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画与花千骨

　　沐清自藏身处一跃而出。手持宝剑快若流星向蛇头要害急刺，那蛇头也是十分灵活，右侧微偏，沐清手中剑正刺入蛇目，那蛇护痛张大嘴左嘶右咬，沐清身形轻灵穿插其中待伺机再伤它。相持一阵只听洞穴外传来震天动地之音，原来其余8个蛇头要过来相助，却因地洞入口狭小无法进入，八头在洞外疯狂拍打，泥土如冰雹纷纷落下。
　　蓁蓁喜滋滋地夸赞：“沐公子真是有勇有谋，看来我担心是多余的啦。”话音未落，只听天崩地裂般的一声巨响。那蛇妖力大无穷生生将厚实的土壁打得粉碎。
　　九蛇头一拥而上，睁着十七只灯笼般大的怪眼将沐青死死盯住。
　　事不宜迟，蓁蓁默念入梦咒。
　　灯笼般的蛇眼渐渐黯淡。
　　一个，两个，三个，十七盏灯笼一个接一个熄灭。
　　九头蛇，竟然在千钧一发之际睡着了。
　　沐清不及多想便将灵犀剑向蛇妖其中一个脑袋上插去。
　　“不可。”一声娇喝止住他行动，
　　“蓁蓁？”沐清瞪大眼睛，从山壁后款款走出的美丽少女他不相信真会是蓁蓁。
　　“蛇妖中了入梦咒暂时昏睡，你若刺它一个蛇头，另外八个头必会醒来攻击，极难应付。当年天神后羿与九婴怪相斗，便是用九箭连珠的神技发箭同时射入九婴九个脑袋方取怪物性命。”蓁蓁解释。
　　“好，我出剑快些，吹下九个脑袋，不给九头蛇喘息之机。”沐清道。
　　蓁蓁摇头：“后羿所持乃是射下九个太阳的金箭，世间没有一样武器能与金箭匹敌，你手中这柄剑虽出自神之手炼铸比之金箭的威力还是不如，何况你法力远不如后羿。”她性格率直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哪怕在心上人面前也不会虚言讨好。
　　沐清道："总不能放过它让它再害人，再难也要一试！"说罢便要动手。
　　蓁蓁拦任他“人心不古，是以天降怪物以示惩罚，这九头蛇也如那妖神一般，是由罪恶的人心招来的，既然它命不应绝，我们先行将它封印不让它再作恶，入梦咒与灵犀剑的力量足以令它沉睡千万年。”
　　沐清问：“如何封印？”
　　“将灵犀剑刺入蛇身七寸即可封印妖蛇。”蓁蓁指向蛇头后数寸：“这里便是它的七寸，沐公子，趁蛇妖未醒赶紧用灵犀剑封印它。”
　　沐清反放下剑来“你告诉我，你是一个乡下种田为生的农家女，你怎么知道这些收妖的法门？你为何要一路跟着我？”
　　“我……我….”蓁蓁咬了咬唇：“这些办法我听别人说的。”
　　“别人？”他扬了扬眉，明显不信。
　　“对……别人……”蓁蓁不敢看对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
　　“你不用再骗我了。”沐清一字字道：“蓁蓁，你是神。”
　　“我是神还是人有分别吗？”
　　“是我眼拙，一直当你是凡间姑娘。”沐清苦涩地笑笑：“我对你本来还有个仙凡的坎过不去，如今看来仙凡的差距倒在其次了。”
　　“若我不是凡间姑娘，你便不会对我好是不是？”蓁蓁问。
　　“你是神，我是仙，依天规我只能对你膜拜供奉。”沐清沉声道。
　　蓁蓁秀眉一挑：“好罢，我是神，身份比你尊贵，这蛇妖是我要收服的，你一个小仙人不得逾越神意抢我的功劳。”
　　沐清傲然道：“我从来不和女子相争。”将手中灵犀剑送上：“这柄剑你自己留着用吧。”将蓁蓁赠送的吉祥符也取出随剑一并交还。
　　白千腹诽不休，笨蛋，你以为她真在挖苦你的身份不如她？她是怕你被蛇妖伤了才跟你抢着收妖。哼，你还敢耍脾气不要她的东西，此时此地她就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你若真惹恼了她，到时给你来个抽手旁观，你就算有十条命也不够蛇妖吃的，你真是白白长了尊上那张脸，心思灵敏却不及他一成。
