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王有病

作者:一双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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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4


      丹桂飘香,转眼又到中秋。
      中秋又称团圆节,有桂下赏月、饮桂花酒、吟诗、焚香拜月的习俗,在这天,少女们拜月祈求姻缘,希望配得佳偶,妇人则祈求韶华常驻,青春永葆,夫妻和美。

      每到中秋,庞嫣都让人做好各种口味的月饼,分赐给朝臣和宫人。今年也不例外,一大早,崇阳殿的宫使就将月饼送到避风台,以便临江王祭祀太阴星君。

      傍晚时分,真珠沐浴后,对镜梳妆,阿玉像往常那般束发,她止道:“还是梳髻。”
      真珠望着镜中盘着云髻簪着钗环宫花的宫娥,不禁想起她窝囊的一生,在容貌那般姣好的年纪,错失了良机。

      发髻绾好,衣冠齐整,真珠起身朝殿外行去。
      木樨枝头已经开满了金色小花,整个内宫都弥漫着好闻的香气,避风台前设好香案,香案上烧起宝塔形状的斗香,案角上的紫金炉中飘出一阵花香,菱藕、栗子、柿、月饼应有尽有。
      看得真珠腹中有些饥了,拿起一块月饼咬了一口,是桂花馅的。
      饼面上画着兔子,栩栩如生,她瞧着新鲜,再看别的饼,有画月宫的,嫦娥,桂花树......这些花样在晋宫却是少见。

      见她吃了案上的月饼,嬷嬷忙制止道:“大王,月饼是要等到祭祀后才可以食用的。”
      真珠瞥着一半的月饼,冷笑道:“从前都是贵嫔代孤祭月,孤是第一回,中大人又未提前相告,孤岂会知道。若实在不行,放回去就是。”
      说完,就把剩下的月饼归到盘中,淡定地抚去领口沾到的饼屑。
      “大王,这......”嬷嬷目瞪口呆。
      而仅剩一半的月饼诡异地躺在盘中,彰显着自己的与众不同。

      月亮挂在天幕中央,又大又亮,像一只圆圆的大银盆。
      真珠在女官的指引下做完祭祀,回到避风台主殿。
      庞嫣侯她多时了,坐在主位上,梳高髻,着白衣,表情一如既往的清冷。见真珠梳了发髻,也只是略略看了两眼。

      真珠上殿后,目光落在兰重益身上,他今日穿了一件同色的祭祀深衣,与平时并无不同,唯独脸色不大好。
      真珠不由地蹙起眉头,抿唇向他走去,到了座前却陡然止步,一脸震惊,进不是,退也不是。
      哪个粗心大意的宫人,竟忘了设她的座,她正要唤人,一个声音突兀响起。

      “臣拜见大王!”
      真珠循声看去,庞泽盛装伏跪,哪里还是崇阳殿上唯唯诺诺的年轻人。

      她的神色瞬间沉了下去,仿佛又回到那年初见。
      庞嫣亲自将他领进避风台,他穿着玄色礼衣,也是这般朝她稽首大拜。此后,他以侍从的身份留在她身边,无名无分,一直到生下应星,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牵制了她一生的儿子。

      真珠不开口,庞泽便一直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庞贵嫔声音淡淡,“庞泽,去给兰王殿下行礼。”
      “等等。”真珠看向庞嫣,“母亲这是何意?”
      “今日佳节,大王先坐下,待庞泽行过了大礼,自会明白。”庞贵嫔敛住笑意,目光直直地扫向跪着的人,“庞泽!”
      地上的人终于抬起头,支着膝盖慢慢起身,动作缓慢地向前挪动,停在兰重益的长案前,捧起银制的酒器。

      清亮的甘凛注入玉杯,在空中划出细长的弧线,庞泽执过杯,屈膝跪向对面的兰重益。
      “殿下,请饮酒。”
      酒从杯中溢出来,湿了袖口,他的声音在发颤,手也在颤抖。

      真珠大步上前,袖口却被一股力量牵住,真珠扭转头,不敢置信盯着拽住袖子的那只手,“你!”
      兰重益摇头,松开手,故作轻松地露出笑意,接过那盏酒,“多谢!”
      庞泽如释重负,退后一步,拂衣跪下,垂手至地,稽首一拜,顿首再拜。
      兰重益唇边噙上一丝苦涩,手上的力道几乎要捏碎玉杯,仰颈灌下酒液,味辛,但心里得的苦更甚。
      为了一个忍字,这杯酒,他不得不喝。

      庞贵嫔满意地笑道:“庞泽虽是我侄儿,但作为侍君还请殿下耐心教导,多担待。”
      “够了!”真珠再也无法忍受。
      看着把自己玩弄在股掌之间的庞嫣,擅自替自己做主的兰重益,心如寒冰。

