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不透风

　　第10章骑车（下）
　　又转了三四圈，梁均的动作越来越流畅，速度也越来越快。林卉的表情就越来越呆滞。
　　“呲”的一声急刹声，梁均从小电驴上滑了下来。
　　“啊，你慢点啊。”
　　林卉连忙迎了上去，她关切地将梁均从地上扶起来，好在梁均是摔在泥土上，只是膝盖侧面擦破了点皮。
　　“莫事啵？”
　　林忠言在厨房里喊着。
　　“没，没有！”
　　梁均迅速地回应着，一边用手指抵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林卉不要说话。
　　“崽，去给他拿点药水。”
　　林忠言却没有听信梁均的话，但他听梁均的声音也知道没受重伤，也就没从厨房走出去了。
　　厨房里的灶火已经燃起，原本周末林家就会烧一两个好菜，今天来了客人，林忠言就更不会含糊了，猪蹄已经在锅里闷烧了，另外还准备了林卉最喜欢的鸡翅。
　　冰箱里有凉菜，炒个丝瓜炒蛋也就足够了。
　　林卉看见血仍是有些焦急的，跑进屋里乱翻找一通，原本记得红药水摆放在哪里，这时候也忘了。
　　“公，药水在哪？”
　　“右边小抽屉。”
　　梁均一瘸一拐的跟着林卉走了进来。
　　一股老房子特有的气味冲进梁均的鼻腔里。
　　屋里昏昏暗暗的，与院子里是截然不同的模样，院子里还有些生气，房间里却是又湿又暗的。
　　大厅的家具都像是从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木头都老得不像样子，林卉在翻找东西的时候整个柜子都在吱呀作响。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家电，墙上挂着钟，一台小的好像都看不清的电视机，笨重的置放在客厅的柜子上。
　　林卉就半跪在那个柜子前翻找药水，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医药箱。
　　医药箱是一个塑料的蓝色盒子，看上去倒是干干净净的，上层比较浅，放的都是拆分好的药片，下层则是红药水和酒精。
　　“过来。我看看。”
　　林卉的语气凶巴巴的，梁均却很听话，一瘸一拐的走了过去。
　　“让你开那么快。第一次骑车，就骑那么快，以后谁敢让你骑车？”
　　林卉絮絮叨叨的。
　　“你也是，明明知道是拐弯，耍什么帅。你看你膝盖这肯定得留疤啊。”
　　“不会的，我不太留疤的。”
　　梁均看着林卉像连珠炮一样的说着，就忍不住想要逗她。
　　林卉手上的棉签一用力，梁均就倒吸了一口冷气。
　　“看你留不留疤。”
　　“知道了，我之后肯定不会骑这么快了。你轻点。”
　　林卉是蹲在地上给梁均擦药的，以前爷爷出摊受伤的时候，她也经常这样给爷爷上药。
　　梁均却觉得不自在，别过头，不敢看林卉。
　　“你起来吧，我自己涂药就行了。”
　　“你弯的了腿？”
　　梁均尝试了一下，觉得确实有些难度，因为受伤的地方刚好是在膝盖附近，牵动着皮肉。
　　林卉用酒精把梁均膝盖周遭清理了一遍，然后再用棉棒沾上了红药水给他涂满了。
　　“用得着这么多么？”
　　梁均看着她勤恳涂药的模样，笑了起来。
　　“伤口周围也涂点……比较好。”
　　林卉下手也没轻重，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把一个小伤口，涂成了一大块的红药水。
　　她有些紧张，梁均的小腿很白，像女孩子似的，林卉近距离看的时候更是觉得像玉砌的一样。
　　他腿上连一个蚊子块的疤痕都没有。
　　林卉的小腿上有几个伤疤，小时候摔的，蚊子咬的，总之没有这样的白嫩。
　　她有些嫉妒。
　　于是拿着棉签的手，不自觉地就用上力了。
　　“诶。”
　　梁均实在忍不住了，拍了一下林卉的肩膀。
　　林卉这才反应过来，松了手，把棉签往垃圾桶里一扔，没扔进去。
　　“噗。”
　　梁均见林卉失手的模样又笑了起来。
　　林卉板着脸，将棉签从地上捡了起来，从新扔进垃圾桶里，紧接着一个眼神瞪在梁均的笑容上。
　　“我什么都没看见。”
　　梁均装着在看四周，给足了林卉面子。
　　只是这客厅的四周也没有什么可以着眼的地方，梁均看着墙壁上欲落未落的油漆块，心里竟然生出了一种异样的情感，有些酸楚。
　　终于在八仙桌上，梁均发现了几只翠绿的小东西。有蚱蜢模样的，有玫瑰模样的，都是翠绿色的，看上去很通透，清新。
　　“那些是什么？”
　　梁均指着桌上的那些小东西，他距离比较远，并不能看清那些东西的材质。
　　像是玩具。
　　“棕榈叶编的蚱蜢和玫瑰啊。”
