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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洲国
中秋过后,言临风开始让她插手边疆布防、官员任命等事,但都只是像实习一下,在他的眼皮底下进行。之后两三个月过得有些辛苦,她要在校场上像男性储君一样,熟悉诸般武艺,披着沉重的明光甲演习上阵对敌。几位教头十分尽责,毫不因她的身份而手下留情。
背经史子集之外还要学兵法,听几个老武官讲行军部阵,日日听政批阅公文的结果是,东越国内上至一品大吏,下内七品地方官的姓名背景她皆能说上来,回头想想也是服了自己了。
剑这种兵器近身格斗不如刀,上场作战又不如矛和戈,远距离攻击更不如弩,早已沦为贵族的装饰之物,可她日常的课业里还是有剑术一课。
她十八般武艺全是菜鸟,唯独剑法略懂皮毛,连陪练的侍卫也觉惊讶,
“公主会使剑!”
记忆又回到在卫将军府当侍剑的岁月,玉琰已变成记忆深处不深不浅的烙影,偶尔会随着记忆一起牵扯出来。但只是牵动,不会深想。直到有回言临风跟她讲起京中人事,还有几大氏族间的牵扯,她才偶然问了句,
“玉琰现在怎么样了?”
“玉琰……”
言临风捋了下胡须和思路,
“他兄弟玉瑾袭了胜国公的爵,据说是胜国夫人面见太子提议的,太子允了,玉琰本人竟也无异议。他自被免去卫将军一职,一直未被起用,太子显然是有意为之。他一向不屑与人周旋,近来却频频与楚南王府走动,似有图谋。”
为何不与别家图谋,却是青氏?言宛想到他与青雁君的旧事,
“可是要联姻了?”
玉琰给她的印象是淡泊功利,不然,当初也不会为了她与太子翻脸,也不会不接青雁君的橄榄枝。但人都是往前走的,也许他已想通,青雁君确实是个好选择。
言临风说不知,
“说起青雁君,最近传言她欲让她阿耶立自己为王储,引得两兄弟不满,家中鸡犬不宁。”
了解神族七姓的家常,也是言宛的功课。青雁君是青氏嫡出长女,下有两个庶弟。青世炎怜她丧母,自幼惯着,几个庶母又争相捧着,两个庶弟又因母族卑微,不敢与其争锋,是以人人都知青氏的公主任性且目中无人,却没想到她还敢肖想爵位。
言宛袭爵是在言临风无子的前提下,若言临风还有一个庶子,她就算是亲生嫡女,都未必袭得了爵,毕竟今时不比千年前,男女尊卑还是有区别的。
青雁君想袭爵,是要被各方炮轰的,不仅来自己自己的兄弟,各诸侯的继承人都会视她为威胁。女子优先于男子袭爵,这个先例谁都不想开。
青雁君为人虽惹人厌,却不是心机深沉,权力欲强的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之么做,挺出人意料。
言临风颇有深意地朝言宛道:
“为你的事,玉琰与太子未必没有芥蒂。玉琰与青氏亲近,或许为了报复太子,或许为了自保。不仅与青氏,他与玄氏也有走动。与太子和离虽是玄妃主动提的,但不论对错,在父母眼里自家女儿定是受委屈的一个,玄氏与太子的嫌隙定是有的。玉琰的举动,目的昭然。”
言宛心下渐渐发沉,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一场风暴的始作佣者,
“玉琰如今身无长物,拿什么跟他们作交易。”
言临风高深一笑,
“如太子不能顺利继位,他那两个草包兄弟也断是不能的,其后便是玉琰了。有一点他比玉珽更得人心,就是她母亲的出身。”
于是便说起胜国夫人的出身。原来胜国夫人的血统十分了得,往上数几代有血缘关系的皆出自神族嫡系,血统之精纯让当今皇后望尘莫及。原本先帝是欲聘她为大儿媳的,可惜她心高,瞧不上玉宗德这个草包,便嫁了老二。
在这个以血统定贵贱的神族圈里,连同她的两个儿子都被高看一眼。
可问题是,太子怎么可能不顺利继位。
……
转眼到了隆冬,有消息传来,皇帝的身体日益萎靡,神智时常不清,旁人瞧着都觉捱不到开春。贵妃日夜衣不解带地侍候着,饮食汤药皆不假手他人,却没人觉得她是伉俪情深。
郑氏满门荣华皆系于她一身,皇帝倒了,储君不待见,又没子嗣傍身,她能撑得一时是一时。
因太子已早早接手朝政,皇帝的病况倒没掀起太大波澜。
年尾事多,东越之外的胜洲国突然不安份起来,接连劫掠沿海市镇。作案的都是些流寇,来无影去无踪,但有组织,人数庞大,器械精良,很是让人头疼。
胜洲是东越沿海以东的一个岛国,弹丸之地,盛产渔民、海盗还有优伶。一道海湾之隔,胜洲人样貌却与东越人截然不同。
胜洲人五观立体,皮肤白皙,女子体形多妖娆,因贫穷,来上旸为倡伶者甚多,因国弱,一直未掀起大浪。
贫瘠的土壤上总能长出强悍的植物,胜洲人性格坚韧,向往大陆的广袤土地。史书记载,历史上他们曾数次举军来犯,都被历代东越王平定。最后一次平定时还屠光了他们半数的人口,更订下条约,让他们每年遣一万壮丁来东越服劳役,五年后返。
要知道,胜洲总共才二三十万人口,返回的壮丁基本都被榨光体力,派不了大用了。
据太傅说,这是打压胜洲这个野蛮民族最有效的办法,简单,粗暴,但行之有效。
