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皇子

　　孙千墨四人回去，问信儿的伙计已在门内等候。昨日主持赌行的带头人将开好的原石拿来，每块石头有大红锦布包裹，满是神秘。

　　第一块仍是孙千墨的石头，他上前亲自揭下，鸡蛋大小的石头上一面为昨日开好的凿口，另一面藏于手掌与红布内。

　　在场人屏息静气，待他将红布揭下，凑上前看。

　　室内黄色烛火与灯光照着整块翡翠，看起来通体成色饱满。不过成色于暗光下与本色有所差异，孙千墨并未抱期待。

　　丁涵英接过去将石头端详片刻，见其中无杂色杂质、也无裂纹，轻声问孙千墨：“石头是否上乘？”

　　“还是到外面看吧。”

　　有人在旁瞄上几眼发出惊呼之声，问二百两卖不卖。

　　孙千墨出言拒绝，那人纠缠不休，一劲儿吹嘘他的运势，被他负气甩下。

　　若石头上乘，连日赢钱不说，还赚了块不错的石头，岂不没完没了。

　　如此明知有诈还要顺着陷阱往里走的现状，让他有些恼怒。

　　可即便他忌惮撤手，赌馆仍在，如何让赌徒们知晓他们并无赢钱可能，是个棘手的事。且石头之事一出，更要吸引大把人参与赌行，还当他是半个财神。

　　看来要做好随时逃离之准备了。

　　为防止离开此地与香酥鸭无缘，孙千墨第二日醒来便与丁涵英他们去趟酒肆，势必要将香酥鸭吃伤罢休。而那外皮酥脆、肉质鲜嫩的鸭子肥而不腻满口溢香，哪有吃伤之理？此番初一他们也来酒肆饱餐一顿，权当对几日候在客栈的奖赏。

　　众人皆念叨起肉香，上路之后不知几日能有荤腥，惹得丁涵英道：“都不想离开了？那不用急了，一直在此吃着，正事也不要办！”

　　孙千墨道：“说急也不急，英妹只管游玩就好，顾及其他平添烦恼。”

　　丁涵英道：“离开此地又要匆忙赶路，接下来大城小城我都游览不成！”说罢又补一句：“若你再提分道走，我就敢对你鞭子伺候！”

　　孙千墨笑呵呵地曲解她意，“不就指望我出盘缠吗，我先将你那份交予你就好了。”

　　丁涵英气得将手上油往他身上蹭，引来宋石视线。

　　几人吃着聊着，有其他客官买香酥鸭，竟一眼认出孙千墨是赌馆“财神”，指着他激动得语无伦次，手上鸭子都险些撒手落地，“小财神爷，是小财神爷！在外遇见证明我今儿运气更好！今儿我也要参与赌行了，肯定能得块好石！”

　　四人如见了疯子，再没多看他一眼。

　　“小财神爷，您今儿一定要来啊！我昨儿跟押翻本儿，买鸭子的钱就是如此来的！我家三娃子听说有钱吃肉都乐坏了，之前还跟他们娘一起恨我赌钱来着！”

　　丁涵英忍不住道：“大哥，你不能指望赌运来财供养一生啊！我劝你就此收手，踏实过日子。”她听他说家中穷困，又有三个孩子需要抚养，于心不忍劝上一劝。

　　面前男子一瞬变脸，“女人家家的懂什么？我不赌、所有人都不赌，让你家相公独得便宜？想不到你们赢那么多居然连点肉渣不让人捡，自私得很！想独吞的人，不管我们穷人死活！”男子怒视她几眼，走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八成也是没救了。

　　丁涵英怒气腾腾地要站起理论，被孙千墨扯住手，小声劝：“死心眼往漩涡里跳的人，我们救不了。不一次输个倾家荡产也理不出个‘必输’的结果。往日输得底朝天，此番连赢也不思考这不寻常。不知是赌久了脑袋秀逗，还是原本就是摆设。”

　　丁涵英冷哼一声坐下来，“我是不满他说你是我相公！”

　　孙千墨：“......”

　　不过经那人提醒，孙千墨倒想起那块没看成色的石头，应该在默笛身上。

　　几人出了酒肆，翡翠握于掌中，就着太阳灿烂的金光端详起，看那质地、成色的确不俗。如此品相打了首饰弄得七零八落实属可惜，不如完整一颗捧于手心，夏日炎热时为掌解暑。

　　孙千墨打算带回宫中，让玉石匠人打磨成圆润一颗，送人最好。

　　他们在附近逛了逛，待晚霞晕染时再入赌门。已是第三夜，他一人名气可不比赌馆小，不认得的赌徒一大把，倒总被人恭敬地打招呼，还被一路喊：“小财神来了！今儿来得可早！”

　　孙千墨皮笑肉不笑地应着，比大管事还受人尊重，已不便随处走。

　　几乎所有人围着孙千墨四人，有人上前巴结讨好险些挤走丁涵英，被孙千墨侧手挡开推出两步撞到人，再被孙千墨怒言，“站原处都看得见，非要踩人身上怎样？再敢碰我身边人一下我甩手走人！”

　　这下态度随意的粗人都收敛了，恭敬退出圈，让他们四人占了十几个人的宽裕位置。

　　丁涵英嘴角笑意掩饰不住，“多谢。正好鞭子施展不开。”

