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神仙

　　次日，郯容也来跟她辞行，说被他父亲逼着去军中历练。他苦哈哈的十分神伤，又不敢违拗。

　　自那日后，言宛再也没有离过自己屋子，饭食都是樱雪送进去的。别人都当她死了挚爱，消沉不可自拔。

　　是的，确实不可自拔，可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做，若不手刃仇人，她怕自己会被仇恨活活烧死。

　　除了吃饭睡觉，她几乎都在练功，放下床帐，让人以为她在睡觉。

　　但凡女人感情受了点重创，都是以睡觉疗伤的，因此，府里的人都深信不疑。

　　玉珽来探视过两回，见她精神不济，以为伤心过度，好言宽慰了几番。

　　直到司徒歇将一个消息带来，她才撩帐下床，走出院子。

　　那消息是，翼人自西秦一役后，蛰居了段时间，之后又突然出现在了嶷山，故伎重施，一入夜便去上旸军营地撒毒粉。因上旸军有前车之鉴，未让他得逞，他便一路沿小昆仑东来，遇村庄劫掠，遇城池撒毒粉，最近一回出现，是在洛京北面的尧城。

　　尧城，那可离洛京不远了。翼人一路东来，目的再明显不过，乱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奔着玉珽来了！

　　言宛认真吃了顿饭，盥洗穿戴好，站在廊下望着北边的夜空，脸上狞开嗜血的笑。

　　鸟人，我等你等得望眼欲穿，你可知道？

　　当夜，她就飞上落霞宫，栖在了一株百年蜡梅树上。

　　这株梅花树位置独好，四面无遮无拦，南能俯瞰整个京城，北能远眺翼人来的方向。

　　正值满弦月，月色映着雪光，天地间一片莹华，她让银服弟子日夜盯紧天空，自己也在层层梅花间，瞬也不瞬地盯着天空。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翼人出现时正是四日后的清晨，必定是掐着上朝时间来行刺的。因为除了上朝的路上，玉珽暴露在室外的时间很不定，而翼人，单枪匹马杀进宫殿也没那本事。

　　值夜的银服弟子一溜小跑过来，紧张得语无伦次，

　　“东越王，那，那……”

　　“我看见了。”

　　言宛示意他噤声，盯着翼人的身影，凝神等待。

　　此时天已大亮，因那毒粉一事，宫里必定也在时刻警戒，翼人知道时机稍纵即逝，飞得很快，而言宛也知道自己的时机转瞬即逝。

　　今日有场望朝，在大兴殿举行，见翼人已在收速，言宛急忙唤出大侠，跃上岛背。

　　落霞宫与大兴殿只有一个宫城的距离，大侠扇起的气流将翼人掀了掀。翼人回头一看，正欲拔剑，被大侠一翅拍飞。

　　大兴殿前已百官云集，正排着班次准备进殿，头顶一幕出现得迅雷不及掩耳，他们还没清楚状况，就见一物从天坠下，吓得“轰”一声避至两旁。玉珽亦已到殿檐下，面色紧冷，瞧着这一幕。

　　大侠这一拍十分刚猛，就是一座屋子也能被拍飞，那翼人倒强悍，眼看就要坠地，又一个旋身冲天而起，寻了个距离停住，从身后拔下弩机，朝玉珽举起。

　　这一套动作完成在电光石火之间，瞬间弩｜箭齐飞，眼看玉珽就算立刻转身进殿也已来不及，禁卫虽多，难保乱箭之中不会射中一支。群臣惊呼尚停在口中，下一秒却见箭悉数停在空中，如漂浮在静水之中，一动不动。

　　只见言宛轻飘飘落地，手一扬，将箭一支支收入手中，手再一扬，那些箭又脱手而出，直直飞向翼人。

　　她动作极随意，几乎没使上分毫力道，那箭却飞得极快极准，夺命一般。

　　翼人自是扇翅躲避，哪知那些箭亦会拐弯，如影随形，不蜇到人不罢休。

　　言宛好整以暇地望着天上一幕，缓缓咧开一抹笑，森然得像个刽子手，只等将人凌迟得差不多了，再一刀剜下心头肉。

　　“宛宛，小心！”

