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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屋外小雨如酥,入夜后的懒猫在松枝掩映的窗下酣睡,周遭虫鸣声声入耳,比起深夏的热烈稍显消沉,却更绵长。
身上汗水淋漓,薛缇齐翻起身来,戳了下姒郸尹唇边的笑涡。
姒郸尹喘着气,眸色幽暗,声音又干又哑,“你何时答应嫁给我?”
薛缇齐笑睨着他,“这样不好?”
“不好。”
姒郸尹神情挫败,抓过她手腕咬了一口。
力道略狠,薛缇齐吃痛,睁圆了眼睛瞪着他,“大王喜欢咬人,莫非是属狗的?”
竟然说他是狗,姒郸尹索性在她脸上乱摸一气,像个要不到东西的小孩,尽情地撒泼耍赖,“谁让你不应我。”
薛缇齐招架不住,混乱中摁住他的的脑袋,“大王,起来说话。”
“不要。”
薛缇齐拗不过,手脚瘫软地趴在他胸前,姒郸尹从她眼皮上吻过,攥在掌中的手腕肌肤烫得更厉害了。
薛缇齐拭去他眉梢上的细汗,抚过脖颈,牵连的每一处肌肉都匀称紧实。
想从前他不过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大王似比从前壮实了许多。”
“你教我弓马,岂敢懈怠。这几年我身体好了很多。”姒郸尹凑在她耳边询问,“薛太尉,孤表现如何?”
薛缇齐晓得他自负骄傲,便笑吟吟地评价道:“神勇无比。”
姒郸尹得意不已,略带调侃道:“再战五百回合也没问题。”
薛缇齐微微怔住,“这些话大王从哪里听来的?”
姒郸尹眯起漆黑的眸子,捏过薛缇齐的下颌,“那你说,你与西夏李太子有何过往?”
“信不过我?”薛缇齐也眯起眼眸。
四目相对,微弱的天光下,两人的神态如出一辙。
姒郸尹轻嘲了一声,松开手,“信不过我自己。”
薛缇齐忍俊不禁,“大王不会是吃味了吧?”
姒郸尹自是不会承认,漫不经心地回道:“他还没那个份量。”
顿了一瞬,再次抬起她纤瘦的下巴,“但我要你自己说,我想听你亲口说。”
“说什么!”薛缇齐凝视他片刻,也不忸怩,“各为其主罢了,谈不上交情多深,至多是亦敌亦友。”
若是韦舒征不那么写一笔,岂会叫人随意编排,叫她如今为了这些破事烦心。
姒郸尹也和她想到了一处,咬了咬腮帮道:“韦三郎这个人张口胡言,很是欠收拾。”
薛缇齐从善如流地点头,“等见了他,定要好好揍一顿。”
“那就有劳太尉了。”
姒郸尹很享受这种护短的滋味,握住薛缇齐的脖颈,让她趴在胸口,“齐娘,我们睡一会儿。”
他合上她的眼睛,黑暗中她颊面的红晕已经褪去,细长的睫毛垂覆,落下的青影如蝶翼般轻透。
软玉在怀,这种情形很难入睡。姒郸尹绕着她乌亮的青丝,在手指上一圈圈地缠,然后又解开耐心地梳理,以此来分散注意力。
窗下猫儿苏醒,慵懒地叫了两声,薛缇齐摸索着按住他手腕,缓缓睁眼,“雨好像停了,我该回去了。”
那只猫跳上屋梁,矫健的影子一晃而过。姒郸尹侧耳细听,雨果然歇了,顿时暗恼不已。
“大王听话。”薛缇齐抬手挨了挨他气鼓鼓的脸,起身穿衣。
姒郸尹窝进她温热的颈窝,嘟囔道:“上京耳目众多,口舌杀人,恨不能早日铲除,好与你清静一阵子。”
薛缇齐道:“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姒郸尹也只得起身,扯过氅衣披上,重新点了盏灯。
看她在灯下穿抹胸和下裳,他随意穿戴上,先到门前去安排家仆牵马。
薛缇齐同他出门,走到门上摸了摸头发,“我的花冠还没拿。”
姒郸尹只管扶她上马,“那顶冠不衬你,不要也罢。刘后不是替你新裁了朝服,为何不穿?”
一顶冠罢了,要不要也无所谓,薛缇齐懒得与他争辩,正要催动坐骑,姒郸尹也跟着踩镫上马,落在了她身后。
雨后的泥土翻香,幽寒的巷道里湿气扑面而来,共乘的一路夜风撩人,撩得眼睛发酸。
进了白水巷,薛缇齐道:“大王留步,下面的路我自己走。”
姒郸尹眼带哀怨,还是依言放她下马。薛缇齐怕他胡来,头也不敢回地跑了几步,直进到深巷才回头望了眼。
他穿了件汉白玉的圆领袍,远远瞧着,那抹白色十分醒目,连袍摆掀起的弧度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薛缇齐后颈一阵凉意,立刻回了神,拍着门钹唤薛大开门。
门一开她闷头而进,脚下仓促踉跄,险些撞人身上。
她抬头打眼一瞧,为她开门的薛大挑灯退在一旁,面前是他爹薛道昶。
深更半夜,老人家竟还未睡,负手站在那一动未动,神情肃然,像一尊木雕,让薛缇齐心头直敲鼓。
“阿爹,您要吓死我了。”薛缇齐拍着胸口直抽气。
薛道昶眯眼打量,薛缇齐被他看得耳朵发烫,才慢慢叹气,“女大不中留啊。”
说完不住摇头,背手往里走。
薛缇齐亦步亦趋跟着,望了眼角门,薛大已然插栓。
她摸着鼻梁,心头发虚,“阿爹……知道了?”