　　林卉在收拾东西，只是顺着梁均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
　　“诶，你去拿来我看看。”
　　“你自己不会拿？”
　　“我，我腿疼。”
　　梁均用撒娇的口吻喊着林卉。
　　“卉卉～”
　　“得了。”
　　林卉嘴上虽然这么说，却径直走向了八仙桌。
　　桌上摆着两只蚂蚱，一朵玫瑰，玫瑰花是林卉折的，蚂蚱是林忠言扎的。
　　林卉从边缘将它们拎起来，抵到了梁均面前。
　　“你爷爷扎的吗？他真厉害啊。”
　　“嗯，我爷爷是很厉害的。”
　　“他还会做油饼子，饺子，会用叶子吹曲子……他会做好多好多的事。”
　　梁均看着林卉的侧脸，林卉依着客厅与院子之间的那扇木门，木门很重，用一个铁钩固定住，林卉微微用手指撑着木门，轻轻的靠着，衣服才不至于被木门上的木屑，油漆弄脏。
　　“你家就你和你爷爷吗？你爸爸妈妈呢？”
　　梁均不过是随口问的。
　　“他们死了。”
　　林卉说这话的时候也很平静，好像在说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像是在说古代的某个诗人或者是战争时期的某个军人，死了而已。
　　“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害的。”
　　林卉伸手摸了一把梁均的头发，他的刘海松松软软的。
　　她心里对这句话是否有感觉，林卉自己偶尔也会思考这个问题。说起父母辞世，林卉并没有更多的想法，她不觉得自己多可怜，也不觉得自己没有父母缺失了什么。
　　她年纪还太小，甚至不懂，没有父母意味着什么。
　　林忠言将她生命中的父母空缺填补得很完整，家里什么都有，并没有什么不好的。
　　就像现在空气中飘荡的肉香，别人家有，林家也有，林忠言的手艺甚至比很多当妈妈的都好。
　　“……对不起……把你的小蚱蜢弄坏了……”
　　梁均怯怯地抬起头，望着林卉的眼睛。
　　原来他没有在意。
　　林卉看着梁均手中的那只翠绿的小蚱蜢，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让爷爷再扎就好了。你腿上还疼么？”
　　“不疼了。”
　　“你下次记得拐弯一定要减速，哪有你那样瞎冲的。”
　　“知道了。你爷爷今天做什么好吃的呢。好香啊。”
　　“猪蹄吧，我觉得像。”
　　“猪蹄？”
　　“嗯，回来的时候我见爷爷车上挂了猪蹄。”
　　“我还以为这种菜只有厨师才会做。”
　　“我爷爷什么都会。酱肘子，烧鱼头，我爷爷烧的鱼头，又鲜又……呲。”
　　林卉说着，咽了咽口水。
　　“噗，卉卉，口水。”
　　“谁是卉卉？”
　　“你啊。”梁均也伸手摸了摸林卉的头发，很细很软，一点也不扎手。
　　林卉在他的手指刚要碰到自己的额头的瞬间躲开了，她跳得老远，一副受惊的兔子模样。
　　“你车子还骑么？”
　　“不了吧，我这腿骑不了吧。我回家就让我妈给我买一辆，以后来接你玩。”
　　“那我还车去了。你就在这呆着，哪都别去。”
　　林卉指着梁均的腿，叮嘱到。
　　“好，我哪儿都不去。”
　　梁均的笑常见，真的笑却少有，他真的喜笑颜开的时候，也是在林卉身边的时候。
　　他发现这点的时候就想一直呆在林卉的身边。
　　梁均觉得她可怜，又觉得她可爱。
　　像林卉这样的女孩也很多，不过梁均刚好遇见了她，所以她就变得不一样了。
　　厨房里的香味越来越浓郁，梁均坐在客厅里，阳光被阻隔在门外，亮光如何也照不到屋内。
　　老房子，设计的布局非常不合理，密集地聚集在一块土地上，哪一栋也分不得充足的阳光。
　　各种虫鸣和蝉叫不知炎地越来越响。
　　梁均看见一只疲惫的蚊子飞到自己的胳臂上，停留。
　　他动了动手臂，那只蚊子又很懒散地飞走。
　　这家人家真奇怪，连蚊子都这样随意。
　　梁均不再端坐着，而是后背往椅背上一躺，四仰八叉地坐着，尽力舒展着身体。
　　时间在这个房间里被放慢了……
　　林卉走进院子的时候，梁均已经睡着了。
　　他俯在自己的胳臂上，刘海遮住了眼睛，嘴唇微微张开，均匀地呼吸着。
　　林卉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
　　关于梁均为什么要来家里吃饭，为什么要跟自己学骑车，为什么要这样亲近自己，她都没有细想。
　　梁均什么都有，林卉什么都没有，他伤害不到她。
　　于是林卉坐在了梁均的对面，手里把玩着棕榈叶，又重新折了一朵花。
　　渐渐的家家户户都燃起了灶火，各式的香味顺着风飘进院子里，流淌到客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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