　　见翼人急中生智，掉头向言宛飞来，显然是想将箭往言宛身上引，百官发出惊呼，玉珽亦冲上来两步。

　　言宛依旧迤迤然的，弯腰捡起翼人掉下的剑，一等箭簇飞至跟前，便魂力一撤，剑同时刺出。

　　她于刀剑功夫稀松平常，三脚猫不如，但每一下运上了魂力的剑招摧枯拉朽，气势磅礴，剑风所过处，袍角翻飞。

　　她每刺一下，嘴角便绽开一抹笑，眼里血气越来越浓，终于抑不住沸腾的杀意，用魂力卷出每个侍卫的佩剑，天女撒花般地向翼人砸去。

　　她的魂力已如脱僵野马，佩剑横着、竖着、侧着，杂乱无章地砸在翼人身上，割出道道血痕。她犹嫌不过瘾，又卷起一道魂力将翼人压制住，挥剑千刀万剐。

　　那道魂力只支撑了两秒便散了，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可杀红眼的人就算把自己当剑使，也要将对方碎尸万段。

　　玉珽瞧出不对劲，急忙指挥禁卫军增援。

　　那翼人身手也甚了得，招招应对得铿锵，但终撑不住人多势众，只能展翼逃逸。

　　当众人以为言宛必定指挥大侠去追时，她却用魂力卷起两柄剑，一左一右朝翼人的翼膜割去。翼人坠地时，她也瘫到了地上。

　　“言氏族长……”

　　翼人疼得肩胛骨猛颤，说不出话来，血浸透黑衣，淌在脚下，放眼望去，打斗过的地方全是他的血迹。

　　“后悔杀了萧长思吗？”

　　言宛叫侍卫制住他，狞笑着捡起一支箭，狠狠刺进他小腿。她知道箭上是淬了毒的，就如同那支要了萧慎命的箭一样。欣赏着翼人癫狂的痛苦，她像渴极饮了口甘露，十分舒爽，又捡箭刺了一支。

　　她一支一支地刺，乐此不彼，只到箭尽，才发现翼人已气绝，皮下一片青黑色。

　　她拧眉怔怔站着，像怒气还没宣泄完，出气口已关毕，让人抓心挠肝不知该如何好。

　　众人骇然望着这一幕，眼下惊骇的已经不是刺杀的惊心动魄，而是东越王的疯狂样。

　　玉珽走过来，拖住她的手臂，

　　“宛宛，可以了。”

　　见言宛还是固执站着，让人将翼人尸体拖了去。

　　一场刺杀惊险落幕，旭日升起，早朝依旧，大兴殿内典仪已在喊“趋——”，朝臣纷纷进殿。

　　“宛宛，你怎样？”

　　玉珽见她目光涣散，似已不支，扶住她。

　　言宛想摇头，想说自己没事，想推开他的手，无奈灵魂像被抽空似的，身子不由往下坠。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玉珽的手臂，将她拦腰捞住。

　　醒来时果然又在姬末的寝殿，每每她魂力透支，玉珽总将她往落霞宫送。

　　他日理万机，自然没在跟前，但一会儿便来了，站在床边，欣喜地注视着，

　　“宛宛，你救我一命，想让我如何谢你？”

　　到底是东越王，身份比肩，他说话很知分寸，没说“卿救驾有功，想要什么赏赐”之类的话。

　　言宛侧身朝里，装着还渴睡，

　　“与陛下无关，是我想杀他泄愤。”

　　头顶声音顿了好一会儿，又道：

　　“我已追封萧长思为九嶷县公，爵袭三代，他无子，便让他侄子袭了。我知你不稀罕，但也是我的补偿之心。”

　　装睡装久了，真的会昏昏欲睡，只听玉珽又道：

　　“萧长思出征前，听你们在凌烟阁的那番话，以为你心中的人并非是他，或是玉琰，原来竟是我想错了。宛宛，逝者已矣，你节哀！”

　　猜吧，猜吧，言宛意识越来越糊模，后面的话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离开落霞宫是两天后。魂力这种东西，若源泉没坏，是可以源源不断汇集的。

