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令

作者:二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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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罗月(5)


      元晦与司罗月的栖身之处是一间太白山密林中的猎户窝棚,相当的五脏俱全。坐落于山坳中,四面俱是茂密绵延,巍峨高峻的山林,根本不知身处何方。更不知道司罗月怎么找到的这个地方,又怎么把他一个不轻的大小伙子翻山越岭搬过来。

      这里方圆百里皆是太白山上不见天日的密林,夜间丛林里野兽咆哮呼号之声此起彼伏,可怖至极。山路崎岖,还有湍流野溪夹杂其中,外人至此根本找不到出去的路。

      元晦思索着司罗月把他掳到这里,居心叵测。

      外面烧起火炕,屋内热气腾腾。如若不必天天提心吊胆,提防这个不知是何居心的怪女人,此处与世隔绝,安静祥和又暖和,简直是一间小小的天堂。

      元晦这几日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自己可能是把胃饿出了一点小毛病,或者是吃浆糊吃得肠胃寡淡。以至于好不容易吃到几口荤腥,竟然会胃痛。他有些不安,生怕自己留下后遗症,以后世间山珍海味,可不能年纪轻轻没了口福。

      当下不敢再瞎吃,乖乖喝了几天没什么滋味的米汤之后,他向司罗月提出要回安丰城。

      司罗月在院中,换下了第一面时那件华贵的红褐色的大长裉袄,只穿着当地猎户的一套羊毛皮袍,下摆掖在腰间,不知在劈柴还是生火。

      “罗姐。”元晦向她打招呼。

      一开始他管司罗月叫“司姑娘”,听起来和“死姑娘”差不多,只听得司罗月皱眉不已。说自己用这个名字行走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这么不会说话的人。

      元晦不知这女子本性,只见过她片刻之间连杀三人,所以对她很是忌惮,平时说话低眉顺眼,极为谨慎恭敬。

      “多谢罗姐这些天的照顾,我……我得回去啦。”元晦小心翼翼地开口。

      司罗月高扎着长发,阳光穿透林间碎叶,零零散散投在她的脸上,美艳得凌厉而耀眼。
      她挑一挑长眉:“回哪儿去?跟我回去吗?”

      元晦心中有事时,能做到对一切美好视若无睹,对一切美味味同嚼蜡。
      他也不正眼去看司罗月,语气相当诚恳:“不是,罗姐,你也知道我前来是为了参加大会,毕竟身为断水儿徒,为的就是给断水派在书剑谱上争得一席之地。杯酒盟大会应该才开始,我怎么也得赶回去。”

      司罗月“哦”了一声:“这样,那你就回去吧。”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司罗月道:“我又没有把你关起来,这么重要的事,还拦得住你不成?京华馆耳目遍布天下,还怕你跑了?”

      早听说京华馆以贩卖江湖消息为生,天下之大,不知多少青楼酒馆在它旗下,如网般搜罗过滤每一条信息。就连非兰,当初千里迢迢前往洛阳也是为了去求一条与当年叶不沾有关的情报。没想到这般大的情报组织,居然背后是与世隔绝的西天山。

      避世又入世,恐怕正是西天山多年来长盛不衰的原因。

      可能很少有人有机会得知京华馆与西天山的关系,估计司罗月是笃定了元晦的身份,才会透露给他。这个认知让元晦甚是不安,害怕她哪天发现自己不是要找的人,然后顺手灭口。

      元晦试探着问道:“那我明天出发?”

      “你认得路吗?”司罗月回头,露出点笑容,“别高兴太早,我还得跟着你啊。”

      。。。

      元晦向来心思重,心眼小,精神一直很是敏感,脑子里绷着一根谨慎多疑的弦,平日夜里有丝毫的风吹草动,都能瞬间惊醒。更何况前几天无缘无故多了一堆来历惊人的家族血亲,这么大的事情,本以为自己会难以入眠。

      只是这几日深居山林,荒无人烟,再加上前几日害了温热病,大耗精气。还有司罗月说的,思缕香回忆前尘,是一件极费脑子的事情――综上所述,夜里他睡得出奇得沉,几乎要赶上在断水派中时的睡眠质量。天一黑就犯困,连折磨了他这么久的怪梦都没再做过。元晦高兴得很,觉得自己再这样发展下去,说不定能过上这些年一直向往的没心没肺的快乐生活。

      夜里元晦拿一堆被褥将火炕分成两半,让司罗月睡在里面,自己和衣抱着枕头靠在床沿。仿佛这样就能对得起古圣先贤,以及这么多年师父对自己的谆谆教导了。
      司罗月不是中原人,相当看不起元晦身上腻腻歪歪的汉人习气,包括男女授受不亲。

