的时候整个人状态都不太精神。
　　“老二，你这是又不得劲儿了？不行就去看看大夫吧！”老太太比较紧张儿子的身体状况。毕竟老大不拿事，虽说从九一八之后长了点心，可是外面还是立不住，如今不去学校教书了，在家里更是闲着就只知道悲伤春秋，她怕他憋出毛病，只能没事借着看看下面的地带他出去。老二倒是立得住，可是这几年眼看也是越来越瘦了，还隔三差五的生病，身体不如她一个六十多快七十的老太太……她是真担心自己有一天白发人送黑发人。
　　“没有娘，您别担心，就是睡魇着了，棉棉不去叫，我还醒不过来呢。娘，大哥大嫂，你们一路也累了，咱们早点开饭然后你们也好歇着吧……”
　　“嗳嗳~开饭开饭，估摸着你也饿了……小红，小红，秦妈，秦妈……”
　　“哎，老太太，您招呼？”小红从厨房探出头来。
　　“和你妈摆饭吧，咱们都吃了，也好歇着。”老赵氏吩咐。
　　“哎，好了，马上就上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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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餐吃的气氛有些低沉，老赵氏平日吃的就不多，倒也没什么，可是就连平时胃口最好的小赵氏都只简单的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秦开文秦开武两个男人也很快放下了筷子。李氏看了看，也终是放下来捧着半天也没动的碗。
　　秦棉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知道这是有话要说了，只好快速的把碗里的饭吃光，放下碗筷对着长辈们问候“我吃好了，奶奶，大爷，大娘，爸，妈，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了……”说着就起身。
　　几个大人也没留她，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让小孩子知道太多。
　　秦棉也有眼色，顺带叫走了在一旁的小红“小红姐，你和秦妈也不要忙了，快去吃饭吧！奶奶他们这里完事儿了会叫你们的。”
　　“哎，知道了。”小红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她妈自打看见一家人撂了筷子就转身避到厨房去了，秦棉不叫，她也是要找借口出去的。
　　屋子里多余的人都走干净了，秦开武才开口：“娘，大哥，我准备把被服厂的股份让给黑田政一一半了，总是这样也不是办法，今天服部小次郎又来了，打着鸣儿老师的幌子过来叙旧，我和他能有什么叙旧的？不过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已。”
　　“那，厂子让出去了，以后你的事儿？”老太太欲言又止。
　　“没事儿，要紧的东西我都销毁了，工人们一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运货的都是他们自己找人伴了工人接近，如今我早就借口效益不好辞退了。厂里的业务这几年也逐渐转到了上海了，上海租界那边暂时还算平静，明面上是我一个相熟的朋友主事。他是那边的人，心中有坚定的信仰，很是能信得过，暗地里还有嫂子家的二弟在那边照看，出货的事儿也早就转到了那头。咱们没什么可担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秦开文也松了口气。
　　“现下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能给你们都送去上海就好了……”
　　“这行吗？日本人不是还盯着？”小赵氏试探的问。
　　“中国人那么多，不是紧要的他们哪能挨个的盯，如今就是我手上还有他们惦记的。等能惦记的都得到手，他们也就懒得理我了……”秦开武自嘲的道。
　　“话是这么说，怕是短时间内还不行吧？”老太太看的明白，日本人多疑，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中国人，尤其秦开武还是个商人，商人重利，但是商人也狡猾。狡兔三窟的道理，不光是中国人明白，日本人也知道。
　　“嗯，怎么也等鸣儿回国之后吧！哎！早知道今日，当初我就不该送鸣儿去日本留学……”
　　“不去日本又能去哪儿？小叔，这话您就不要提了，我们又不怪您。”李氏见小叔子内疚连忙表态。
　　“就是，连委员长都是日本回来的，日本人狼子野心没露出来，咱们都以为出去能学到有用的东西，孩子回来了也能报效祖国，谁想会这样来着！？”老赵氏也安慰儿子。
　　“娘，二弟怕的不是别的，恐怕是怕鸣儿去的时候小，这些年被日本人洗坏了脑子……”秦开文大概知道弟弟担心什么。
　　“是啊，瞧瞧如今棉棉在学校里学的都是什么就知道了！也就亏了我大哥这些年的悉心教导，棉棉也是个主意正的，否则还不知道教成什么样了！”秦开武叹气。
　　“你们呀，也别杞人忧天，老秦家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死心眼这点，随了你们爹。鸣儿小的时候多乖，整天吵着要当个好大夫，治病救人，何况你们小时候没少和她说忠君爱国的事情，他根子正的很。而且咱们送他去学医，不是学武，也不是别的什么，放心。他不会其他不好的东西回来的。”老太太也不能说孩子们是杞人忧天，毕竟，像他们家棉棉这么让他们省心让学校不省心的孩子还是少。大多数的孩子年纪小，恐怕教着教着就要被日本人教歪了。但谁也不愿意承认会长歪的就是自家那个，所以也只能自己安慰自己。顺便在心里向死鬼老头子祈祷祈祷他没事保佑他唯一的孙子能根正苗红，别在日本呆了几年回来就数典忘祖，不知道生他养他的是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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