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家

　　雷超萤和李嘉同在第二次分手不到五分钟后第三次在一起了。李嘉同咬断了半截舌尖，此后半个多月都不能好好说话吃饭。雷超萤当天晚上回到家里整张脸都花了，保姆大惊失色，而他只是魂不守舍地抱着那个长得很像李嘉同的娃娃回房间去了——那是他神志不清中从混乱的现场带回来的唯一东西——夜晚他紧紧抱着那个便宜的破娃娃，睁着眼睛到十点多，直到李嘉同发来一条短信。
　　“早点睡，萤萤。”雷超萤的表情没有丝毫松动，他死死盯着那一行字，仿佛石化凝固了一般；屏幕因长久未被触碰行将熄灭，但又被这时紧随其后的另一条信息重又点亮。
　　“我爱你。”
　　雷超萤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他整整如昏迷一般睡了十六个小时还多，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捞紧了怀里的丑娃娃——那时他还没有和李嘉同睡过同一张床，但此后喜欢无意识地赖在李嘉同身上的毛病似乎就是从总要搂着这个娃娃开始犯的，即使出于面子雷超萤不愿意承认——同时抓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着昨天为了好好和李嘉同过二人世界而特地调成静音的手机上三十多条短信一百来条微信十四通电话，还有三个陌生号码，雷超萤从昨晚那告白的安眠魔力中清醒过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越笑越大越笑越夸张，沉睡了过久饥饿感如同反酸般从胃部升起来，总陷在床上的腰部也隐隐作痛；雷超萤下床前给李嘉同回了一条微信语音，声音沉稳慵懒丝毫不慌，也没有一丝寂静流露的笑意。
　　“别吵，我要吃早饭了。”
　　“不得不说那之后你就正常了，小吵怡情，不过说分手就是你不对，你个王八。”雷超萤淡淡地说道，也不挑明了说自己也许真的想不开就寻死觅活，在飞驰的车厢里保持着冷静成熟的形象，“不过还多亏了那次吵架把你吵醒了，不然就不会那么快就跟你上床了。”“说起这个话题你倒是有点该有的矜持啊少爷！”李嘉同听了有些害羞，不断去观察司机那刚正不阿的后脑勺的反应，“你看他干什么，他害臊的话后脑勺会变凹还是变凸？”雷超萤睁大眼睛，仿佛回忆起第一次跟李嘉同上床的经历，本来还有些阴郁的脸上多了几分餍足，“待会儿下了车让他转过正脸你好好观察观察。”说着掰过李嘉同的脸就亲了上去。
　　“现在，让人家好好工作，你，也不能偷懒。”
　　雷梦蛉在外面拉开车门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弟弟雷超萤一脸云淡风轻地看着车窗外面，而自己的弟媳——虽然他认为这种叫法着实奇怪却也找不出更好的称呼——面犯红光强作镇定，却远不如雷超萤摆架子摆得娴熟，不由回想起昨天他们一帮迎亲的人拉开车门要把人抬上山的时候；那时候的李嘉同可远没有这么矜持。
　　雷梦蛉早在下山前就见过李嘉同，只不过是从在外的雷家探子传回家里的各种他的照片上看到的；有几张还拍到了雷超萤，但雷超萤没有双亲，与他人也感情淡薄，加上那段时间雷家内部有些矛盾，就算对李嘉同的监视从雷超萤第一次把这事捅出来就开始了，知道他们还有联系的雷家人终究是没什么动作；再者李嘉同自第一次分手后在外行为谨慎了很多，露出马脚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看上去二人也只是普通朋友，没有什么不好的传闻，雷家也就随他去了。在雷梦蛉的印象中，李嘉同只是一个反复出现在过塑的照片中的，笑起来显得很阳光帅气，即使出身普通能力平平，却与雷家代代相传的阴沉性格毫不相干，永远不会触碰到自己平凡温吞个性边界的男孩，并不耀眼，也并不迷人。但就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让自己的弟弟雷超萤——聪明漂亮，但却百分百遗传了雷家人歇斯底里的疯子性格的人——神魂颠倒。雷梦蛉自己并不否认自身也流淌着狂暴的血液，但他性格更大的方面将它限定在了一个并不具备野心的范围内；他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能透视人血液的浓度，能解析人人格的成分，他能看出来同样是一个潜在的彻头彻尾的疯子，雷超萤在那之上堆积的其余的人性要比雷雨蝉深厚得多，他但凡能被好好对待好好指引，就不会误入歧途；相反雷雨蝉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恶鬼，雷梦蛉从小就不待见他。
　　起初雷梦蛉并不打算给李嘉同什么好脸色，他那平庸的内在他一看即透，没有什么可苛求的，但承担雷超萤的命运的托付，他还不够资格。只是昨日有限的相处令他稍微转变了心意，几乎是头一遭觉得自己看人也有不准的时候。李嘉同那并不算强大的内心却也正因他的柔软而显得坚韧，正因他的稀薄而渐第浓郁；他能很好地制衡雷超萤的暴虐，他那稀松平常的灵魂却能寻觅到雷超萤无懈可击的疯狂的壁垒的任何一丝透明的缝隙，他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都能动摇那坚不可摧的人格。雷梦蛉觉得难以置信，李嘉同这么多年来一直以弱胜强，他在雷超萤那令所有人忌惮的有时展露出来的暴怒和冷酷面前毫不退缩，用他那孱弱的魂魄和贫瘠的心灵应对；就如同一朵花展开它的花瓣要暂停暴风，一粒沙横陈它的微缩要截断水流一般。外貌上看来，雷超萤瘦弱且偏矮小，略带阴柔气息的美丽的面庞使他看起来毫无攻击力；李嘉同比他只高一点点，身型却大上几号。就算如此在雷梦蛉敏锐的感官面前，李嘉同也只是外强中干，他本不可能在雷超萤面前保持镇定和完好无损，雷超萤能轻轻松松蔑视他把他撕得粉碎，还不用动自己一根手指。
　　但事实就是，李嘉同用着雷梦蛉现在还不清楚的方式驯化了雷超萤，把他从咆哮的凶猛的狮子变成眯着眼睛的家猫，从桀骜不驯的荆棘变成俯首称臣的玫瑰。雷梦蛉替李嘉同打开车门，李嘉同下了车，冲雷梦蛉尴尬地笑笑说了声“谢谢”；雷梦蛉道了声不客气，还在不死心地用目光打量着他，却还是看不出他有任何过人之处。
　　雷梦蛉对李嘉同不尽友好的注视让雷超萤起了疑心，面对跟他关系一向还行的大哥他没有明说，只是略带警告意味地盯着雷梦蛉；察觉到雷超萤不悦的雷梦蛉自知失态，冲雷超萤欠了欠身子，送走了雷星虻的车后，就自觉地走在前面让雷超萤和李嘉同能走在一起跟在他身后。三个人一同走进了雷梦蛉的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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