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令

作者:二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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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罗月(6)


      两人坐在林间的溪水旁,司罗月手里涮着一块帕子,默默无言地清理着元晦身上的伤口。

      夜间只顾着活命和发狠,他根本没觉出疼来。
      那人在元晦背上留下了一道足有几尺的,长长的伤口,血流如注。从肩胛直到腰窝,再深一点恐怕就要伤及肋骨。肩膀,胳膊,双手上,布满了打斗中划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皮肉外翻,血止不住,也难以结痂。

      清洗好后,司罗月把之前从林子里薅的草药放进嘴里嚼嚼吐出来,一股脑敷在伤口上。

      她见元晦两眼发直,许久都不发一语,简直像丢了魂一般。便叹口气,把溅到他脸上脖子上的血也洗了下去。轻声道:“都是轻伤不碍事,只要注意别感染发炎便好。你年纪轻身体好,过两天就能痊愈。”

      元晦煞白着脸,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顶着满头满脸的土灰,看起来凄惨极了。

      “第一次杀人?”司罗月颇为无奈,“害怕?恶心?”

      元晦闭着眼睛,摇摇头:“说不出……我不怕,也不后悔,只是这里……胸口喉咙这里,堵得厉害。可能是恶心吧。”

      司罗月上手掰开他的眼皮:“睁眼,我给你洗一洗眼睛――那应该是吐蕃的特制的迷魂散,小小一撮便能让人沉睡三个时辰。被这样一捧拍到了脸上,你怎么没睡过去呢?”

      “我现在头晕得很,强撑着呢。”元晦无精打采,魂不守舍道。

      “这也了不得,按理说,你应该当下就昏迷过去才是。”司罗月真心觉得奇怪,一边用清水清洗着他的眼睛,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

      “至于刚刚说的那种感觉,你只是想的太多。”她难得柔声道,“这几天你都在想些什么呢?靠在床头蹙着眉毛,一想就是半天,这是什么毛病?心里有事,光想有什么用?冉道这些年教了你什么,将你教成了这副模样?”

      “我第一次杀人是在十三岁。当时天山内乱,圣主将束手的叛徒沉入冰湖,教我亲手将人推下去。”司罗月微微笑着,把自己的披风披到元晦背上,“我当时什么感觉都没有,既没有将他人性命攥在手中的快意,也没有面对死人的恐惧。只是圣主命令,我执行而已,与清扫地面,准备午饭并无二样。”
      “其实后来想来,不该这样,我只是当时太小,故而无知无觉。失去了对生命的敬畏,一切都会不同。人生无味,生存不易,经过这一劫,你会活得更加努力,也能走得更加洒脱。”

      元晦清楚司罗月的一片好意,即使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这种安慰,但还是耐着性子听完。
      然后元晦问:“他们是谁?”

      司罗月怔了一怔:“我不知道……从没见过这些人。”

      “你刚刚说,他们是吐蕃人?”元晦又问,“是那个,大唐时前来和亲的吐蕃吗?”

      司罗月听的好笑:“是呀,看他们穿的衣服,定然是行色匆匆,还没来得及换上中原服饰。”

      “哪门哪派?”

      司罗月摇头:“不曾见过这种武功路数,应该是邪门外道的把戏,上不得台面。”
      她随即想到什么一般,皱起眉来,道:“恐怕,是冲你而来。”

      元晦瞪大眼睛看着她。

      司罗月解释道:“我们这些年到处寻找圣主失散的侄儿,动静应该已经闹得很大了……若有哪些门派与西天山为敌,天山圣主亲子继之,我们圣主没个一儿半女,只剩你这一个血脉。”

      元晦更加震惊,伸出手来指着她,讶然道:“什么?什么侄儿?”

      司罗月拍拍他的头:“我们既然共同患难过,这些事告诉你也无妨。别急着得意,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元晦完全没有得意,他简直欲哭无泪――这几天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破事啊。就不能让自己安安稳稳平平庸庸参加完大会吗?

      勉强支撑或被扔下擂台,不管哪种结局,只要了结此事就好。

      “罗姐,既然没有住的地方了,我们这就启程回安丰城吧。”元晦震惊过后,用尽了力气,此刻平静下来,恹恹道。

      司罗月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在溪水里把手洗净,点点头:“回是一定要回的,只是在回去之前,我们先去看看昨晚的三具尸体——我非得知道这三人来历不可,然后要把他们杀到天涯海角。”

      。。。

      回到木屋之后,夜间一塌糊涂糟蹋得一塌糊涂的木屋呈现在二人面前,眼前惨状饶是司罗月,都觉得恶心。

      夜里血腥味引来了林子里的兽群,除了一人在火里被烧成焦炭,另外两具烟熏火燎的新鲜尸体,都被吃得只剩下头和血淋淋的骨架了。

      元晦皱眉:“难道我们这么多天,都和这些东西住在一起?”

      司罗月用脚拨弄几下尸体,觉得这下铁定看不出什么,只说:“此处林深地险,野兽太多了。看吃成的这副干净模样,应该是豺或狼吧。眼看要入冬,这些畜牲们为了捱过太白山间漫长的严冬,什么都吃。”

      元晦闻言,心惊肉跳,满地去找昨夜丢下的朴刀。

      地上一片狼藉,灰烬和血液撒得到处都是,干草碎木仿佛狂风过境一般遍地狼籍。在这一堆杂乱七八糟的杂物之中,元晦蹲下身,注意到了昨夜敌人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

      元晦停住脚步,回忆着昨夜自己与二人打斗,满地打滚,对方手中武器戳在地上,留下了一个个一寸宽的圆孔。

      他抚摸着这些孔洞,浑身发冷。

      然后他翻看尸体,发现这二人的胳膊竟然都被狼咬烂叼走了,自然手中武器也不知所踪。

      元晦又从地上捡起一根木棍,把那具烧成焦炭的尸体从废墟中扒出来,忍住从尸身上传来的焦糊的恶臭,从对方手中抠出了一柄纯白色的锥刺状利刃。长约三四寸,成弧度略像内弯,边缘不规则,毫无一丝人工打磨而成的痕迹。

      这不就是苑一莹母亲的骨簪吗?
      让清虚观一干道士无辜殒命的罪魁祸首,是自己夜夜的梦魇,也是使元晦沦落到如斯境地的元凶。

      他紧握着那枚冰凉的骨质兵刃,觉得头脑发懵,跌跌撞撞从地上站起身来。

      “这三人什么门派?”元晦问道,“你能看出来吗?”

