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摇

　　第二天傍晚，姜念汗扑扑地跑来山神庙，怀里抱了个纸包。还没等阿摇开口，姜念就把纸包塞到阿摇手中，道：“姐姐尝尝我带来的烤红薯，还热乎着呢，可甜了！”阿摇看着满头大汗的姜念，无奈地笑了笑，“念念，昨天不是告诉过你吗，山神是不用吃东西的。这些东西你留着自己吃就好，不用特地带给我。”
　　姜念随手拿袖口抹了把汗，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知道……可是姐姐，我总觉得要给你带点什么东西，拜山神要上香火，可我觉得要是拿香火来拜姐姐……好像有些奇怪，家中也没有什么好吃的，只好带了红薯……”
　　阿摇看着姜念满是歉意与不安的脸，心中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小姑娘一片诚心，她再阻拦怕是会让她更过意不去。阿摇取了帕子给姜念擦了擦汗，拉过她在一旁的蒲团上坐下，又把红薯拿出来分给她一个，自己取了一个，道：“既然带都带来了，那咱们边吃边说。你可不要拒绝，若是让你看着我一个人吃，我可是吃不下的。”
　　姜念扬起笑容，“谢谢姐姐！”又道：“姐姐有办法吗？若是为难的话，我自己想想其它法子……”
　　阿摇摇摇头，慢条斯理地剥着红薯皮，说道：“办法我已经想到了。你不必着急，这张员外想娶你，怕是没有这个福气的。”她把剥了一半的红薯递到姜念手中，拿过她手里的继续剥，看了看姜念，笑道：“念念生得如花似玉，如何能嫁与一个糟老头子做小妾，要嫁也是嫁得如意郎君才行。”
　　姜念被阿摇打趣得脸红了一圈，有些羞恼，“姐姐！”低了头，又抬起头来看着阿摇，极认真道：“念念不想嫁人，念念最大的愿望便是能照顾好爹爹。”
　　阿摇看着姜念如此认真的神色，便也停了打趣她的心思，正色道：“放心，你与你爹爹必定都会好好的。这张员外，这恶疾怕是平日恶事做多了，得了这现世报。我便再寻些法子让他多吃些苦头。”
　　姜念点点头，问道：“姐姐想到了什么办法吗？”
　　阿摇道：“你此次回去，若张员外再来派人上门提亲，你只管答应便是，想法子稳住你爹爹，收下张家的聘礼，只当是给你爹爹治病的钱。你放心，并不是要你真的嫁过去，待到成婚那一日，张员外自当知晓，这亲怕是娶不得的。”
　　姜念点头，“嗯，我听姐姐的！”
　　七月二十八，宜嫁娶。
　　镇上张家一大早就大开了门，府内张灯结彩，鞭声不断，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色。便是那平日里不拿正眼瞧人的管家，今天逢人也是带了笑意。卯时刚过，张管家便带着一队人抬着花轿吹吹打打地从镇上大摇大摆而过，过路的人纷纷侧目，有人问：“这张员外家是有喜事？可去年他儿子不是才娶亲吗？”
　　“这可不是他儿子娶亲，这是张员外要娶那第八房小妾！”
　　“可这阵仗，哪里是娶妾室，这可赶上人家娶妻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张员外久病不愈。这娶亲是前些日子来的那位大师指点的，是娶来给张员外冲喜的，哪能像一般抬妾室对待！听说这姑娘年纪不大，还生得一副好模样，如今嫁与这五十岁的病老头子……啧啧……”
　　“你可小点声！一会儿让张家人听见了可有你好果子吃！这架势，人家小姑娘嫁过去也是吃香的喝辣的，你又怎么知道人家不情愿……”
　　阿摇混在人堆中听得拧眉。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转身拐到一僻静巷子里，再出来，成了一黑衣白发仙风道骨的拂尘老道。她抬起手来拂了拂道袍，满意地摸了摸白须，一扬拂尘，不紧不慢地朝张府走去。
　　日头高高挂起，张府迎亲的人才回来，可虽说是敲锣打鼓，这迎亲的众人却是没了去时的喜气洋洋。一个个灰头土脸的，帽子歪歪斜斜挂在头上，有的帽子都不见了，甚至张管家新做的袍子都被撕破了一大块，哪里有出府时的红光满面。一旁的喜娘发髻散的不成样子，走起路来也是一瘸一拐。
　　好不容易轿子抬到了张府前，门口摆着火盆，管家勉强带了一丝笑意，高喝道：“落轿，起轿门，新娘过火盆！”说着便使了个眼色看向喜娘，喜娘苦笑着脸，强忍着脚疼上去把轿门掀开，低声道：“夫人，扶着妇人的手，跨过这火盆入门罢。”
　　姜念听着乖顺地伸出手，扶着喜娘慢慢出了轿子，离那火盆两步远时，突然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两只野狗疯狂跑了过来，众人连忙去赶，哪里又来得及，野狗被家丁一阻更加失控，露出尖牙便撕咬了过来，众人瞬时乱作一团，不知是谁推搡着过来挤了喜娘一把，姜念顺手松开扶着喜娘的手往边上退了几步，喜娘摔在地上，哎哟直叫。管家看着这糟糕的场面脸色发青，大声呵斥着，却不知被谁撞到了一下滚到地上扭伤了腰，疼的额头冒汗说不出话。
