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摇

　　阿摇是个小山神，住在摇山上一座破旧的小山神庙里。虽然说山神庙小了点破了点，可好歹也是这方圆百里唯一的神庙，因此来求愿的人倒是不少。阿摇平日就藏在庙里房梁上，听那些求愿的村民乱七八糟的愿望，什么西村的牛丢了，东村的羊不见了都要她帮忙找一找，这些都是小事，阿摇可以很快摆平，也为自己积功德，维持庙里一点可怜的香火。可日子久了，也见过不少奇奇怪怪的愿望，女子求良缘佳婿的，男子求升官发财的，甚至还有夫妻来求子的。阿摇初时听到差点没跳下去骂人，后来听多了便淡定了，她想，自己就是个小山神，哪那么大本事，那些人呐，也不动脑子想想，有那么大能耐的神仙会呆在这么个破庙里？阿摇也是无奈。
　　七夕这天，阿摇见证了二十四对来小庙里求姻缘长存的小情人，她在房梁上听得耳朵快要起茧，每年这一天，她这儿都要兼职起月老祠。阿摇面无表情地听完第二十五对的愿望，随手从屋梁斜绑的红布里扯下一条红绸扔了下去，她看着下面小情人又惊又喜，心里想，可别再来人求了，不然我这屋梁要秃了，不好看。
　　她看着这一对捧着红绸欣喜若狂地离开，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寻思着换个姿势躺一躺，又来人了。来的是个小姑娘，粗布麻衣，眉目清秀，约莫十五六岁的光景，手上还拿了个小包袱。还没等她猜想姑娘是来求什么姻缘的，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神像前，带着哭腔道：“求山神大人显显灵，保佑我生不了孩子嫁不出去！”
　　阿摇惊得趔趄了一下，一没留神就从房梁上砸了下去，直愣愣落到姑娘面前趴了一地。姑娘吓了一跳，惊道：“你是谁？”阿摇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咳了两声，佯装淡定道：“我自然是这庙里的山神，你这小姑娘好生奇怪，七夕不求姻缘求绝后，你爹娘知道吗？”
　　“山神……”姑娘有些不信，她盯着阿摇，青色的长袍上还挂着几缕没拍干净的灰，乌发上别了一支简单的木簪，高鼻樱唇，长眉入鬓，一双清亮的眼睛，怎么看都是一位貌美佳人。姑娘又看了看山神像，胡子快要掉到地上的老头双手拢在袖子里笑眯眯望着她，她又哭出来，“姐姐不要拿我开玩笑，我没有办法了，只能偷偷来求求山神……我……我听闻山神大人很灵的……呜呜……”
　　阿摇慌了，这小姑娘不信自己就算了怎么还哭上了，这传出去要是以为自己欺负一个小姑娘可就太丢人了，她急忙忙掐了个小术法，指尖簇起一小团火，凑到姑娘面前解释道：“小姑娘你别哭啊！我没有拿你寻开心，你瞧我真的是山神，我会法术。这山神像我来之前就有了，也不知是谁立的，不是所有的山神都是胡子一大把的老头的。”
　　姑娘止住了眼泪，打了个泪嗝，泪花还挂在脸上，抽噎道：“你……你真的是山神大人吗？叔叔伯伯说，山神大人帮过他们许多次，是你吗？”
　　“大人不敢当。不过多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举手之劳，举手之劳。”阿摇摸了摸鼻子，有些赧然，看着小姑娘还未擦干的泪花，从怀里摸出一方帕子，替她擦了擦脸，问道：“你为何不愿嫁人啊？还有这……生孩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小姑娘一脸难过，抱紧了手中的包袱，低声道：“镇上张员外突然生了一场恶疾，诊遍了大夫都不见好。前些日子来了个算命的给他批了八字，说是要找到八字相符的女子嫁过去给他生了孩子冲完喜就好了。算命先生给出来的八字，跟我的一样。前些日子张员外就派人来家里提亲，要我当他的第八房小妾，可他都快五十了。爹爹不愿，我也不愿。爹爹拿了棍子要把人赶走，他们人多，动手打伤了爹爹，爹爹腿本就有旧疾，如今旧伤加上新伤，身体越来越差了。我娘亲早早就没了，是爹爹把我拉扯这么大，张家人打伤了爹爹，爹爹不要他们的药，我不能嫁人，更不能嫁去张家，我要照顾爹爹。山神姐姐，能不能帮帮我？”姑娘哑了嗓子，眼中一片通红，又扑通一声跪在阿摇面前，抓着她的袖子，求道：“山神姐姐，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张员外很有钱，可他不是什么好人，他家里的小妾，被他打死过两个，他家的穷亲戚，去找他全都被他赶了出去。我要照顾爹爹，我不想嫁给他。”
　　阿摇连忙把姑娘扶起来，听完姑娘的话也是觉得荒唐，她拍了拍姑娘衣服上的灰，温声道：“你不要急，我会帮你，这张员外欺人太甚，是该好好整治整治。”阿摇蹙了蹙眉，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张员外怕是不信的。
　　姑娘一听眼睛立马亮了，握住阿摇的手道：“真的吗姐姐？姐姐你有办法？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阿摇被这小姑娘一声又一声的姐姐叫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活了几百岁的地仙了……不过她还是正色道：“自然不会，我可是山神，张员外再有能耐也是凡人，你放心，他奈何不了我。”阿摇朝外看了看天色，太阳落在西方斜斜正要下沉，又道：“如今这天色也不早了，你快些回家莫要让你爹爹担心，我今晚想想法子，明日你再来山神庙寻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姜念，爹爹叫我念念。我家就在西榆村村口，姐姐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只管来找我，念念绝不推辞。”姜念眸中亮晶晶一片，沙哑的嗓音也是带了笑意，突然间像是想起来了什么，急忙打开怀里的包袱，露出里面两个油纸包，包了两只大白馒头和一只烧鸡。她把油纸包塞到阿摇手上：“爹爹说过求神要心诚，我买不起什么好东西，这只烧鸡是我攒了很久的钱到镇上酒楼买的，馒头是我在家做的，本来是带来供奉山神的，如今正好给了姐姐，姐姐不要嫌弃。”
　　阿摇摇摇头，把东西塞回姜念手里，道：“神仙不用吃东西。你把这些拿回家，自己和爹爹吃了，正好补补身子。”
　　姜念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行不行，爹爹说了求人办事必定要有所出，没有他人白白帮你的道理。姐姐你就当尝尝人间的味道也好！时候不早了，我要下山了，明日我再来找姐姐！”说着便急匆匆把包袱往阿摇怀里一塞，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庙门。
　　阿摇还没来得及喊住人，便只能见姜念跑得愈发远的背影，她看着手里的东西，摇头失笑，这小丫头，姜念姜念，似乎听得有些耳熟，她拍了拍脑袋，当务之急是得帮小丫头想个什么法子，她得仔细琢磨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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