　　蓁蓁对沐清归还所赠之物既不说接也不说不接，转过身去不见这人，在她掌心的白千瞧见她一双秀目中眼泪盈盈欲滴。
　　白千想安慰她却不能发人声。
　　他懒得再看这对痴男怨女，索性将眼睛移开。
　　他看到两盏灯笼。
　　蛇妖在慢慢睁开橙黄怪眼。
　　第二，第三……悄无声息中，九个蛇头怪目圆睁。
　　蓁蓁与沐清所站位置皆背对蛇妖，两人对蛇妖醒来浑然不觉。
　　只听青鸟唧唧大叫。
　　蓁蓁满心郁闷哪有心思理会。
　　九个蛇头已然高高竖起，将两人所逃之路全部封死。
　　白千暗叫倒霉，身边一头随时将要醒来的蛇怪，这一仙一神竟然还作世间小儿女斗气之态。
　　“小心。”沐清大喝，扑鼻腥风中挥剑扑上与蛇妖格斗，同时运力将蓁蓁与白千送出蛇头袭击范围之外。
　　青鸟又名小凤，大蛇又名小龙，世上没有一只青鸟不想修成凤凰，没有一条蛇妖不想修成龙身，蛇妖吃掉青鸟便可将其灵力转为自己修炼之用，因此蛇与青鸟互为死敌，蛇妖见了青鸟天性难改口水奔流，弃了沐清直扑白千而来。
　　白千眼看那血盆大口越来越近却无力反抗，只能闭目待死。
　　“小主人，小主人，你终于醒啦？”有人不停摇晃他身子。
　　横霜又惊又喜的脸出现在他眼前。
　　白千□□一声，眼前依然是熟悉的段府。
　　“小主人，你身上还痛不痛？你想吃什么？我叫阿妈去给你弄了来。”横霜连珠炮似的发问。
　　白千示意剑灵不要多嘴，梦中情形历历如在眼前，一时他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青鸟还是白千。
　　“我是只鸟还是个人？”他喃喃自语。
　　“小主人，你中蛊连带脑子也糊涂啦？”横霜带着哭腔问。
　　白千左右一看只有横霜一人相陪。“他们人呢？”不死心地又补充一句：“尊上回来看我了吗？”
　　“东方凡和林灵去黑沼问黑龙解蛊之法，米吉和芷烟飞信求芷烟师父来大理相助。”横霜摸了摸头：“尊上嘛，自从我从段星处回来就没看到他，我向这里的仆人打听他行踪，被世尊知道将我狠狠训了一顿，我就不敢再问了。”
　　这回答在白千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又问：“我师父呢？”他隐隐记得自己迷糊中问起身世，师父暴跳如雷那情形。
　　横霜嘴角一撇：“你还说呢，你蛊毒发作之时一意追问起父母下落，世儒被你气得大发脾气，好在儒尊将他劝出去了。”
　　白千思量，师父发怒定然是气恨千儿垂危只知记挂父母，却将抚养自己成材的师父放在一边。长留历代祖师明鉴，在千儿心中一直当师父和尊上就有亲生父亲一般的尊重，可是…..尊上又何尝将千儿看作他的孩子呢？其实他只消在我面前说一句他不想见到一个无用的孩子，我自会远远避开，绝不去招惹他绝情殿上一草一木。唉，我白千就算一死，也绝对不会苟延残喘求人收留看人脸色的苟活于世。
　　横霜见小主突然伤感，以为他是惧怕引发摩严气恼祸及自身，安慰他道：“小主别难过了，世尊虽然发了脾气，但从他言语中得知小主爹爹康健平安，也算喜事一桩。”
　　白千点头：“爹爹还好便是喜事，可是我娘亲如何？不知爹爹可否为她找到良医？”他见横霜脸上掠过一抹异色，以为母亲遭遇不测，心头发急：“横霜，你快说啊。”
　　横霜道：“世尊非但没有说起小主娘亲的情况，反而破口大骂尊上以前收下的那个徒弟。”
　　“花师姐？”白千一惊，接着追问“后来我师父还说过什么话？”
　　横霜道：“他倒是想指天骂地的埋汰人，可是被儒尊强行拉出房了。”
　　白千猜测：“师父反应如此激烈，莫非花师姐和我娘亲有什么渊源……我娘亲和花师姐当年同为仙女，难道她们私下有交往…..”
