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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首
次日一早无朝会,言宛原本打算批折子的,想到司徒歇的事,结果去了承恩殿。
郯容昨夜不知怎么风流快活了,直等她喝完了两盏茶,日上了三竿,才强撑着精神出来,单衣外披了件大氅,人还迷糊着,
“妹妹无事不登三宝殿……”
打了个哈欠,
“定是有十万火急的事……”
又打了个哈欠,
“可是太子又要娶你……”
最让他日夜不安的,就是有一天可能要娶她。
言宛不答他,只模棱两可地问:
“司徒歇还在你那里?”
郯容与困意搏斗还自顾不暇,脑子转不过来,半天才灌了口她喝剩的茶,勉强清醒了些,
“司徒歇?哦,他呀……前几日不见了。妹妹何故问起他,可是想要他,我已将他送人了。”
于是将事情颠来倒去讲了个大概。
原来半年前他将司徒弟歇赎出,又被言宛拒绝,正不知如何安置,突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人。
他在宫外有个相好,是个年轻寡妇,家资巨万,风情楚楚,缠他缠得很紧。他虽喜新不厌旧,却绝不肯为一瓢弱水而放弃三千,又做不出疾颜厉色拒绝的事,便时常头疼。此时想到郯容,若让他李代桃僵,好让自己脱身。
司徒歇倒没说不愿意,只是奇怪说好了是伺候漂亮姐姐的,怎么换人了。郯容那时大概脑子正抽筋,随口说了句“你想伺候漂亮姐姐呀,净了身去宫里吧”,于是这个聪明的孩子便猜到,漂亮姐姐就是余慕公主。
去了寡妇家,两厢满意。倒不是寡妇多欲壑难填,连这么小的孩子也下手,而是怜其身世,又喜其人长得漂亮,性子又好,权当宠物养了。
然后过了两月,寡妇发现他白天几乎都在睡觉,夜里却不见人影,便让护院留意了下,于是发现他只要天气好,天一擦黑就外出,天亮前才回,竟没人能跟上其踪影。
大惊失色之下,寡妇花重金请来位高手,才发现他每晚去的竟是王宫外,只远远看着宫墙,一看就是一整夜。
寡妇找他谈心,问他可有青梅竹马或家人在宫里,若有,她或许可帮忙。他只说没有,其他的一概不肯说。
寡妇无法,只好找来郯容,让他将人领走。郯容头疼不已,问他缘由,他说想进宫见余慕公主。郯容当他看不上寡妇,欲往高枝飞,没理他,还扬言要将他转卖,于是当晚便不见了他人影。
综上所述,郯容感慨,
“当日他掌柜提醒我此子轻功了得,让我留心,我未当回事,想着武将的儿子自然是会武功的,在他那里好好的,在我手里怎就会丢了。”
言宛道:
“是啊,他有这身手,怎么不早点逃走?”
郯容人已清醒得差不多,若有所思,
“这两月我又查了下,那掌柜明里找不出半点错,身家清清白白。可能在南鸪洲开馆子,会是一般人?况且这些男娼又是怎么网罗来的,细查起来不知要揪出多少人,说不定还通了天。这样的人,拿捏住一群小子自是有手段的,或许是人家亲眷的性命。”
郯容是个大嘴巴,心里藏不住事,若有什么事不明,定会去问言临风或她姑母。若要诚心打听,无余城里基本没什么秘密,连他都打听不出来,南鸪洲的东家是真的来历复杂。
能从他这里打听到的就这么多了,言宛借口批折子离开,叫上个侍卫去了市里。
无余建城早,规划没有洛京工整,坊市不是很明确。她去的地方是个叫客云来的客栈,在城北的旮旯巷子里。那个地方她察访民情的时候去过,住的都是底层百姓。
她戴着幂篱,叫侍卫侨装成家奴。
无余城的风气相比洛城保守些,人族小娘子出门多戴幂篱,就算被神族取笑了一千年,还是照戴不误,很是顽固。
他们来到客栈楼下,边上有个熟食摊。言宛支开侍卫,正要上楼,熟食摊前一人突然转过身来,朝她惊喜喊道:
“姐姐?”
原来是司徒歇。他捧着一包蒸饼,应是用来当午饭的。
“你……”
言宛扫了眼周围,这幂篱戴了等于没戴,幸亏他没喊官称,
“你怎么认出我的?”
司徒歇没想到她会这么快找来,有些喜出望外,说话也变得动听,
“娘子好身条,让人过目不望。”
言宛感觉自己在被一个小孩子调戏,偏调戏的人还一本正经,她作什么反应都不合适,只好权当他正经,将他带至一辟静处,问道:
“若我要你替我办事,以后随叫随到,你可愿意?”
司徒歇几乎是不假思索的,
“自然愿意。”
为了让他明白此事的严肃性,言宛撩起皂纱,正色道,
“不管做什么事?”