      她以为曾经发生的一切不会再次上演,然而兜兜转转,还是无法避免。
      那种无力和压抑,让她崩溃。
      莫非,这就是她辜负兰重益的报应吗?让她再次经历曾经的苦痛。
      真珠咬牙道:“既如此,母亲就把庞泽放心地交给兰王吧,他的心胸能容江海,也能容下更多的庞泽。”
      她的目光森冷,艴然而去。

      阿玉抱着莲蓬衣,紧紧追在后面,“主君,夜凉。”
      “不要跟着。”真珠喘着粗气,身上止不住地颤栗。
      她越走越快,穿过大片梧桐林,在一颗枝叶繁茂的金桂下停步伫立。

      树下有一盏石庭炬,地面零星散落着桂花,真珠抬脸望着天,树上缀满金色的小花,在幽幽月色下散发出沁人的芳香。
      百年金木樨,可做菜肴、糕点、美酒,入药后有化痰、止咳、生津的效用,庞嫣尤爱,遍植临江宫廷。

      真珠抚着树干,趴在上面抽噎,又忽然抬头,拔下头上长簪挥刺向树身,“毁我,逼我......”
      阿玉捂住嘴,双目圆睁,不敢言语。

      “不杀庞氏,有如此簪。”
      真珠瑟瑟发抖,她咬着嘴唇,想起犹紫宫的绛桃树,想起长极殿孤苦无依的君父。
      眼睛湿了,她用手背胡乱地擦着,泪水合着血敷在脸上,狼狈至极。

      阿玉担忧不已,“主君,回宫吧。”
      真珠一言不发,撇开阿玉,攀着石块爬到了假山顶,背对阿玉,摸出箎,断断续续吹了一曲。
      曲中呜咽,多是人生不得意的潦倒,何去何从的困惑和迷茫。

      “团圆之夜,奏得未免也太凄凉了些。”
      傅倩在她身旁坐下,凑近她的脸,盯着血泪交错的面颊,摇头叹道:“看来很伤心。”
      真珠放下箎,很是不耐烦,“别来扰我。”
      “哎,我倒想走远些,不过看大王的样子,当真吓人。”

      傅倩取了绢巾,拿过真珠的右手,迎着月光小心地缠到伤口上。
      真珠挣了两下竟没挣脱,气恼地撇开头,“多管闲事。”
      傅倩笑道:“大王这般生气,莫不是出现了第二个宋嫚。”
      真珠怀疑他在自己身边安插了耳目,“别以为你消息灵通,就什么都知道。”
      她疼得吱了一声,“轻点。”
      傅倩放轻手上的动作。

      “南晋三尺童子都知道,我这个大王不过是个傀儡。”
      真珠停顿了一下,她的手已经包裹成一颗大粽子,“我一向顺她的意思,军政朝务由她全权做主处理,如今她在后闱也要安排自家人,这就罢了,公子竟也同意了,实在气人。”

      熟练地打上结扣,傅倩端详几眼,十分满意。
      “凭大王如今的情形,忤逆贵嫔无异于雪上加霜。”
      傅倩见过兰重益几面,人中龙凤,并非那等俗气人,“公子遇事沉稳,没有因突发状况就大失方寸,造成难以收拾的局面。反倒是大王赌气离开,也不给公子解释的机会,想必公子一肚子的肺腑之言无处倾诉,再者,大王心里烦恼,何不当面问个清楚。”
      听他一说,真珠也冷静下来,对他却还是硬声硬气道:“废话真多。”

      傅倩无奈地一叹,站起身,望着那一轮明亮耀目的霜盘,心中感慨。
      圆月皎皎照故乡,他又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和分散的亲人团聚。
      他拂了拂衣袍,“秋夜寒气重,大王早些回宫歇息,小人告退了。”
      真珠没搭理,目送傅倩走远,又独自坐了小会儿,唤阿玉回宫。

      “阿玉,你说该不该去问公子?”
      阿玉给她系好莲蓬衣,“小婢不知,但小婢觉着,主君处置这事未免有些孩子气。”
      真珠不悦地撇了撇嘴角。
      “罢了,还是去把簪子取回,别让贵嫔的人看见。”
      她拢住斗篷,往来时的路去。

      ...