　　横霜见他苦苦思索，劝道：“小主人，你刚刚好些，不要为陈年旧事劳神了。”
　　摩严板着一张黑脸进房：“千儿，莫怪师父生气，有些事不该你想的，你不要去胡想乱想！”
　　笙箫默见师侄郁郁不乐，劝道：“你师父担心你思虑太多有损身体，说话急了些，你莫要放在心上，他都是为了你好。”
　　白千垂首道：“徒儿如何敢抱怨师父？师父是徒儿最亲近之人，徒儿在外惹出事来叫师父担忧，是徒儿不孝了。”
　　摩严听他认错，神色顿和，伸手抚着白千头发安慰：“你是师父唯一的亲人，你只要乖乖听师父话，别去和那些邪魔外道厮混坏了长留名声和你的前途，师父所有好东西都是你的。”
　　“木头脸，木头脸，你好些没有”门外传来东方凡呼叫。
　　摩严不悦：“这山野小子大呼小叫一点礼节都不懂。”
　　笙箫默道：“师兄别这样说，小凡也是关心则乱。”
　　说话间，小凡已跑到白千床边将他上下打量，惊呼一声：“千儿，你脸色怎么白得象雪一样？你中的毒又加重了么？”
　　笙箫默瞧见小凡只有一人：“林灵姑娘没跟你一起回来？”
　　小凡道：“林灵原本和我在一起，在门口遇到芷烟和她师父便多说了两句，我担心千儿有什么状况，先跑回来看看。”
　　横霜喜道：“芷烟说过她师父调药弄香的本事三界第一，这回小主是真的有救了。”
　　白千含笑点头，中蛊后看到大家都在关心他帮助他为他奔波求医，他只觉心里暖暖的，被白子画抛弃的自怨自怜之气渐渐消散。
　　笙箫默听到“调药弄香”四字已留了心眼，对摩严小声道：“莫非是她？”
　　摩严不解其意：“谁？”
　　笙箫默摇摇头不说话了。
　　摩严道：“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的。”刚说完这句，眼珠便盯着门边不动了。
　　一位千娇百媚的美貌女子与芷烟挽手款款而来。
　　“夏紫熏！”
　　长留二尊不约而同叫出这个名字。
　　紫熏仙子见了二人深深道个万福。
　　二尊再看紫熏仙子，一派平和安祥之态，哪有当年她堕仙时眉梢眼角那满满的怨气恨意？
　　“多年不见，仙子安好？”反应过来的笙箫默回礼。
　　“十六年前仙妖大战之后，我隐居人间调香制药救治百姓不问三界事，今日上门非我故意打搅，不过应我小徒儿之请，来为她朋友诊治蛊虫，请二尊宽心，我给小公子驱了蛊虫就告辞。”紫熏笑道。
　　摩严顿时放了大半个心。
　　笙箫默听她话里有话，意在表明自己早放下当年事，叫掌门师兄不用再躲着她，再看她房时一双妙目扫来扫去，似在寻人。她不过嘴上说得漂亮，哪能轻易放得下掌门师兄？他笑了一笑不去说破，将紫熏引到白千床前“请仙子为我师侄去除情蛊，他虽算大师兄门下，却是掌门师兄一手教导抚养成才的。”
　　紫熏这才注意到靠坐在床边的白千。
　　白衣凌霜雪，容颜描似画。
　　那张她铭刻于心一生一世都忘不了的脸。
　　“简直一模一样…..”紫熏脱口而出。
　　“我师侄白千中了蛊虫，命在须臾，求仙子救他。”笙箫默提醒她此时应做的事。
　　“你也姓白？”紫熏喃喃道。“白千……白千……”茫然中想起白是那人的姓氏，千是另一人名字中的第二字，她顾不得仙家礼仪风范，仔仔细细将白千容貌看了又看，越看越是相似，越看越是心惊，越看越是心酸难捱，到后来竟不知不觉泪湿了眼眶。
　　“仙子和其它姓白的人很熟？”她失魂落魄之态让白千心生疑惑。
　　“那人和我有关系？”他撑起身子追问。
　　“千儿，为师的教训你都忘了？安心治病！”摩严厉声喝止。