      如今是十月初,太白山间彻夜掠过山风绵长沉闷的低号,杉树松林沙沙作响。但是屋内烧起火炕,把门窗封严,反而有一种奇妙的桃源般的安全感。

      睡到半夜,元晦迷迷糊糊被一阵咚咚咚的敲击声惊醒。

      他因为靠坐在床沿,不能贪恋被窝的温暖,所以非常轻易地就能清醒过来。他支起耳朵辨认一番声音来源,发现听起来竟然非常像有人在敲窗。

      大半夜荒山野岭,这可就有些吓人了啊。

      元晦往一堆被褥的那边看了一眼,为难地伸出手去,要推醒司罗月。可是一推之下,却发现这姑娘简直睡得和死猪一样,只是随着力道身子歪了一下,完全没有要醒的迹象。

      “啧,罗姐,罗姑娘。”元晦有些着急,不管不顾地拍了她两巴掌。
      对方还不为所动,呼吸平稳,双眼紧闭。

      他一下子紧张起来――觉得这不正常。然后试着从枕头下翻出司罗月的匕首,动静大得很,对方居然这样都不为所动。

      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他把匕首藏在腰间,翻身下床,轻手轻脚伏到窗下。听了一会儿之后,发现那声音哪里是在敲窗,更像是非常规律地在钉东西,完全不是血肉和木窗相碰的闷响。

      元晦心沉了沉,试着推推门,发现果然推不开――门不知何时,已经被钉上了――或者是从外面被顶住,反正从屋内难以打开。

      不论门外是谁,想干什么,定然不怀好意。

      他拿起猎户挂在墙上的朴刀,活动一下这几日养的懒了的筋骨,卯足力气,朝着木窗的缝隙中往外猛刺。屋外果然有人,这一击猝不及防,只听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清清楚楚有血液喷溅在窗框上。
      然后元晦丝毫迟疑都没有,朝着还没完全钉死的窗户抬腿猛踹,同时搬起沉重的松木板凳,尽全力砸了出去。

      这时,木屋后面丝丝缕缕不详的白烟顺着木板间的缝隙渗进来,呛人的气味钻到鼻子里,预示着大事不好。

      “司罗月!醒醒啊!”元晦往后看一眼,心内大惊,顿时有点六神无主。一面喊着屋中另一人的名字,一面拼命去扒那扇窗户。顾不得粗砾的木刺扎进掌心,连砍带砸好不容易把钉死了的木窗破开一个洞。
      外面的冷风灌入,吹清醒了屋中人慌乱无章的头脑。他精神一振,觉得性命不该绝于此处。

      因为生怕屋外人再来加害,元晦也顾不得这点轻伤,就着那个洞口把两旁木条徒手掰开。待到勉强能有一人宽时,横着朴刀从洞口磕磕绊绊地强行钻了出去。

      外面围着木屋,居然满满当当堆满了引火用的柴禾。元晦一落地,就砸翻了一堆直摞到窗下的干草碎木。他伸手摸摸草堆,觉得触手湿漉漉的,应该是浇了油。

      夜间的山林太黑了,只有烧着的屋后草垛算个光源,于是他借着这点光亮,从火光,黑暗,与浓烟中,辨认出了三个匍匐在地的人形。

      元晦几乎是刚刚从地上站起,那三个身影拔地而起,朝着他猛攻而来。
      其中一人来势最快,空门大开飞身而来,结结实实地整个人砸在了他身上。元晦躲避不及,被他重新砸回地面,拿着手中朴刀,几乎把那人从肚腹到脊背刺了个对穿。
      待他把那人推开,发现对方身体沉重冰凉,脖颈上一摸便是一手凝固的冷血――这竟是具尸体!

      他觉得身上一阵恶寒,忙在对方衣物上把手上血迹擦干净。心里乱哄哄地想,怕不是自己刚刚在屋内那一刀捅死人了。

      另外两人紧接着攻上,看不见手中兵械,仿佛赤手空拳,一左一右朝元晦砸下。

      他无处可躲,只好举刀相迎。这两人配合默契,一人架刀身一人磕刀柄,作势要把朴刀夺走。手掌和钢刀相撞,也不知这二人是什么铜皮铁骨,竟然磕得元晦虎口生疼。他想,两人既然有这种自信,就不可能单单只用一双肉拳头,说不定他们手上有什么自己看不见的小兵刃,可与刀剑相抗。

      果然不出元晦所料,再过两招,两人手中兵器露出一点边角。他们手里好像真的有什么类似袖弩飞刀一般的微型利刃。紧握在掌心,伸缩自如,锋利却不反光,看上去就像空着手一般,甚是阴损。
      二人见一击不成,索性趁元晦还没起身,劈头就扎。

