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人间荣辱

　　北望的两柄外体变生器原本飞在他周围收割敌军士兵，此刻迅速回防朝着斛律野后颈破空而至，与此同时北望咬牙发力将他的长刀猛然挑起！
　　斛律野低头躲过旋刃，大赞一声：“好小子！”
　　北望虎口裂血，方才被他一刀偷袭已是肺腑有损，一阵耳鸣，况且他也听不懂斛律野的戎狄语言，下意识大骂道：“放你娘的狗屁！”

　　旋刃重归幻生剑，几乎是立时从剑里飞出，重新向斛律野掠去。斛律野轻笑着一摆长刀磕开旋刃，舞刀再战北望。
　　北望此时在步下，斛律野在马上，北望心里骂道，你这老贼好不要脸，紧接着战马高抬千钧足甲就朝北望踩了下来。
　　北望飞身避开斛律野的长刀，眼看着躲不开马蹄，几乎是瞬时抬手凝力，千钧手甲上指枪轰然冲飞！
　　斛律野极有技巧地御马躲过，北望滚地避开喷着火珠的马蹄，将要起身，斛律野长刀再至！柳叶旋刃破空双杀，收捡旁侧的偷袭士兵头颅却也救援北望不及！北望幻生剑再度硬抗长刀，被斛律野挑得飞起！
　　北望脚下千里靴急喷，将将躲过斛律野致命的一击！伤口从眉心到鼻尖，再推进一些他的脑袋也要被削成两瓣！
　　刀尖划破面甲一分为二，露出少年人青涩的一张脸，斛律野一惊，这小将年纪好小！

　　北望极速后退，斛律野甩蹬离鞍飞身而起直追北望，势要将这员小将折杀在少年时候！
　　两柄柳叶旋刃朝斛律野后脑勺交错呼啸而来，斛律野横空一个旋身躲避，长刀再携裹风雷落劈！
　　北望止住后退步伐，心想你个老贼，今天小爷战死在这里也要用火珠雷盒把你给炸了！

　　北望猛然跃起，旋刃从幻生剑上飞出，北望横剑三度对上斛律野！
　　他的虎口在接第二刀的时候就已经崩碎，斛律野作为被赤狄王亲自请出山的老将，多年杀伐经验不是北望能比，十四岁的北望能在混战中接他两剑已可被称为翘楚，眼见着第三刀势不可挡，北望已有和他同归于尽的打算！
　　斛律野没能想这小将竟如此刚烈，心中更为赞叹，连声替他可惜！

　　眼见着北望小命要完，那边硕虎战甲也奔上前线和大昭的玉虺战在一起，就在北望的幻生剑和斛律野长刀将要相交的瞬息，北清和终于奔至前援！
　　他的幻生剑比北望的大了足有一圈，在火光之中轰然对磕长刀，北清和书生面上额角青筋暴跳：“谁敢动我儿子！”

　　北清和早看见斛律野这老贼下场偷袭北望，眼皮一跳心里惊得要命，身边的戎狄士兵看见将领入战一个个都发疯了一样往他剑上撞，他都杀红了眼，生怕北望会在片刻里有个什么意外。
　　北清和和北望的位置本来就隔得远，好容易浴血奔袭到了近前就看见儿子满脸的血，当下暴跳如雷，幻生剑剑势愈猛！

　　定昭王一路的剑法首重于“势”，势如千钧的势！势破万敌的势！以血祭剑，以战养势，以信念为锋刃，雷霆可破怒雪狂风！北清和在这一点上要胜过北望数倍，力气就比他要大了三圈儿。

　　北清和的幻生剑和长刀撞在一起，把斛律野震得倒退几步，斛律野刀柄在地上一撑重新跃起，大喝道：“好！”
　　北清和用戎狄语回他：“你好个屁！”