　　这声呼喝让紫熏回过神来，收泪强笑：“姓白的人我认得太多，不知小公子所说是哪位？”羊脂白玉般的美手抚上白千脉搏“请小公子凝神守意，情蛊与心脉相通，你思虑多了将引发情蛊燥动。待完全驱逐蛊虫后，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我便是。”
　　白千知此时问不出结果，他想着来日方长，便忍下心中疑团。
　　紫熏诊完脉后自身上取出一瓶丸药先教白千服下一丸，再将药瓶交与横霜：“若他中的蛊毒有发作之症便喂他服下一粒。”向笙箫默和林灵使个眼色。两人会意，找个机会走出房。
　　“如何？有可救？”笙箫默问。
　　紫熏叹道：“我医术不精，没有办法除去情蛊。”
　　林灵奇道：“你不是给了药？”
　　紫熏道：“那瓶药只是为了减轻他痛苦的。”幽幽道：“那药丸的主要配料是断肠花。”
　　林灵啊的一声：“断肠花为剧毒之物。”
　　笙箫默道：“以毒攻毒？”
　　紫熏凄然而笑：“唯有撕心断肠之痛才解得相思之苦情深之毒一二。”
　　她这两句真是道尽了一生求不得爱不成的辛酸。
　　笙箫默不禁恻然生怜。
　　忽听横霜和小凡大声叫嚷紫熏仙子快过来。
　　紫熏与笙箫默对视一眼急冲入房
　　白千已然神智昏乱，满口胡言乱语。紫熏过来为他诊脉，被他一把握住手臂不放“百花，放过你自己，放过所有的人。”他反反复复似哀求又似警戒。
　　笙箫默急呼：“不得对仙子无礼。”
　　白千犹自抓紧不放，口中低语：“不要。”慢慢睡了过去。
　　他又回到蓁蓁身边。
　　空旷的宫殿中，蓁蓁缓缓卷起衣袖。
　　一条雪白的玉臂伤痕累累。
　　她手中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她毫不犹豫地将刀锋刺入手腕，一刀，一刀，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明亮如镜的刀面映出美丽的脸。
　　曾经纯净如水的面容变得扭曲诡异：“我为他放弃了神的责任，封印了神之灵力，随他到仙界受尽刁难，他居然一点都不动容！我托你将别人陷害我的证据拿给他，他竟然对我一句安慰和内疚也没有？如果说我现在所经历的痛苦是我放弃娲神族守护六界的责任应受的天罚，那么两个人的错，凭什么让我一个人痛苦，他却若无其事去和别的女子成亲？”她心神激荡满头青丝猎猎飞起“难道他早就变心喜欢上月华仙子？所以他就算明知我是被人陷害，却故意顺水推舟逼我离开？”
　　“青鸟，你不用劝我，在仙界呆的这几个月教我再也不会用神的心态来看待事物了。他就是变心了，他跟那帮虚伪之徒是一样的！我错信了他！”蓁蓁嘶声哀叫，在被恋人背叛的悲伤和他将娶新妇的妒忌双重刺激下，她眸子里涌出了两行血红的眼泪，美丽的脸庞瞬时变得魔鬼般可怖。
　　血泪！
　　长留古书记载，神流血泪乃六界将亡之兆！
　　血泪入尘化作鲜红小虫。
　　神女洗手作羹汤。
　　葡萄美酒殷红如血。
　　她用纤纤玉指拈起血泪化作的小虫：“我再也不是百花女神，我只是一个名叫蓁蓁的普通女子，我为凉薄之人辜负，心有爱恨嗔痴，不配做神族守护六界。”
　　小虫投入酒中，与美酒融为一体。
　　“沐清！沐清！我们对着天地发下誓言永不相负，相思断肠之苦，你可担过半分？情蛊噬心，只为让你体会到我的痛苦。”
　　她嘶心裂肺般狂笑，笑声中她眼泪却滚了出来。
　　“青鸟，你去天宫告诉沐清，六界最尊贵的娲皇召他速速过来，如果他不想美丽的月华仙子变成丑恶的妖怪！就乖乖奉神旨宣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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