　　孙千墨被她笑得不好意思，沉默地别开脸，“你说咱能将赌馆搬空不？”意在指掌柜该有所动作了。

　　“反正不愁盘缠了。”

　　“可我们不一定带得走。”

　　“嗯，还真是个问题......”丁涵英还真思考起解决方案，一时满脸严肃。

　　孙千墨看她笑笑，打算今日将赌码下得快些。反正走向都只按掌柜期望的进行，他们干涉不来。

　　不过赌馆明显比昨日挤了，与他打过招呼的他有些印象，看面前多了不少生面孔，抬脚挪位又艰难不少，而后便喊：“把我的财运挤没了！”

　　那些人就不管不顾地退后，有人被踩脚直喊，有人解释，不敢太靠近孙千墨四人。

　　一中年人见到熟人一脸震惊：“吴掌柜不是不信赌、无财赌吗，怎的也来了？”

　　吴掌柜道：“左邻右舍都在此发财，我就想来探探真假。每日在店里都有人谈论，我倒是渐渐好奇‘小财神’何许人也。”

　　“吴掌柜不是被夫人管得严吗，哪来的钱赌？”

　　“都是成家的人，兄弟何苦明知故问？”

　　对面人笑哈哈，“自然，自然。”

　　看来来了不少“大鱼”，怪不得以往状态为“满”的赌馆成了“溢”，带来的不良效应，恐怕多一日便愈发不可收拾。

　　孙千墨想，他果然成了半个罪人，似乎被迫与怪老人做了同样的事情。

　　他在赌桌边犹豫起来。

　　旁人见他迟迟不下注，与伙计一同催他。孙千墨将手中赌码全部押上，满满一袋，静候结果，结果又赢了。

　　赌馆当真财大气粗不怕搬空，昨儿一天半两未挣，今日还在倒贴。

　　他人欢呼，孙千墨看赌码未少又多，重重于心叹息一声，接下来一个子儿一个子儿押，否则今日结束银两都拿不走。

　　仍旧无人起疑。众人赚红眼连本带利倾入其中，半个时辰过去一个个红光满面，连身体孱弱的老大爷都有一人搬起一袋银两的精神，个个催促孙千墨“快押”“快押”，犹如魔咒灌入脑海。

　　而孙千墨还持续每次一子儿，永不多放，旁人起初提出疑惑，后来习以为常只管自己，个个布袋盈满，桌上赌码要堆不下。

　　盅再开，众人欢呼后静默，发觉钱财都入赌馆账下，发了懵。

　　他们六神无主地看向孙千墨，再看伙计，满目不可置信。如此一局，多人成了身无分文，颓然失措，更有甚者趁乱抢回赌码塞入口袋妄图抵赖。

　　打手一拥而上，将那些几近疯癫之人拖出门去，有反抗者带至旁人不知处，不观后续。

　　有人拉扯孙千墨问怎么回事，瞪眼张嘴要吃人。孙千墨扒开他的手，“赌桌上全凭自愿，我早说过赌运不知何时过去，你们却将我当成财神般信任，赢时无我一分，输了全来找我，这是何理？”

　　闹事之人也被打手带走，所剩之人全都憋了口气，等孙千墨再押。

　　孙千墨此番押上一袋，旁人见他一改作风押多，以为还有转机，甚至将地契押上等待翻盘。

　　孙千墨再道：“各位押注全凭自己，与我无关，输赢自认，可莫怪我没有提醒。”

　　无人换边，似乎仍将他当作救命神仙，打算再试一次。

　　盅开全部傻眼，又输一次。

　　又有人被带走了，还有人对昨日“恩人”展露仇视。孙千墨退及墙角见他们在其中恶闹，再看打手将闹事者一一带离，产生循环之势。而那哀恸哭嚎之声，几多悲凉。

　　被带离之人还有回来，估计签下以命相抵的借贷凭证，整个人兴奋未止又心生颤抖，想于之后放手一搏，抓住孙千墨的胳膊下跪祈求一番，“我刚向赌馆借了钱，回去只有性命做代价，小财神显灵啊！我一家老小求您了！”

　　打手将其拉走。

　　孙千墨将全部赌码押上，旁人又在多番思索后大多押了多面，指望背道而驰求得转机，结果盅开以后，钱财又归入孙千墨账下。

　　更有一群疯子出现，对着孙千墨咒骂，也有人喊：“这小子是赌馆的托儿！要么怎么骗来这么多钱财！打死他！”张牙舞爪比山中野兽，恨不得将孙千墨生吞活剥。

　　默笛率先将其按在桌上等打手带走。估摸打手人手不够，陈九这些新人也在其中。

　　“看吧连伙计都帮他，他就是托儿！”乱象之下引起众怒，红眼恶鬼们逼近孙千墨四人。

　　真是可笑，入赌多年未赢，不懂放牌发码的伙计是托儿，如今倒是脑筋清明起来。若非他们人多势众又不好下重手，孙千墨真想用拳脚教训他们一顿，打出他们脑袋中的浆糊！

　　孙千墨拉住丁涵英口型道声“跑”，带他们夺门而去，引得众人追赶，连刚被带走的都要折回来，被拳打脚踢也往上冲。

　　各条通路中怒意积聚，熟悉的出口都被堵截，几人随处跑时想起偶然发现的那扇门，全力向那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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