　　当所有人以为她手刃了翼人，一腔仇恨终于可以平息时，她却与樱雪说，她要去一趟嶷山，若没回来，就当她死了。

　　说完，乘鸟上了云霄。

　　天气已冷到极致，意味着离春暖花开不远了。一旦北地冰地消融，小昆仑天堑不再，各妖国又会有所动作，到时增援玉琰的边军又得回戍地，白民军滚滚南下，一马平川。

　　越往西，空气越干，越往北，朔风越紧。洛京的人还有心思扫扫门前雪，嶷山的人却压根没有，因为那雪根本没法扫。

　　越接近小昆仑，那白色便越厚重，千里冰封。

　　越过嶷山城时，言宛不由自主让大侠飞低了声，想看看萧家的旧宅，可惜整座城池被大雪覆盖，什么也辨不出。

　　越过西城墙时，她见城楼上灯火通明，随意瞥了眼，恰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着铠甲，伫住在城堞边上。

　　大侠飞得极低，堪堪贴着城楼而过，巨大的身影自然惹人注意，那人也发现他们，目光捕捉到了鸟背上的言宛。

　　只见他神色大骇，身子刚动，大侠已风驰而过，再回头，城堞上的人影已成黑点。

　　半年未见，玉琰已长了髭须，风霜满面。

　　城外，营帐如国界线般布了老长一路，直到洛水边。

　　她继续往北，在九嶷山脚下，找到了唯一有灯火的所在，九嶷宫。

　　据可靠消息，白二御驾亲征，就住在里面。

　　一千年前，他的先祖丢了这座皇宫，他又抢了回来，正意气风发吧。

　　月如钩，还被乌云遮去了大半，四下漆黑。大侠悄无声息地落在金辕殿旁的角落里，但还是被巡夜的士兵发现了。言宛隐在檐柱后，听他们道，

　　“是一只翳鸟。”

　　另一个哦了声，

　　“别过去，少招惹那畜生。”

　　妖族发迹于嶷山，所以他们的官话基本就是嶷山话，与上旸官话也相似。

　　因为两人不敢靠近，言宛顺顺当当地绕到了后殿，朝暖阁走去。

　　她认定白二会在暖阁，是因为群翳宴那会儿，最尊贵的大祭司是歇在那里的。九嶷宫粗犷陈旧，唯有那一处修缮过，精巧宜人，温暖如春。

　　靠近暖阁时费了点事，过道上士兵不断，幸好大侠闹出动静，将人引开了片刻。更幸运的是，暖阁的门虚掩，正好容一个人挤进去。

　　她轻松进了暖阁，以为迎面便是白二的脸，一番打斗瞬间便起，不想她正持刀以待，里面却空空如也。

　　暖阁里烛火通明，却没有人。

　　她四下望了望，案上的纸字迹犹湿，人应当是刚出去的，说不定马上就会回来，便往屏风后一蹲，准备来了偷袭。

　　这屏风她印象深刻，上绣云上苑风景图，边上还有落霞宫一角。那年群翳宴，她既不知云上苑，也不知落霞，对着屏风向姬末问这问那甚是好奇，一晃已是六年。

　　四下寂静，她越蹲心越发沉，以为白二或许根本不在此处宿夜，便四下打量，准备找找权杖是否藏在这里。

　　这一找，眼睛立即对上了一根墨黑莹润之物，正是旸帝权杖。

　　权杖被搁在墙边的架子上，如一件寻常的工艺品。

　　言宛觉得诡异，妖国多少细作前仆后继地死在苍梧陵，包括白二的姑姑龙姒，就为了得到这根权杖，这么掉以轻心不合常理。

　　翟玉黑中带紫，通体莹润，言宛看了二十多年的翟玉面具，对它的光泽十分熟悉，审视了片刻，确定不是假货，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她心“通通”猛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在将要走到架子前时，暖阁的门突然关上了，没有人也没有风，甚是离奇。

　　于是同时，一个声音从身后响起，

　　“言娘子，一别多年，你可好。”

　　她猛回头，只见刚刚还空空如也的案边，凭空多了个人，白衣白发白肤，风流倜傥，不可一世。

　　言宛被那身纯白刺了一眼，

　　“白二！”

　　虽然早知白二是假名，她还是习惯这么叫他，瞬间拔剑对准了他。

　　他却不紧不慢地去取架上的权杖，对她斜视一笑，睥睨众生，

　　“我刚刚一直在床帐后看你，你竟没发觉？”