　　斛律野气得发笑，长刀挥舞耍得密不透风，北清和与斛律野对了几次刃，斛律野不敌，身后戎狄的硕虎战甲逼至北清和身前支援斛律野，斛律野果断躲进了硕虎内。
　　北清和骂了句“不要脸”果断拎起儿子后撤。
　　北望自然不会给他拉后腿，旋刃和幻生剑也没停下，将战场上身侧的敌兵清扫干净，跟着父亲跳上前来支援的玉虺。
　　玉虺上驾驶战车的正是北清和的副将刘成辉。

　　北清和从他胸骨往手臂上捋了一把，北望一阵皱眉道：“还行，手臂上受了点伤。”
　　北清和抿唇道：“内腑有损。”
　　北望不爽道：“那老贼偷袭我，不然不会这么狼狈。”
　　北清和笑说：“儿子还不错！”

　　北望眼睛一亮，紧接着北清和道：“鹰兵全线撤退，你撤回城楼回防，推炮台，炸了他们的硕虎去！”
　　北望皱眉道：“爹那你呢？”
　　北清和：“看爹爹去杀了那老东西。”
　　北望一阵皱眉，北清和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赤狄早已是苟延残喘，能拿的出手也就一个斛律野，杀了他这战就太平了，你也能早点回家见你娘和妹妹。好了，少说废话，赶紧走！”
　　外边另一只玉虺前来支援，北望被北清和塞着走了，怎么都觉得怪异，心里突然地就很不安稳。

　　这边儿子一走，北清和的脸就冷了下去，刘成辉满额头的汗，喉咙紧得发干：“王爷……”
　　北清和突然嗤笑了一声，掀开千钧护腕看了看手上乌青的毒，已快要蔓延到手心了。
　　北清和笑说：“我该谢你留了望儿一条命么？忠君爱国的刘将军？”
　　刘成辉泪流满面：“王爷！我一家老小都被皇上攥在手里，我……”
　　北清和拍了拍他的肩，温声淡笑道：“你我共事二十余年，为的也就是身死沙场的此刻。你要真问心有愧，咱们就把斛律老贼给杀了，好早点让戎狗投降议和，让我儿子早些回家。”
　　北清和声音淡淡，带着一点笑意，好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吃什么”。
　　刘成辉满脸泪水，驾驶着玉虺狠然撞向硕虎，回应得声嘶力竭：“是——！”

　　北望从玉虺上跳下直奔城楼，炮台早已推出在做着最后的瞄准。
　　玉虺迅疾冲入戎狄硕虎阵营，圈住斛律野，北清和从玉虺上飞下，磕开千里靴狂奔，和将欲逃跑的斛律野缠斗一处！
　　刘成辉驾驶的玉虺扫开斛律野周身敌军对战硕虎，长蛇身体一圈，将战斗围在玉虺腹内。北望连伤也来不及包扎，用千里镜直直盯着父亲看。
　　戎狄那边又冲上来六员将领，在北望眼瞳的极速收缩中拉开了火珠雷盒的引爆线！
　　北望扣碎城楼的砖瓦撕心裂肺地大呼：“爹——！”

　　北清和若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泪眼朦胧里，北望看见了父亲冲他在笑……

　　斛律野打不过北清和，趁着部下舍命来救，从玉虺中脱身逃出，刘成辉点爆战甲，跳出玉虺紧紧抱住斛律野大喊道：“狗贼拿命来！”
　　火珠雷盒瞬间爆裂炸开！
　　于此同时玉虺自爆，长蛇身体像是被点燃的串起的引线，爆炸声此起彼伏接连不断！城楼炮台几乎是在此刻同时开火，戎狄硕虎战甲接连爆炸，轰然冲起冲天的蘑菇云！

　　北望目光呆滞地看着战场中心，北清和、刘成辉、斛律野、还有那些没来得及撤退的戎狄部队都化成了金红色的烟花……
　　北望眼前眩晕，内腑震荡，一口黑血吐出，站立不稳。
　　秦风衍赶忙一捞：“小王爷！”
　　北望却已经晕死过去……