“就你那点肚子里那点心思,想瞒着你阿爹,怕是不能。”
薛道昶抚着胡茬,见缇齐落在身后几步,磨磨蹭蹭不敢近前,叹了一声,“阿爹并非要责你,只是心里很不踏实。”
薛缇齐似乎猜到父亲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薛大在前引灯,薛道昶踏上石径,“先是解忧,再是玉卮……泼天富贵接二连三,不大踏实。我薛家不过是小门小户,何德何能与天家结姻亲。”
“再者,你二妹嫁入王府能过什么日子。闵王那身子骨,不是阿爹咒他,即便好又能好几个年头。”
薛缇齐笑道:“玉卮打小就有主意,婚事她有自个的想法和打算,阿爹可不要小瞧。”
这话却是真的,薛道昶点头,“她性子随你阿娘。”
父女二人走到园中石案前,案上还摆着酒具。薛缇齐嗅了嗅,酒味浓烈,她扇着手道:“这么晚还饮酒,当心阿娘知道了饶不了您。”
“你阿娘操心你小妹,哪有闲工夫来管我这个老朽啊。”
薛道昶这次停下脚步,谆谆道:“你也是,该为自己打算一二了,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薛缇齐扯着嘴角,“阿爹担心我做什么,我这样无拘无束挺好的。”
薛道昶噎得没了话,怔怔看了她好一会儿,转移了话题,“宫里教习嬷嬷该来了,十天半月解忧就得进宫去,再想出来一趟就难了。”
薛缇齐道是:“我想带她去闹市走走。”
“也好,去吧。”
和父亲谈了心,薛缇齐一夜都没怎么休息。
翌日早市还没开,先练了套枪法,婢女来催促她上朝,才洗了把脸,叫人取了新裁的朝服来换。
朝服裙裳繁复,翠冠沉重,好看是好看,却总有一种异样,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薛缇齐穿戴齐整,想了一会儿,愣是没想出头绪。
玉卮打外头进来,拉着她转了一圈,古怪道:“阿姊这身衣裳好看,就是有些像内命妇的礼衣。”
她不说便罢,这一提醒倒是让薛缇齐恍然,的确像王妃的礼衣。
想起姒郸尹昨夜的举动,薛缇齐不禁失笑。
真心幼稚。
这身朝服花了心思裁剪,重量可比盔甲,于她而言并不艰难,只是出行极其不便,从前骑马,如今只能乘车,这样一来还为姒郸尹提供了便利。
韦舒征今日骑马上值时,就目睹了定陶王从薛缇齐车中出来,两人前后脚入宫门。
韦舒征脑子里霎时间演绎了百十种可能性,还特地来试探薛缇齐。
薛缇齐道:“家事不与外人言。”
让他好好当值,别丢了乌纱帽,否则就让他去西疆大营。
韦舒征呸她一脸,“你们两个结成夫妻正好,少祸害一个算一个。”
西疆李肇麾下两名副将已押解回京,薛缇齐着手此事,无暇和他拌嘴,“我看你近日闲的很,不如亲自走一趟刑房。”
“去那干嘛?”韦舒征摸不着头脑。
薛缇齐丢给他一枚通行的符节,“给两位将军看伤。”
韦舒征明白了,但他就是想不明白,“你还管那两个做甚,也不怕受他们牵连,叫刘相借机发难。”
薛缇齐道:“民间采选,又逢官家万寿节,娘娘不允开杀戒,他二人暂且无事,你只管去医治就是。”
韦舒征语塞,拾起符节看了两眼,纳入袖囊,“去去去,我这就去。”
韦舒征一走,薛缇齐闭眼仰靠在圈椅里头。
金翟珠结垂落,在肩后簌簌晃动,头冠略沉,固定的嵌金宝簪抵在椅背似减轻了部分重量,让她得以舒坦地伸展脖颈,闭目养神。
梁清从外头进来,她才缓缓睁眼,“怎么了,前朝有事?”
“前朝无事,是太尉家事。”
梁清拱手,笑吟吟道:“枢相,殿头官奉命去薛府宣旨了,是娘娘给闵王和薛二娘子指婚的旨。”
薛缇齐抬起脖子,脊背笔挺地坐着,半晌没出声。
梁清觉得奇怪,抬眼看去,和她目光正对上。
只见那眼眸里光芒闪烁,狡黠如狐地望着他道:“中贵人,你我如此有缘,我却还从未邀你坐下来品盏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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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N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