　　张府内众人听到动静赶到门口，张员外一脸病色，眼圈乌青发黑，下人搀扶着他走到门口，手里还拄着一根精致的拐杖，大红色的礼服套在圆滚滚的身躯上，看起来分外滑稽。他气得脸色发青，拿拐杖使劲敲着地面，尖细的声音嚷道：“你们这帮狗奴才！这是在干什么！都给我住手！住手！”两绺八字胡气得直抖，又转头骂向管家：“你这没用的东西！让你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罚你三个月月钱！还不赶紧滚起来！”
　　管家心中叫苦不迭，正要说话，突然一只狗倏地穿过人堆朝着张员外扑了过去，“老爷小心！”张员外惊得无法动弹，众人吓坏了，却没有见到预料中的惨象，野狗突然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哀嚎了一声跑远了。张员外软了腿，扑通一声坐在了台阶上，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喘着气。
　　众人回头看，见一名黑袍道士立在不远处，左手胳膊上挽了一柄拂尘，另一只手上握着两枚石子，白发长须，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正是方才换了身装束的阿摇。他疾步走来，看向张员外，面色严肃道：“这位施主，可是今日娶亲？”
　　张员外适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刚要不耐烦赶人走，手一摆，旁边仆人小声道：“老爷，刚刚是这位道长出手赶走了疯狗呢！”于是他勉强压下火气，强做温和道：“正是。不知道长有何指教，若是方便可进屋喝杯水酒，权当是感谢道长出手相救。”
　　道士却是摇头，道：“不可不可，贫道观施主印堂发黑，脸色青白，似是久病未愈。若是今日娶亲进门，怕是膏药罔论，神仙难医！”
　　张员外一听这话气得瞪直了小眼睛，吹着两撇八字胡喝道：“你这道士！胡诌些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快把这人赶走赶走！”
　　家丁正要上前赶人，“慢！”道士看向一旁的管家，正色道：“若是施主不信，可问问这位施主。迎亲途中是否遇得狂风大作，路过树林是否险些掉入深坑，方才野狗失控，便又是一道示警，这亲，怕是娶不得的！”
　　管家瞪大了眼，顾不得腰疼，连声道：“是是是！老爷，正是如此，奴才一行人迎亲回来途中路过西林突然就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人都站不稳，奴才还险些掉进兽坑里，这袍子，便是在那坑边上挣扎撕破的，方才这野狗，也是突然间跑出来的。老爷，道长所言不无道理啊！”
　　张员外脸色白了白，“可这亲事，是秦大师亲自指点的……”他在秦大师身上可砸了不少银两。他看向道士，苦着脸道：“道长有所不知，鄙人久病不愈，是前些日子来了位大师亲自指点的生辰八字，说是成亲诞子去除妖邪，可是这姑娘八字算错了？”
　　“非也非也，这姑娘八字极好，只是与府中公子八字相冲，敢问施主，令公子可是乙酉年未时生人？”
　　“正是正是！”
　　道士点头，看了看盖头早被掀掉，呆呆愣在一旁的姜念，对张员外道：“如此这般，若施主执意要娶这位姑娘进门，只怕宅内生凶，最后落得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
　　张员外连忙道：“不知道长有何高见，还请指点鄙人一二！”
　　道长抚了抚长须，道：“却也简单，施主只需遣人将这姑娘好生送回去，切不可怠慢，这姑娘家中之物也莫再碰，日后莫再与这姑娘接触便好。”
　　张员外点头，“好说好说！可我这病……又当如何？”
　　“无妨，待贫道入府开坛做法，去除府中邪污，再吃上一炉贫道炼制的回清丹，自当不日痊愈。”
　　张员外松了一口气，喜道：“如此多谢道长！道长还请进屋上座！”转头看到愣在一旁的众人，斥道：“还不快按照道长吩咐的去做！把这丫头好生送回去！”又拧眉瞪了一眼摊在地上扶着腰的管家，啐了一声“没用的东西”，转身讨好着迎着道士进屋去了。
　　姜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众人手忙脚乱赶上花轿抬了回去，她有点懵，方才那道士看向她时似乎朝她眨了眨眼，可这道士，她也从未见过啊……她想了想，似乎这道士眉眼有些熟悉，像是谁呢？对了，“姐姐！”她猛然想到了什么，惊喜道：“是姐姐，一定是山神姐姐来帮我了！”轿子停了下来，姜念掀开帘子走了下来，这张家仆从把轿子放在姜家门口便跑了，连轿子都不要了。她有些担忧阿摇，听见屋内传来爹爹的咳嗽声，便顾不得其他，匆匆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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