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余悔

　　“我大学学的是建筑。大学毕业论文就是关于中国传统建筑的。”叶璟轻声说道。

　　“你上的是哪个大学。”蔺长宁问。

　　“清华，建筑学院。”

　　不出意外地叶璟再一次给了蔺长宁一个惊喜：“清华毕业的啊，了不起。”

　　“大学最后一年实习的的时候，我跟了一个故宫的建筑修复项目，在故宫呆了几个月，帮助他们画测绘图。对古建筑修复我有一些了解。”叶璟难得地多说了几句话。

　　“难怪，你画的那些图那么专业。”蔺长宁感叹道。

　　去年冬天，容姐一直嚷嚷着要装修老宅。起先叶璟没在意，直到发现容姐找来的装修师傅一上来就要折了木质花格窗户和二楼的木雕围栏。她这才发觉不妙。上前一问，才发现抠门的容姐和廉价的装修队，准备把这个老宅改造成为一栋朴实的农家小院。叶璟实在不忍心这个散发着民国文化气息的老宅院被他们毁了，这才强行介入，最后基本接手了整个装修过程。如今再回想起来，她仍能记的起老宅改造完成时的她心里的那份满足和成就的感觉。那是她这几年仅有的一段充实的时光。

　　“原来想在院子中间做一个假山。但是，有山就得有水。庭院中心若是只有山没水，据说对风水不好，这是原来在故宫做毕业论文的时候，一个师傅说的。所以就得要做一给循环流水系统。那么又要多花钱。容姐不干了。再说院子里的布局也要改变。所以最后放弃了这个方案。”叶璟不无遗憾地说。

　　“已经很好了。说实话，之前我一直没下决心翻修老宅，就是怕把老宅的原有风格给破坏了。现在的看来，我的担心真的是多余的。”蔺长宁问。

　　接近服务站时，蔺长宁提议两人去服务站休息一会儿，吃了晚饭再继续前行。叶璟没有反对。

　　在服务站吃过晚饭，蔺长宁去了一趟厕所。从厕所出来后，叶璟看见他拿着手机哇哇地说个不停。然后非常不耐烦地对着手机吼了几句：“你怎么每次都这样？非要到最后才发现问题？还好我没走多远。我要是去了美国，明天报纸是不是就要开天窗了？好了好了，我马上回去。但是义州那边的事就要耽误了。这事你得跟头儿说清楚。别到时候，他逼我出稿子的时候，你又当缩头乌龟。”

　　蔺长宁愤怒地挂了电话。然后，对一旁看着他的叶璟抱歉地笑了笑：“可能我们要改变计划了。我得马上赶回南都一趟。报社的同事刚刚打电话来说我昨天给他的稿子明天要上报，但是刚刚发现有点问题，让我马上回去改。我们的有些同事真是不负责······，”此处省略一万字。总之，他对叶璟万分抱歉:他必须立即马上不容分说刻不容缓地赶到南都，至于去义州的事，只能暂缓了。

　　事情如此紧急，叶璟自然不能说什么了。如今在服务站，就算是她想找一个去义州的长途汽车，也找不到啊。只好继续暂时跟着蔺长宁。等到了南都，再转去别的地方。

　　到了下一个高速出口，蔺长宁改变了前进的方向。

　　“原来去过南都吗？”蔺长宁问。
　　“去过。”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
　　“这几年南都变化的特别大。你肯定都不认识了。要不，你干脆早南都多呆几天。我带你到处转转。”蔺长宁试探地提议。

　　但，叶璟没有回答。

　　两人到达南都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蔺长宁开车直奔报社附近的一个三星级酒店。蔺长宁显然是这儿的老熟人了。前台服务员见到他和他打了招呼，然后就递上了一张房卡。

　　蔺长宁带叶璟去了房间，把她的行李放好，安慰道：“你放心住这儿，这是我们报社包的房间。”临出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说：“把你的身份证给我一下，一会儿，酒店要登记一下住客的姓名。”

　　叶璟没有疑虑，把身份证递了过去。蔺长宁接过来，然后道了声晚安就离开了。

　　等出了酒店，蔺长宁不由得大笑起来：我TMD演技太好了。终于把她“拐骗”回来了。

　　叶璟就这样被蔺长宁莫名奇妙地带到了南都。

　　第二天一大早，叶璟准备收拾行李离开，却发现身份证被蔺长宁拿去了，还没还回来。叶璟去前台索要她的身份证，前台却说并没有看到她的身份证。她没别的办法，只好呆在酒店等蔺长宁。服务员得到了蔺长宁的指示，到了饭点就来指引叶璟去酒店的餐厅用餐。

　　蔺长宁再露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一进门他就直喊抱歉，太忙了，好多事情掺和在一起。忙了一天才有时间来看叶璟。

　　还没等叶璟开口找他要身份证，蔺长宁就提议：“晚上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人？叶璟疑惑。

　　蔺长宁接着说：“我不是告诉你过吗，我请你帮我写过那幅字，送给我们老社长的。老社长死活不相信那幅字的出自一位年轻的姑娘，非说我是逗他玩的。我那会儿又找不到你，真是百口莫辨啊。现在你来了，这下可好了。我已经通知他了，晚上带你去见他，当面写给他看。看他还信不信”

