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

　　第十一章回家 （上）
　　梁均睁开眼睛的瞬间，看见的是林卉的头顶。林卉的头发很干净，偏黄，有一点毛躁，并不是那种广告里的顺滑模样。
　　梁均直起身子，倚着椅背看着熟睡的林卉。
　　有什么好看的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
　　于是摸过林卉胳臂旁边的那朵棕榈叶折的小花，花卉是玫瑰吧，折成的形状恰巧有些像个爱心。
　　这只棕榈叶玫瑰折了十折的模样，很不精致，形状也因此变得不像是花朵，而像是心。
　　梁均突然有个很自私的想法，想要偷偷把这朵小花藏起来，带回家去。
　　可是带回家，这样的花也没办法保存吧。
　　梁均叹了口气。
　　“小崽里，叹什么气。”
　　林忠言端着一个搪瓷大碗走了进来，搪瓷碗上有盖子，却挡不住香味四溢。
　　“我去给你们拿电扇。林卉怎么都睡着了。”
　　梁均摇了摇头。
　　“我去拿吧，爷爷，你去忙你的。”
　　“在我屋里，”林忠言指了指自己的房门，“你直接进去拿。有点重。插座在电视柜旁边。”
　　梁均顺着林忠言指的方向看了看，点了点头。
　　林忠言又走出去了。
　　电风扇是铁片的老风扇，和这套老房子一样，都像是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东西。
　　塑料的旋钮，铁皮的扇页，金属框架将扇页围住。
　　梁均原本想用一只手拎风扇，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像现象中的那样轻松，于是只能作罢，两手抬着风扇出去了。
　　电风扇刚打开，就发出轰隆隆的启动声，林卉也很快就醒来了。
　　她睡眼惺忪地望着梁均，好像梁均距离她有十万八千里一般。
　　“怎么了。”
　　“没事，你醒了啊。”
　　“你也醒了啊。”
　　林忠言正好又端着可乐鸡翅走进来，酱色的鸡翅泛着油光，林卉的眼睛也泛着光。
　　“洗手去。”
　　林忠言冲着两个孩子说。
　　水池在厨房外头，中间有一条小水槽，水槽边上有青苔，不注意看的话会滑倒。
　　林卉带着梁均走到水池旁，两人先后洗完手。
　　回到客厅的时候，林忠言已经把碗筷都搁置好了，每人碗里都有饭，梁均的碗里最多。
　　两人回来之后，林忠言就打开了桌上的陶瓷碗，热气疼疼的烧猪蹄呈现出来，如同《中华小当家》里的压轴料理。
　　猪蹄是和腐竹，豆结一块烧的，腐竹，豆结是便宜的豆制品，却因为和肥腻的猪蹄一起烹煮而变得精贵起来了。
　　肉的汤汁渗透进了腐竹，豆结里，吃起来甚至不比猪蹄本身的味道差。
　　一旁的丝瓜炒蛋，看上去清爽可口，与两盘肉放在一起，也解腻。
　　“多吃点。”
　　梁均坐在林忠言旁边，林忠言虽然不给他夹菜，却把这句话说了好几次。
　　林家没有相互夹菜的习惯，这点对梁均尤其受用。
　　猪蹄的味道没有想象中的油腻，表面的猪皮q弹，肉质软嫩，入口即化。
　　可乐鸡翅也做的很好，不比梁均家的保姆做的差，甚至更好。
　　“你擦擦嘴。”
　　林忠言将桌上的纸巾递给林卉。
　　梁均才抬起头看着林卉，她嘴上都是鸡翅的酱汁，似乎比起猪蹄，她更喜欢可乐鸡翅。
　　林卉吃鸡翅的时候异常认真，头埋得低低的，也不怎么出声。
　　她吃饭的时候，总是很认真的。
　　“爷爷，你手艺真好，做的比五星级厨师还好吃。”
　　梁均也是会说话的，恭维起人来，真的是一套一套的。
　　“你个崽子，真会说话。哈哈哈哈哈，我这个猪蹄和鸡翅都是秘制的，肯定比外面饭店里的好吃。”
　　“爷爷，你想过开个饭店吗？就做这种私房菜。”
　　“这倒没有，主要是开饭店时间太紧，屋里没人照顾林卉。”
　　“公，你就再等等，等我考上大学，就可以挣钱了。”
　　林卉向来不支持林忠言出去再找一份工作，从前有过，那些人欺负林忠言不识字，故意拖欠工资，还是林卉去找张叔帮忙，才林忠言才没被那些流氓为难。
　　县城有县城的方便，县城也有县城的不方便。
　　倘若想要通融，那么有钱打点，一切都可以顺风顺水地做下去；但如果你没有关系，也没有钱，那么你就是被压榨得体无完肤，甚至是死亡，也不会在第二天的新闻报道中出现的。
　　“吃你的饭。”
　　说完，林卉还不忘瞪梁均一样。
　　她也没有了早前对梁均的拘谨和尊重了，小孩太容易亲近了。
　　小孩们都没受过伤害，似乎对所有的人都没有戒心。
　　餐后，收拾完碗筷，林忠言就进屋休息去了，午休对于早起的人来说很重要。
　　“你们也睡一下，睡个半小时也好啊。”