      司罗月本来在一堆灰烬之中翻箱倒柜,希望能找出来一两件完好的衣物。见元晦白着一张脸晃到自己面前,不由得惊呼一声,丢下手中乱七八糟一堆东西,上前扶住对方。

      她没理会元晦的问题,皱着眉头把他转过去。

      “你干了什么,嫌现在背上伤口还不够长?谁让你动了?”说罢一把掀起他的衣服,元晦要躲,司罗月伸手就是一记不轻不重的耳光,“别跟我来这套,哪里学来的汉人的臭毛病?”

      元晦生平第一次被人扇耳光,哭笑不得。刚才火气消去大半,觉出了后背呲牙咧嘴的疼痛。他这才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去,接着问:“你认得这二人的武器吗?”

      “怎么?”司罗月声音从背后传来,“你认出他们仨来了?”

      元晦摇头,也不想同她讲太多,只接着问:“你刚刚说这二人是吐蕃人,吐蕃哪个门派?”

      司罗月道:“不知道,从未见过。啧,想来倒是奇事一桩,这世上竟然还有我不认得的门派――回去以后,就算翻遍吐蕃也要把这三人来历挖出来。”

      元晦叹口气,见司罗月都不知,自己当然也无话可说。他恨不得拿着这武器,瞬间飞回十四弦的小船上。

      谜团太多,线索一件一件交叠在一起,纷乱冗杂。不知是敌人故意露出的马脚,还是疏忽所致的破绽。但是只有今天,他确确实实抓住了实证,证明了幕后真凶确有其人。这么多日的努力没有白费,自己所吃的苦头,奔波的辛劳,都是值得的。

      当初的猜测没有错――迷魂香,伤口,隐世已久的门派,全都对得上!

      可是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白家吗?难道他们要对白家下手不成?可是白家家丁仆役成百上千,想灭口,哪有那么容易?

      难道说,目标是新的白先生?
      那冲自己来的来意又是什么?真如司罗月所说,是为胁迫西天山吗?
      还是……认出来了自己这个招摇的漏网之鱼?毕竟当初在城门口,可是将自己断水关门弟子的身份正大光明报给了白家。

      元晦深吸一口气,迫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正想着,林间不远处却突然鸟雀惊飞,一声悠长凄厉的长啸划破山林,震得树叶簌簌而落,树林无风自动。

      “又怎么了?”元晦抬头看去。

      司罗月也站起身来,侧耳听了一会儿,面色微变。用那根红绸往元晦腰身上一缠,紧紧绑住,然后揪着他往相反方向拔腿便逃。

      “姐!”元晦被扯得痛嘶了一声,“谁来了?”

      司罗月边跑边道:“风墓鸣,掌门高徒执云。”

      元晦没听清:“什么东西?这是人起的名字吗?”

      “是□□,”司罗月匆匆向他解释,“堂堂安丰城,白家脚下,怎么会有这么多□□出现?”

      元晦跟着对方跃下一个缓坡,踏上林间一地绵软的落叶松针,这下脚下无根,不得不放缓了脚步。他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竟然有一个黑影在树梢上闪电一般穿梭往前,动作灵便迅捷,简直不像正常人。

      “罗姑娘……”元晦战兢兢伸手指着那黑影,称呼都变了。

      司罗月抬头一看,面色更沉:“倒吊老鬼?”

      她话音未落,身后又升起了信号箭的破空声,空箭一共五支,三短两长,划过天际,非常刺耳。

      “怎么回事?”司罗月四下张望,不由得失了冷静,“妄刀门――怎么连荆南楚地的□□都惊动了?”

      元晦对这些名号简直无话可说,头一次觉得散派门派名居然还算正常。

      “他们在包围我们……”司罗月道,“这边来,千万别和任何一方正面相撞。这些都是鼎鼎大名的大□□,你我二人不是敌手。”

      然后二人便沿着林间湍急的小溪,毫无喘息地一通狂奔。溪流渐渐变宽,汇成一条未及膝盖的小河,但是河水冰凉,让人完全没有趟进去的勇气。

      “罗姐,姐,等等,可以了……”元晦跑到吐血,觉得昨天结痂的所有伤口都黏糊糊的,疼到麻木,“刚才那黑影没追上来,我们为什么沿河跑?不是更容易被人追到轨迹吗?”

      司罗月回头看一眼:“倒吊老鬼怕水,我们这么跑,至少能断了这一路。”

      元晦稀里糊涂跟她逃命般一通飞奔,停下来后往来路看去,觉得冤枉得厉害:“我只是想过几天的安稳日子,这有什么错?”

      “别做白日梦了,看前面!”

      不知生长了多少年的黑松,枝叶茂密到压弯树干,河水旁灌木丛生,每一株都有一人高。元晦踮起脚来看去,只见大概半里开外,水流渐急渐深,再往前看,就什么都没了。地平线到了尽头,河水也轰鸣着奔腾而下,刚刚跑得太专心,竟然没听出来这么明显的水声。

      前面是瀑布,离二人只有几百步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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