      金簪费力地划下去,大约陷入树身一寸深,被剥离的树皮之下翻出鲜嫩的颜色。
      长簪已经弯折,留在树身里,散发着暗金色的光,如一把刺在人心的匕首,森然可怖。
      兰重益一把握住,慢慢拔下来,悄然掩入袖中,手掌却染上一片刺眼的腥红。
      他慢慢合拢手掌,闭了闭眼。

      待主仆二人寻到那颗金桂,树干上仅留下一条簪子划开的痕迹,簪子早不见了踪影。
      真珠想不明白,就这一会儿功夫,谁会取走长簪。
      “在地上找找看。”
      两人遍寻四周的草丛和树干,还是一无所获。
      真珠寻不着,气恼地回了宫。

      寝殿里看不见月色,烛台都点着,侍女在几上置的一盏鼎炉里焚起桂花香,幽馥的烟雾在空中袅袅飘散,熏染着庞泽的脸庞。
      庞泽沐浴过,安静地坐在茵席上。

      一早知道他要侍奉大王的消息,庞绾幸灾乐祸地和他讲起,大王对优僮是如何的暴戾厌憎,又如何戏弄虐杀。
      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有些怕,如今他夹在庞贵嫔和临江王中间,两边讨不到好处,处境堪忧,殿上又发生那样的事情,不知大王会如何待他。
      他正思考着应对之策,室外就响起侍女的声音,想是大王回了。

      庞泽还未起身迎接,穿着祭祀白服的真珠已经进来,在他眼前站定后,淡淡一瞥,目光冷到了眼底深处。
      庞泽俯首,真珠却背过身,拔下绾发的玉簪,打散发髻,胡乱脱下外袍。
      他抬眼的刹那,一枚白玉从脖子里滑落出来,阿玉替她摘下,用绢帕小心翼翼地裹上。

      真珠心烦意乱,看见庞泽更是火大,一脚踹开茵席,转身进了后殿。
      屏风后作起居注的女官见势不妙,忙来开导庞泽,“郎君要说些什么才好,这样才能得大王欢喜,就算不为自己,郎君也该为自己母亲想一想。”
      “是。”庞泽心冷到绝望,他初次觉得,儿时和母亲住的茅屋虽简陋破败,不能遮风挡雨,却是最温暖的所在。

      ...

      里市关闭后,丞相府迎来一位从临安而来的客人。
      呼延宗赫领着张伯恕将军避开耳目进入丞相府时,天已经黑透,庭阈未点灯,漆黑一片,只听见枫叶沙沙脆响,灌木丛传来两三声虫鸣。
      张伯恕整张脸都被玄色斗篷覆住,仅露出一把花白的长须,年纪虽老,仍是龙骧虎步,气势非凡。
      他是私下来见丞相怀肃,王宫中的人并不知情。

      怀肃将他迎到客室,张伯恕褪下斗篷后,同他把袂进屋,“老丞相可好?”
      怀肃笑道:“一把老骨头,不中用啦。”
      两位老友将近七年不见,眼中泛着盈盈泪光,他们对曾经的同袍情谊只字未提,但都表现在了脸上。

      家僮奉上茶水退出,呼延宗赫合拢门窗,在门前按剑静候。
      “陛下龙体如何?”怀肃关切道。
      “没什么大碍,明公不必担忧。”张伯恕抚着乱糟糟的胡子,饮完一盏茶水润了润唇,“我此番担任贲诏官,宣临江王入京朝贺新皇,陛下特别叮嘱,要让临江王先知此事,再入王宫宣召。至于谁来传信,明公可有合适的人选?”
      怀肃点头,“依照贵嫔做事的风格,还是先派人告知大王,以防不测。然而大王如池鱼笼鸟,不通宫外音讯,外臣女眷又都不能进入内宫,实在难办。”

      怀肃看了眼门前的呼延宗赫。
      呼延宗赫道:“我们与公子失去了联系,除此还有一人可行。他叫樊鲸,大王禁足之时,在暗中和我通过几次信。”
      “樊鲸可信?”
      “他是贵嫔跟前最得脸的红人,在前朝和内闱行走自由,最是方便,况且他曾受大王恩惠。”

      怀肃和张伯恕对视一眼,觉得可行,想到陛下启程南下,怀肃不禁动容,“陛下为救少君甘愿舍弃尊位,我等老臣也该鞠躬尽瘁,尽心辅佐少君才是。”
      “是啊。”张伯恕默了片刻,“陛下为给大王留后路,可谓是做到极致,这其中原委怕不只是歉疚那般单纯。不知明公可还记得,郁夫人蒙难时,明公曾保过她。”

      事关陛下,怀肃再清楚不过,但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逝去多年的郁夫人,“陛下淡薄皮相,独对郁夫人用情至深,我救她一命,是担心陛下会为她损伤发肤,一蹶不振。可惜啊,那场大火……十七年了,自郁夫人殁后,陛下精力不济,龙体抱恙,老臣实在忧心得很。”

      “谁说不是。”
      张伯恕感概不已,“在临安时,父女龃龉,陛下将大王逐出临安,宁可误会也绝不开口解释,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陛下众多子女中,有几位能得陛下这般庇护,赐她东部重地作封地,又不顾诸臣反对将明公您、窦王师、呼延将军、岑将军等骨鲠老臣安排在左右,怕她受到欺辱,如今得知大王陷于囹圄更是以退位作代价,要保她闯出困境。明公啊,难道您就从未怀疑过,陛下如此偏重临江王的缘由?”