　　“我，其实......”叶璟想推辞。

　　没容她找到理由，蔺长宁忙说：“你可千万别推辞。我告诉你，老头是个篆刻专家，早就封刀了。如今要得到他刻的印章可不容易了。我前一阵子淘到一块上好的鸡血石，想要老头给刻个名章。老头没搭理我。我带你去就是拿你做诱饵，去讹老头一次，看老头上不上勾。”

　　蔺长宁说得很无赖，但是叶璟竟然无法拒绝。

　　蔺长宁口中的“老头”，前省报报社老社长黎老，住在不远的一个老式住宅区。蔺长宁显然是这个家的常客。还没进门就嚷嚷：“老头，快出来，给你带人来了。”

　　顶着一头灰白头发的瘦小老头，一手拿着老花镜，一手拿着本书，从门里探出头来。看见蔺长宁，一脸不屑：“你吃什么药了，跑到我这里来叫板。”

　　“什么都别说，拿笔拿纸来，现场表演给你看。”蔺长宁还就是一副叫板的样子

　　“你是说是这女孩？”黎老这才注意到跟在蔺长宁身后不声不响的叶璟。也没细问，就明白了蔺长宁说的是谁。

　　“瞧不起人？打个赌，要真是她，你输我什么？”

　　“输你个头，你小子打什么主意能瞒得了我？做梦。”黎老呸了蔺长宁一脸。转脸笑咪咪地对叶璟说：“快请进。”

　　叶璟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

　　进了门，叶璟一眼就看到自己写的那幅字已经被装裱好了，挂在客厅最引入注目的地方，可见黎老真的是喜欢这字。

　　看看叶璟，又看看那字幅，黎老似乎还是有些不信。不过却是由衷地赞道：“你写了一手好字，你这么年轻，有这般功底，不简单啊。”

　　叶璟只是腼腆地笑了笑,低声说了句：“过奖了。”

　　黎老指着那字幅说：“这字幅挂在这里，好多人都问是谁的手迹。我说不上来啊。这家伙送给我的时候，他也没说清楚。只说是一个年轻女子。我能告诉别人这是个无名无姓的年轻女子的作品吗？别说让别人信，我自己都不信。今天看到你，我才知道这小子没拿瞎话蒙我。”

　　“奇了，您不让她当场写几个字，验明正身？我说是她写的你就真信了？其实她就是我在大街上随便找的个女孩，拉来糊弄你的。”蔺长宁开玩笑道。

　　“去去去，我活这么大年纪，这点眼力还没有？是你随便拉个人来就糊弄得了的？”老头一脸不屑地对蔺长宁说，转眼又和蔼可亲地问叶璟：“姑娘贵姓啊？“

　　“免贵姓叶。”

　　“小叶是哪里人氏？”

　　“新昱。”

　　“新昱？那个地方我去过，大概二十多年前。我曾经在新昱有个朋友，姓景，景修林，是新昱一中的校长，小叶听说过吗。”

　　叶璟沉默片刻，然后轻声说道：“那是我父亲。”

　　蔺长宁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狠狠地捶了一下。脑子里瞬间闪现出从何大那里听说过的景校长，以及景校长和季康诚的渊源。还有在梦溪叶璟和季康诚之间的冲突。把这一切都串联起来了，蔺长宁脑子里所有混杂的信息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

　　黎老继续感叹：“景校长是书法大家，他女儿有这般功底就不足为奇了。”又说：“二十多年前，省书法和篆刻协会是合在一起的。叫省书法篆刻协会。你父亲是副会长，我是会长。我们那时候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后来我俗务缠身，辞去了会长一职，我们的联系渐渐就少了。但是我是很喜欢你父亲的。他是一个真正的清风雅士。”

　　听父亲生前的朋友提到他，叶璟慢慢低下了头。八年了，心里的伤疼，不能说，不能提。不可触摸。

　　敏感到了叶璟的伤心，黎老转移了话题：“小叶，这幅字什么都好，就缺一个落款。还缺个印章。我不能白收了你这幅字。你喜欢什么样的印章，我亲自帮你刻一枚。”

　　叶璟刚想推辞，蔺长宁连忙说：“这个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老头现在亲自操刀的机会可不多了。拜托。”转过身又对黎老说：“老头，看在我给你们牵线的份上，顺便给我也刻一个呗。我那有上好的鸡血石，是昌化出的。”

　　“你那块鸡血石送给小叶正好，回头我给一个青田石的。”黎老一点没客气地吩咐道。

　　“您这是趁火打劫。”蔺长宁嚷道。

　　“愿者上钩，我不勉强。”黎老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好吧好吧，那鸡血石算是我送小叶的礼物。说起来我还真该给小叶送个像样的礼物。”蔺长宁佯装认输。

　　两人正互相打趣，却见叶璟木呆呆地坐在一旁，似乎他们谈论的事情和她无关。两人也就没有再闹下去，再聊了几句，叶璟就告辞了。

　　蔺长宁把叶璟送回酒店，又立即回到了黎老的家里。

　　黎老见他返回，也不意外，说：“我本打算打电话让你再来一趟的。正好你就来了。你们走后，我回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就把旧影集翻出来了，你看看几张旧照片。”说完，翻开影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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