      他根本无力反抗,一路往后滚,同时双腿乱蹬,掀翻已经着火的草垛,把木块碎石都往二人身上踹——是个不要脸的打法。

      二位估计没想到还有人能这么不体面,一时被土灰和碎草迷了眼,动作失了准头。元晦从二人攻势的破绽中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然后几个前滚翻滚出好远。

      刚刚他满地打滚,碰翻了放在屋外的水桶——这水原本是司罗月明天做面糊用的。水泼到烧着的干草垛上,明火被扑灭,浓烟喷涌而出。借着山风,向三人直吹过来。

      方才交手早就发现这二人招式怪异,凶猛狠毒如同野兽一般。看似毫无章法,却别有一套奇妙的规矩。他不敢轻敌,觉得硬碰硬自己定然不是对手。

      元晦捂住口鼻屏住呼吸,眼睛被熏得难以睁开。他想脱身,却又觉得不能就这样把司罗月丢在已经要起火的木屋中――司罗月虽然不像什么好人,也给他平添了很多麻烦,但是毕竟还没真正害过他,元晦就算想摆脱此人,也还不至于这么没有人性。

      门口被一根沉重的木桩死死顶住,元晦把它搬开,让木桩歪歪斜斜朝着浓烟中摸索的二人砸过去。然后抄起一旁白天时用来劈柴的斧子,本能地向前面疾风迫近的方向用尽全力抡出。

      浓烟和黑暗,让人分不清事物。对方还以为元晦用的是那柄朴刀,举手便架。于是沉重的铁斧硬生生砸断了对方举到面前想要自卫阻挡的短兵刃,斜砍进了对方的肩膀上,几乎要深深地陷入腔子里去了。

      从脖子里喷出来的热血溅了元晦满身满脸,他一时吓呆了。

      那人脖子上插着沉重的斧头,转了两圈,嘴里喷出的血带着白沫,直挺挺倒了下去。

      这一呆使他没能成功躲过另一人的攻击,直到对方手中利刃扎到后心口才反应过来。他猛地往前扑去,可那人力道又狠又刁钻,手中兵刃刃口便沿着元晦脊背,划开了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太过紧张,也觉不出伤口深浅,甚至连破没破皮都没有知觉――元晦没来得及从地上起身,只扭过腰来,横着刀挡下了这人疯狗一般扑上来的一击。

      对方仿佛要鱼死网破,也不再讲什么技巧,只顾着拼上一膀子力气,那只隐藏着不知什么兵器的手一点点压向元晦。

      二人静止,借着火光,元晦这才看见对方手中握的那一根非常短的,飞刀一般的白色利器,不知是什么材质。但因为通体呈白色,所以并不像是金银铜铁,也不知为何会这般锋利。

      这人蒙面包头,一身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粗糙长袍,花纹样式也没有见过。可见又不是中原人。

      这几日怎么回事?自己还能不能和个正常的人交流了?

      只是对方力气实在太大,元晦抬腿抵住对方胸口,手脚并用都阻挡不住那人的手向自己眉心渐渐逼近。

      就在元晦以为二人就要这样僵持一夜,看谁先没力气。他突然发觉手上力道锐减,紧接着一股异香扑面而来。
      那股味道实在太香太浓郁,香到发臭发腥,满院呛人的浓烟都不能掩盖。

      元晦眼泪顿时涌了出来,头晕了一瞬,简直不能视物,也不能思考。

      他用着仅存的一点意识,趁着对方松开一只手的空当,迅速从腰后拔出司罗月的那把匕首,冲着这人的腋下狠狠地捅了下去。

      那人惨叫一声,元晦咬着牙一脚将他蹬开,摸索着拽住对方手腕,扔开朴刀。一手把人紧紧扯住,另一只手握着匕首,不管不顾地往他身上连刺数下。

      对方痛得紧了,也一边嘴里大吼着,拼死都要还击。

      元晦一手按着他,同时另一只手伸手去挡。胳膊上挨了两下也不觉得有什么――谁让这人用这么短的武器?

      就在两个人互相揪着衣领掐着脖子,眼看就要滚到地上肉搏。突然一条带着倒刺的长鞭从后面盘上,缠住了敌人脖子。紧接着用力一收,鞭上倒刺深深嵌入这人脖颈中。他惨叫着,鲜血狂涌,捂着伤处,双腿乱蹬一阵,便渐渐没了力气。

      此时天色已经微微亮,晨曦爬上山梁,火光与其遥相辉映。

      元晦在一片浓烟沙尘中,筋疲力竭地瘫倒在地。看着屋前同样扶着门勉强站稳,不知是因为睡得太久,还是因为烟熏,而显得睡眼惺忪的司罗月。他有气无力地冲她招了招手,只觉得这一夜出奇地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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