　　六年不见，他还是喜欢猫玩耗子似地捉弄她。

　　“唔，”

　　他取下权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

　　“你样貌上竟无任何变化，果然是真正的神族！”

　　他眼里大放异彩，还是从前的风流形状，可到底不再年轻。这六年，他争权夺利，运筹帷幄，驰骋疆场，过早地刻上了风霜。

　　从前来上旸，他都是以黑发示人，如今一头白发，只觉更像玉琛了。

　　也不知他知不知道，他那个外甥已经死了。

　　言宛丢掉剑鞘，二话不说杀过去。他用权杖对付了几招，一使力将言宛格开，挑着眉角讶异，

　　“你就是用这花拳绣腿杀了姜风的？不如今日让我见识见识所谓的神族魂力。”

　　翼国王族姓姜，他说的姜风应该是那翼人，消息这么快便传到了，可见妖国在上旸亦有密探。

　　门外脚步声纷沓而至，一群侍卫将门推开，抽刀待命。

　　白二掠了他们一眼，

　　“候着，没我命令，不许进来。”

　　说完，将权杖插入腰中，从案下拔出剑，笑容倜傥，

　　“当初你若答应作我王后，哪还有这场大战。你今日自投罗网，还不是一样得当我的王后！当初在嶷山时我就说过，你注定要嫁给我。呃王后，萧长思之死，你可后悔？”

　　“后悔。”

　　言宛心头一颤，眼里腾起火焰，

　　“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所以我替他报仇来了。”

　　一边暗暗运起魂力，欺身上前，

　　“自从知道萧慎喝的那碗催｜情药是你唆使的，我便日日想见你。白二，有生之年能见到你，我真开心，能在你身上捅上几刀，我更开心！”

　　白二无谓一笑，瞄了眼门外层层围困的侍卫，

　　“可你也出不去了。”

　　言宛眼里的火焰越来越盛，

　　“无所谓……”

　　最后一个字出口的同时，她整个人已经卷着魂力冲了过去，身周的力道排山倒海，她不信白二能顶得住。

　　她不指望杀了白二之后，还有杀出重围。她不是旸帝，没有席卷天地的魂力，这几天速成的微末道行顶上半柱香时间已是极限。

　　剑尖未至，白二果然已被冲得踉跄后退一步，手往案沿上一扒，旋身躲开冲击力。

　　言宛紧追而上，剑招连贯使出，招招能一出毙命。

　　门外的侍卫骚动起来，想来紧张，犹豫着要不要救驾，但看白二未下令，终还是不敢违命。

　　暖阁本就不大，帏幔被魂力卷起，扯得哗啦作响，白二只一路躲避，不出暖阁，也不让救驾。

　　言宛有些焦急，怕自己撑不了多久，遂将魂力凝至极至，准备一蹴而就。

　　这一次总算将白二逼入墙角，手上的剑随即掷出，“呲”，没入白二的身体，比她预想的略偏了些，是肋下，并非要害。

　　血从白袍中渗出，刺眼且妖冶，白二呲了呲牙，竟笑了起来，这才命令侍卫，

　　“将她活捉！”

　　言宛无法两面出击，只能先应付蜂涌而至的侍卫，挡了两波，魂力就开始不支，整个人虚脱得像要晕过去。

　　她想起大侠还在外面，拼着最后一丝魂力冲开窗扉，跃了出去。

　　窗外是殿廊，除了侍卫，还有不断赶来手持火把的士兵。原来九嶷宫靠近暖阁是白二的贴身侍卫，外围则是士兵。

　　金辕殿外不知何时多了几十只翳鸟，铺天盖地地捕杀士兵，一条条人影被凌空拎起，又被高空掼下，而翳鸟也在密集箭雨中伤亡惨重。

　　战场上用的弩机都十分强劲，五十米之内能刺穿城垛，翳鸟若肯躲避，肯定毫发无伤，偏它们非要接近地面。

　　混战中大侠不知去处，翼风又扫得人睁不开眼，言宛陷入包围圈，一边用剑乱砍，一边大喊“大侠”。

　　幸亏围捕的侍卫不敢对她下重手，但她也决计没有逃跑的可能。

　　“外面是何状况？”

　　窗里传出白二忍痛的声音。

　　有人回答，

　　“王上，突然来了几十只翳鸟，一千兵士上百台弩机都难以招架。”