　　前往齐河的路上，北枝和楚山青已到了鹰州境内，飞鹰关正在鹰州最北端，眼看他们就要到了。
　　月余的车马生涯很是难熬，北枝却从未言过苦累，这让楚山青十分心疼。
　　为了能让北枝睡好一点，马车里垫了很多软垫，可这几天北枝一直睡不安稳，总是做噩梦。

　　楚山青拂开她汗湿的鬓角，看见北枝又是牙关紧咬、蹙紧眉头的样子，她眼角还带着挣扎的泪痕，楚山青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
　　正在这时候，北枝猛然从昏睡中惊坐起悲痛大呼：“爹——！”
　　她喊得声嘶力竭，楚山青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抱在怀里，北枝咬紧了牙关眼角死死闭住，喉咙里发出呜咽的挣扎。

　　“小枝！醒醒，小枝！”楚山青拍了拍她的面颊，发现她在做劲死死咬牙，楚山青用力掐她的人中无果又掰开她的齿关。
　　北枝似被梦魇一般狰狞着小脸，楚山青用银筷去撬她的牙，掐着她的人中都要破了皮：“小枝！北枝！醒醒！”
　　好一会儿北枝像是窒息许久的人终于得喘，风箱一样鼓缩着胸膛，抽扯出破碎的呼吸，银筷都被她咬得扭曲翻折。

　　北枝满脸是泪，浑身都在颤抖，楚山青心疼得感觉要了命，用脸贴着她的脸轻声细哄：“小枝，小枝……没事了，小枝……哥哥在……”
　　北枝眼神涣散看着楚山青逐渐汇集聚焦，嗓音嘶哑得让人心疼：“哥哥……”
　　楚山青一颗心这才从嗓子眼落到了肚里，眼眶都被她吓红了，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一下一下地抚她的背：“别怕……”
　　北枝平复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又做噩梦了……”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没有什么波澜，像她此刻的眼神一样，灰蒙蒙的。
　　楚山青烫了壶茶，吹温了递到她唇边：“喝一点，小枝……梦是反的，别怕……”
　　北枝凑着茶杯润了润唇。

　　楚山青摸着她的脸温柔道：“我们找个客栈下榻休息吧，听哥哥的，好么？”
　　北枝疲惫地点了点头。

　　夜里北枝躺在床榻上安安静静地，熟睡的孩子面颊上泛着柔软的浅红色，冬季已深，窗外簌簌地飘着雪，北枝在被褥下微微蜷起，只拱出了圆团的一丁点。
　　楚山青抱剑坐在床下看着她，神色格外柔和。

　　夜里梆子不知敲了几声，几颗赤|裸的星星可怜巴巴地挨着冻、瑟瑟发抖，几乎听得见它们的牙齿冷得捉对儿厮杀的声响。
　　楚山青蓦然睁开了眼，轻声掠去窗外。
　　黑衣人的身形几乎要和夜色融为一体，伏跪着递给他一封传信。
　　楚山青借着一点月华看了个清楚，脸色也白了下去。
　　信笺在他手里碾成了碎末，黑衣人消失在夜里。

　　这可如何是好……北清和战死的消息……他要怎么告诉小枝？她这几天接连做着噩梦就和这个有关系，叫他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呢？
　　楚山青长呼一口气回到屋里，正对上北枝漆黑无光的眼睛看着他，楚山青心脏狂跳。

　　北枝：“你去哪了？发生什么事了？”
　　楚山青：“……没什么，你安心睡吧。”
　　北枝忽闪着眼睛，忍耐哽咽道：“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楚山青没了言语。
　　北枝咬牙恨声问他：“是不是！”
　　楚山青快步上前把北枝抱了个满怀，颤声呼吸，万般不忍。
　　北枝拳打脚踢地挣扎着：“你放开我！”
　　楚山青把她搂得死紧，像是要嵌进自己身体一般，哽咽道：“……是。”

　　北枝突然停下所有动作，颤抖着在他脖颈里闷声哭泣，攥紧了手里楚山青的衣襟，恨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放过我家！为什么！”
　　楚山青摁着北枝的后颈。
　　隔着衣料，北枝狠狠咬在他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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