      怀肃叹息,“不是没有过。”
      张伯恕看向怀肃,“在来的路上我想了许久,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联。”
      怀肃微笑,“是什么?”

      “记得一日,陛下与我等议事,抱了大王在膝上听政,博箸撒了一地,大王去拾的时候我看见她这个地方。”张伯恕指了指脖子,“佩着玉鹿,我以为看错了,便没放在心上,近日忽然想起这件事。”
      怀肃震住,“你是说,随郁夫人葬于火海的玉鹿出现在少君身上?”
      张伯恕点点头。
      “竟是这样的原因。”老丞相胡须轻颤,苍老的手抓在一块,担忧地看了看左右,低声道,“事涉宫闱旧事,还是不要声张的好。”

      ...

      翌日,呼延宗赫传信给樊鲸,樊鲸果然遵守承诺,收到密信后,第一时间告知避风台。
      真珠收到封泥的密信,展开阅览完毕,掷在炉中焚毁干净。

      晓星升起,宫人收拾寝殿,庞泽在殿中不声不响地用着早膳。
      真珠穿戴出来,看向安静用膳的庞泽,为避免发出喝粥的吸溜声,他一勺勺地舀着粥食,把匙放回碗中没有发出半点响动。

      真珠表情凝了一瞬,问道:“昨夜哪位宫长录册?”
      外间的女官闻声,趋步到帘下跪答:“臣吴氏值日。”
      真珠粗粗打量一眼,记起来,当时也是这个吴氏,害她身心桎梏,形同偶人,被庞嫣逼着和庞泽同房,直到生下应星才算结束。
      而今,她便如她所愿。

      “你该去崇阳殿复命了。”她揉着额,眉头始终展不开。
      吴女官唯唯退下,庞泽食不甘味,从座中站起,内侍连忙递上他的佩剑。

      “内闱中的男人不需要佩剑。”真珠道。
      她有意要给庞泽难堪,毫不在意他剧变的脸色,奋衣出了大殿。

      心情愉悦,四四方方的天也变得通透明亮起来,她吐出一口浊气,一个眼生的小内侍迎过来,埋头低语:“主君快去含德殿,赍诏官已经入宫。”
      真珠眼眸一亮,敛裙就往含德殿方向跑。

      快到前朝时,便看见迎面而来的庞嫣,两人都停下脚步。
      庞嫣望着她审视片刻,嘴角微翘,“大王一直想要摆脱我,岂不知,去临安才是大王真正的不归路。”
      真珠哂道:“何为不归之路?”

      庞嫣缓缓走上前,抬手抚上她衣襟,理好凌乱的穗子,“大王可曾细想,徐党主张削藩,必然要拿临江开刀,大王亲去朝觐,无疑是羊入虎口。只要大王开口拒绝,妾自有办法解决。”
      “如果太女真的将孤押作人质以制衡临江,母亲也一定会有办法吧。”
      她为了控制她,千方百计地阻止她去临安。可惜啊,她再也不是那个言听计从的傀儡了,既然两条都是死路,她也不要死在她手里。
      真珠挡开她的手,“刀山还是火海,孤也想亲自去走一遭。”

      赍诏官张伯恕宣诏后,真珠宣布三日后启程前往临安。
      决定无可更改,朝参过后,母女又在大殿上争执了一番,不欢而散。
      真珠回到寝殿后气闷不已,直至茹氏送来庞泽,埋藏心底的烦絮再次涌上心头。

      入夜后的避风台一片沉寂,铜鹤烛台里的火苗波动无声。
      真珠垂袖坐在榻沿,摩挲着箎,淡淡瞟着梳洗干净的庞泽,眸中淡然。
      只要庞嫣大权在握的一天,她就是她手中的牵线偶人,被提着戏耍,连闺中之事轮不到她做主。
      还有她可怜的长子应星,仅仅因为庞嫣的一个梦兆,被她捧杀,最终走上和她一样的傀儡之路。

      真珠握了握拳,胸口一阵钝痛,“待孤从临安归来,和贵嫔一战避无可避。”
      “主君。”一旁的阿玉不免惶恐,庞泽是贵嫔安插的眼线,主君怎能把心中所想坦诚公布。
      真珠抬手止了阿玉,盯着庞泽,“届时我会铲除整个庞家,杀了你。你尽管去向她告密,最好一句也不要遗漏。”
      庞泽静默不语,他的双眼中看似没有一丝起伏涟漪,但深处的痛苦,只有他自己能够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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