　　白二闷哼一声，估计有人在为他处理伤口，

　　“那就多调些人和弩机过来，那些鸟定是刺客的翳鸟招来的。”

　　可那人又说，

　　“上旸军突然夜袭，剩余的人和弩机都去迎敌了。”

　　言宛这才想起，这里临近翳鸟的栖息地，翳鸟又十分有灵性，定是大侠的娘来帮儿子了。可上旸军突袭，怎么赶得这么巧？

　　她已精疲力尽，左支右绌，一条铁索突然甩过来，将她拽倒在地。

　　“哐当”，剑落地，她跌在地上，手臂几乎要被铁链硌断。

　　侍卫蜂拥而上，眼见就要将她五花大绑，一声呕鸣炸响天空，大侠杀开重围飞过来，所到之处，人体翻飞。

　　“大侠！”言宛嘶声挣扎。箭雨也跟着飞向这边，尽被大侠的大翅挡住，她朝它喊，“你快跑啊！”

　　她知道那些箭肯定扎进了它的背里，它再勇猛，也不过血肉之驱，再不走，会死在这里的，刚刚就有一只小翳鸟翅膀中箭，掉下来后被乱枪戳死了。

　　大侠两爪一挠，挠开侍卫，将她拦腰抓起，飞上天空。

　　她身上缠着索链，索链两端还被侍卫握在手里，于是一串人跟着腾空而起。当然，那些人在大侠一声低唤后，都被其他翳鸟抓落，估计利爪穿心了。

　　言宛意识模糊，紧盯着暖阁的窗口，只见白二捂着伤奔至窗前，雪白的身影越来越远，她终是不甘心，眼一闭，运起所能运起的最后一丝魂力，将铁链席卷起去。

　　剩下的场面她已无法用双眼目睹，就像刚练魂力那会，她道微技末，不闭眼就没法凝结魂力，只能用神识探查四周。她脑里最后一点印象是索链向白二飞去，将要到他颈边时，画面隐入白茫，她再次魂力枯竭了。

　　这一睡不知多久，醒来时是在一个大洞穴里，周围全是翳鸟，暖烘烘地围着她，见她醒来，全咕咕地调转鸟头，看向她。

　　大侠趴在它身边，羽毛上全是凝固的黑血，它娘正在用嘴帮它上草药。

　　“大侠……”

　　言宛颤着声唤了下它，见它睁眼望过来，泪瀑然而下。

　　它还活着，真好。

　　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没地方去问，走到洞外，发现四周全是白茫茫的雪峰，除了天空，一览尽白。

　　瞧这山脉的高度，应该小昆仑吧，她心想，只不知是哪一段。

　　洞口寒风侵骨，她正想往回走，脚被一根铁链绊了下，拾起一看，原来就是捆过她的那根。她记得逃出九嶷宫时，自己连人带铁链被大侠抓起，铁链的那一头她想用来勒死白二，结果不知下文。

　　她顺着铁链摸出洞外，发现链子的另一端埋在不远处的雪里，她扯了扯，竟从雪里扯出一具尸体。

　　尸体的脖子被铁链缠着，指节分明的手还紧紧抓着链子，分明是被勒死的。

　　那尸体通体雪白，若不是胸腹处有片血迹，几乎能和雪融为一色，虽已肮脏不堪，但因低温下保存得尚好，一眼就辨出是白二。

　　她心揪起，猛烈抽搐。以为看到他死会很开心，不想竟这般难受。是因为他死了，萧慎也无法活过来，还是因为就算他死，也难以平息自己的悔意？

　　之前她可以将一腔恨意推在这个始作佣者身上，可等始作佣者死了，她拿什么麻醉自己的悔意？

　　翳鸟都踱出洞来探看，她想将白二重新埋进雪里，这才发现他真正的死因不是被她勒死的，是被翳鸟杀死的。

　　他肋下的伤口被处理过，割开的布料下能看到上了药的纱布，而另一个伤口却洞开着，就在心脏部位。

　　过程的惊心动魄已无从得知，反正他死了，她还活着。

　　她另刨了个雪坑，将白二拖入，这才发现他身下还压着件东西，是权杖。

　　言宛慢慢捡起，失神地站在雪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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