见她如此形容,少年忐忑起来,
“我见过阿耶杀人,可自己没杀过,若真要杀……应该可以。”
言宛发觉这孩子思维方式挺不一般,
“不是让你杀人,是探查一具尸体的下落。”
萧尚文是死在来洛京路上的,江鸣殊既杀了他,定然不会好好安葬。她身边的人都是言临风的,她不放心用。
她需要自己的亲信。
少年如释重负,满口答应,
“好。”
两人又商定好以后联络的方法,就是她替他在城里买间宅子,他公然当他的面首,功夫方面不能显山露水。她有事会去找他,他想见她不可以再爬宫墙,免得常在河边走,真的湿脚,若有十万火急的事,他可以拿着腰牌公然去找她,最多被宫人说些闲言闲语,但不致于不让见。
因着他年纪还小,为人处事上显得过于稚嫩,言宛不放心他独自上路,决定将寻萧尚文的事先放一放。
至于这人到底值不值得重用,想通过这件事一并观察下。
回宫后言宛马上买了间宅子安置了司徒歇,其间只去探望过两回,但她在宫外豢养面首的事还是传到了某人耳朵里。年后某一天,郯容为着这事巴巴来找她,
“妹妹真将那小子收入床帷了?”
能将这么猥琐的话,说得如此坦荡的,也只有此人了。
言宛正在校场上解铠甲,她刚练过箭,又是初夏,浑身大汗淋漓,累得没力气说话,
“不错,阿兄将他让给我吧。”
眼下司徒歇的卖身契还握在他手上,名义上他还是他的主人。
郯容直呼她舍近求远,不跟他推心置腹,
“本就是送于你的,何必扭捏!怪不得你年前问起,原来是惦记着。”
言宛嗯了声,算承认了,不想跟他多说。
郯容跟在她身后,天未大热,就已经扇子不离手了,扇柄有一个没一下地敲着手心,徒装风流。
“妹妹以后是要承袭姑丈之位的,后宫自然不能太寒酸。司徒歇此人出身摆在那里,只可亵玩,不可抬举。妹妹正经的夫君还得在神族里面找,依为兄愚见,公子琰不错,万花丛中过,床第上有经验。”
言宛捡起地上的一枝散剑,擦着他的脖子甩进他身后的箭筒里,没理他。他的三观不是一般人能理解的。
郯容摸摸脖子,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苦口婆心劝道:
“妹妹,你可知女人最可悲是什么?”
言宛偏头看他,想看他嘴里能不能吐出象牙来,
“是什么?”
他用扇柄指指周围的兵器,
“将自己变成了男人。名花倾国,不战而屈人之兵,鲜花何需跟铁锤比重量……妹妹可明白为兄之意?”
话不投机半句多!言宛握了握拳头,走到他面前,
“阿兄,我揍你一拳,你再用你的美貌击败我,可好?”
郯容一愣,下意识地摸了把脸,
“不好,为兄这张脸还得留着勾引小娘子……”
……
因着这次对话,让她想起了被晾了快半年的司徒歇,当晚就造访了他的小宅。
司徒歇的宅子两进院落,十来间房,住他一人绰绰有余,她还雇了个憨直的婆子供他差遣。
太聪明的人容易背叛主子,她和司徒歇的一举一动不知有多少人盯着。
婆子蓬着头来开门,见是她,撇着嘴让到一边,满脸鄙夷。
婆子不知她身份,当她是富贵人家门风败坏的小娘子,还没嫁人便养起男宠,虽拿着她的工钱,却毫不收敛自己的脸色。
言宛不以为意,自顾自走进去。
司徒歇正在院中练剑,挥汗如雨的,见到她也很意外,
“娘子怎么来了……”
他长高了一截,轮廓更好看了,说话稳重了些,不再一口一声“姐姐”的。
“你是我的面首,我怎么不能来。”
言宛让侍卫留在外面,撩裙跨进门。
“面首”两个字让少年微红了脸。要是半年前,他还作不出这神态,果然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两人进屋,司徒歇给她倒了盏茶,然后隔桌坐下,动作从容,隐隐有了气度。
言宛心里有了计较,但还是觉得他太小,怕此去是将他推向死路,遂犹豫着一直未开口。
她先前两回来,都是叙了会儿家常便回去,像这样一声不吭还是第一次,司徒歇是个敏锐的少年,早就明白过来,
“娘子想让我去寻那具尸首的下落?”
他一直记得言宛养着他是作什么用的。
见他主动提起,言宛反了下了决心,将萧尚文的事简单说了下,并未提到林鸣殊。
司徒鹏举和林鸣殊都曾驻守过西秦边陲,难保两家没有交情,少年心性,怕会意气用事。
听她交代完事情,司徒歇问道:
“若我找到那人,可要将他带回来安葬?”
言宛的心狠狠抽了抽,没想过有一天要面对萧尚文的遗体。死不见尸,总还存着一丝侥幸,
“带回嶷山,交给他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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