　　林忠言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客厅里就剩下梁均和林卉两个人了。
　　“那花是你折的。”
　　梁均指着电视柜上搁置的花。
　　“嗯。”
　　“我也想学。”
　　“你怎么什么都想学，你这么闲的么？”
　　“嗯。就是闲啊。”
　　梁均已经自己拿了棕榈叶，他挪步，坐到林卉的身边，两人的手臂距离不过一两公分。
　　距离感很微妙，谨慎的控制着两个人的关系。
　　年纪虽小，却也懂得了男女有别，两人之间刚好的距离，说话也好，动作也好，都是刚好。
　　“你把这个从后头穿过来，然后重复。”
　　林卉嘴上说着不想教，却还是手把手的指导着梁均。
　　梁均是典型的聪明人，学东西很快，像骑车一样，他折的玫瑰也有模有样的。
　　从前的时候，林卉是失败过的，她学折棕榈叶的时候还小，那时候家里正是最苦的日子。
　　林忠言实在买不起玩具，就给她折叶子，林卉也有兴趣，就跟着学。
　　失败过好几次，终于摸索出了一点门道。
　　梁均却不是，他看上去就是精明的人。
　　“你都学会了。”
　　林卉没有体会到那种教人的乐趣，教梁均这样聪明的小孩，完全没有乐趣可言。
　　夏天的风带着挥发不走的热气渐渐涌进客厅里，林卉将风扇开到了最大。
　　风扇页威武地转动着，发出张扬的声音。
　　梁均坐在旁边扎叶子玫瑰都觉得这风扇可怕。但他见林卉心无波澜的样子，也咬着牙没问了。
　　“一点了。”
　　林卉百无聊赖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播报出了钟表上的时间。
　　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被风扇的声音给盖过去了，时间流逝的时候没有了声音，总觉得过的很不真实。
　　林卉是这么觉得的。
　　夏天，因为多了暑假也变得很不真实。
　　梁均迷迷糊糊的，眯着眼睛看了看那个钟。
　　“一点了？”
　　他慌张从椅子上站起来，摸索着身上，钥匙和零钱在他的口袋里发出丁零当啷地声音。
　　“我先走了。”
　　他似乎确认过自己没有忘记任何东西，三步并两步地跑出门去。
　　铁门被轻轻带上，梁均走得着急却没有急躁地关门，也没有发出更多地声音。
　　家教真的很好，林卉在心中感慨了一番。
　　这两天和梁均一块吃饭，她就看出来了，梁均夹菜的动作，吃饭的习惯都和林家不一样。
　　他筷子拿的很稳，夹东西都只是一口，吃鸡翅也不会沾得满嘴都是。
　　这些事情，林卉都学不会，林忠言有时候过于溺爱她了，以至于这些事对于她来说都不是需要在意的事。
　　隔辈之间的关系总是带着些宠溺的，林忠言即使和林卉再亲密，也不可能真的像她父亲那样的呵斥她。
　　县里的出租车司机都很懒惰，而且刮风下雨就要坐地起价，像这样的暑日，他们干脆就不出车了。
　　这些司机好像都不是靠开车营生的。
　　梁均跑到大街上，头上汗涔涔的，背后的衣服也因为奔跑出汗而湿了一片。
　　额头的刘海在这时候就显得格外地碍事，刘海耷拉在额头上，整个人都变得邋遢了。
　　来往的车辆都是横冲直撞的，梁均好不容易才等到一辆亮绿灯的出租车。
　　“这么热，要加高温费的。”
　　“随便。”
　　梁均没有和这个司机多说，他觉得能用钱完成的事情就不需要多费口舌了。
　　人嘛，不都这样。
　　他拘谨地坐在出租车里，车内是空调发出的冷气味道，灰尘好像可以通过鼻腔堆积起来。
　　在这样的车里，梁均呼吸起来都很小心。
　　他将车窗开了一个很小的缝隙。
　　车开了没多久就离开了中心的街道，梁均距离方凯越来越近，距离林家越来越远。
　　窗外的街景从脏乱的街道变成了光秃秃的大路，经过国道之后再拐弯就是方凯了。
　　出租车一直开到了梁均家楼下，司机见是住在这样的豪宅，自然开口要加钱。
　　司机一边滔滔不绝的抱怨，一边带着梁均在小区里绕着，直到梁均开口说“五十。”
　　司机满意的将梁均放下了车。
　　梁均飞奔着跑进了电梯，顶楼三层都是他们家，梁均住在最高那一层的一间房间里。
　　钥匙插进门锁的瞬间，梁均只觉得身后有一丝凉意。
　　“你去做什么了。”
　　梁非凡穿着一身运动服站在梁均的身后，他应该是从楼下健身房回来了。
　　“和同学打了会球。”
　　梁均打开了门，梁非凡理所应当的从他前头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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