她之前没见过胜洲人,有一回去市里私访,在街上遇见一个卖艺的胜洲女子,突然有所悟。
这女子的样貌特征和如锦很像,虽满身风尘,但与生俱来的妩媚如出一辙。她忽地想到,或许如锦也是胜洲人。
回宫后她翻了许多史籍,才知胜洲人并非胜洲的原住民,而是千年前才迁徙至此的。
这事要从神族初降那会说起,彼时神族驱妖族至山北,妖族各部在小昆仑以北的大地上重新争夺领土,地之极北处的一个人族部落打不过妖族,一路南迁,最后在东海外的一个岛上找到了安身之处,繁衍生息,成了胜洲国。
流寇的事让言临风也十分心烦,拉着她并几位大臣议了一天的事,言宛回自己寝殿时已是深夜,她洗过澡躺进被窝里,几个呼吸间就已睡意朦胧。
殿内极静,神志渐渐模糊间,听见几声极轻的呼吸声,她开始怀疑是幻听,或是自己发出的,但神志还是瞬间清醒。
之前言临风给过她一把短剑,让她藏在床头,那时她就知道,对权力顶峰的人来说,遇刺是极可能的事。
她一边暗暗将手摸向枕后,一边屏息倾听。这次确认无误,帐外确实有人。那人没有屏息敛气,就那样大模大样地站在帐外。
没有宫人敢这样黑灯瞎火摸到她床前,这是规矩。这世上想要她性命的人,远比不懂规矩的宫女多。
千钧一发之际,迟一刻动手便离死近一步,她抽出剑毫无犹豫地刺出去。这一击蕴含雷霆之势,她知道,若不能一击得手,她是没有能力与刺手过招的。
这把握极大的一剑最后却软绵绵地刺在帐幔上,刺客躲过了。她心头刹时死灰,正想回剑作搏击准备,帐外的人却发出了声音,
“姐姐,是我!”
声音稚嫩,而且熟悉。
“谁?”
她退后一步,背抵着帐幔后的墙壁,持剑对着帐外。
“南鸪洲的司徒歇,”
少年声音也很紧张,怕她一时想不起,真将他当成刺客,又快速补了句,
“就是那处南风馆……”
其实一说司徒歇,言宛就想起来了,听声音还真是。
“娘子?”
值夜的宫女都睡得很浅,听言宛屋里的动静,甚至她的呼吸声,都是她们夜里的职责。
司徒歇像受惊的老鼠,立刻蹿上她的床,拖着她的袖子央求,
“姐姐千万别应声。”
帐外的灯光越来越亮,宫女的脚步声急促,言宛感觉手心出汗,甩开他,将剑横在两人之间,
“下去!”
少年惨白着脸不肯下去,
“姐姐,我有事相求,可宫门口不让进,只好翻墙进来。白天怕被人看见,只好晚上来……”
说得还挺理直气壮。
“等等,”
言宛抓住话里重点,
“你是翻宫墙进来的?”
宫墙有多高且不论,这一路摸到她的云回殿,不知几道宫门,多少侍卫。就算进了这云回殿,又要避开多少内侍和宫女的眼线。
别人先不说,眼下外头值夜的两个宫女,她是知道的,做是很是牢靠,竟也没发现他。
少年说得轻巧,
“我会轻功,进出这里难不倒我。”
言宛却又惊出了身冷汗,刺杀她竟是件这么容易的事!原来并非皇宫守卫严密,而是能人们都不屑来刺杀他。
“娘子?”
宫女们已到帐外,正等着她的准许,然后掀帐察看。
“你们退下,我无事,刚才背了篇文章。”
刚才的对话,司徒歇都是压着嗓子的,宫女们听到的应都是她的声音,随便胡诌了理由,虽然牵强,但谅没人敢质疑。
宫女退下,帐内又暗了下来,只余殿角的一盏小灯,隐约有灯光漏进帐来。
司徒歇穿着家常的衣裳,不再是接客时那种风情的打扮,脸上除去脂粉,漂亮又朝气。听言宛口气不善,“你踩脏我的床了!”吓得立刻盘腿坐下。
一点都没将自己当外人。
言宛在黑暗中居高临下看他,
“什么事求我?”
少年松了口气,哦一声,想起正事,
“我想跟在娘子身边,做面首做内侍都行,只要娘子去洛京时带着我。”
洛京他想去就去好了,何必做小白脸或太监?言宛觉得他小小年纪,思想有些扭曲,
“我不需要面首。想去洛京还不容易,何必当内侍?内侍是要净身的,你知道吗?”
少年嗯了声,
“知道。”
顿了一下,声音低下来,
“我姐姐在掖庭宫……”
原来是想进宫见姐姐。
“那你只管去好了,大内宫墙对你来说应该也不在话下。”
少年不管她的讥诮,又央求道:
“入了掖庭宫,是一辈子都出不来吧,太子心仪娘子,求娘子向太子要了我姐姐。”
这个熊孩子,说有见识吧,玉珽心仪她都知道,说没见识吧,让她堂堂一个东越储君,去跟太子讨人情,就为要个宫女。
虽然姐弟俩身世值得同情,但这事她得慎重考虑一下,
“太子心仪我,我却很讨厌他。你要我去向他讨你姐姐,倒不是不可以,不过,你有什么可回报我的?”
见司徒歇发愣,显然没明白自己真正的价值,言宛困得不行,这事得从长计议,一时懒得应付他,
“等哪天我需要你了再说吧。你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我要睡了。”
少年闻言高高兴兴地下床,告诉了自己落脚的地方,身影一闪,转眼无影无踪了。
言宛对着空荡荡的内室好一阵愕然,还真是如出入无人之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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