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尼克号上有贼

　　第二十五章

　　泰坦尼克号的幸存者证词常存在前后矛盾，左右无法互相应证的问题。

　　这并不是幸存者们有意要隐瞒什么事实，实在是在当时那个环境下很多人都是浑浑噩噩的，沉浸在无法接受现实的巨大悲痛中而注意不到身边发生了什么事。

　　茉莉就是其中之一，她只记得救生艇上的人都急切的想尽早靠近那艘大船，可是罗威力排众议先搭救了两艘进水不支的救生艇后才调转方向向大船行去。

　　两艘啊！想象一下没有衣服浑身冻得发青的人眼睁睁看着自己离大船越来越远的心情，那是离温暖的毯子，热腾腾的食物和安全的环境越来越远的煎熬。

　　人的心态就是这么奇怪，在船背上的时候是多么的感激特地回来救人的罗威，可是坐在罗威的船上就希望他停止救援先顾自己脱险。

　　虽然心情焦急，14号救生艇上的人谁也没有表达出自己的不满。尤其是在看到1号折叠救生艇的状态后。

　　1号折叠救生艇是一艘可以使用船帆作为动力的救生艇，可是船上没人会使用这项功能。不仅如此，大概是因为入水时的损伤，船帆的桅杆横躺在船上，吃水后的帆布将1号折叠救生艇压倒倾斜，于是船体在不停的进水。

　　14号救生艇靠近的时候，1号折叠救生艇的吃水线已与船舷齐平。而船上十几个男性和一位女性——三等舱的罗莎.阿伯特夫人只是站在齐膝深的水里，脸上全是麻木的绝望。

　　1号折叠救生艇上没有人肩负指挥的工作，也没有人统计曾登艇的人数。

　　当罗威将1号折叠救生艇上的幸存者全部转移到14号救生艇后，1号折叠救生艇里还留着一些无人认领的东西，包括一件已经浸透水的貂皮大衣，一枚戒指，还有很多泡在水里罗威无法靠近并取走的东西。

　　另外一艘被罗威搭救的4号折叠救生艇状态好些。只是船上的人都是妇孺，没人划桨就算了，船上竟然一个船桨也没有。

　　没人承认自己将船桨扔掉。

　　大概是上帝收走了。

　　罗威将4号折叠救生艇绑在14号救生艇后面，环顾四周找不到急需帮助的其他救生艇才终于同意靠近弗吉尼亚号。

　　……

　　待14号救生艇拖着4号折叠救生艇进入弗吉尼亚号的荫庇之中，固定船头的缆绳还未被栓紧，尚有力气的幸存者已争前恐后的爬上了绳梯。

　　卡帕西亚号的救生准备特别充分。

　　小孩和体弱的人是由绳圈绑着布袋子吊上去的，有力气自己走的人才要爬过长长的绳梯。

　　为防止在空中碰撞，布袋子绳圈只有一个。

　　先是罗莎.阿伯特夫人被吊了上去，然后是露丝。

　　后面的4号折叠救生艇离大船尚有一段距离，要么需要从4号折叠救生艇跳到14号救生艇后才能登船。要么就要等14号救生艇让开衔接位置后才能登船。

　　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愿意等。

　　4号折叠救生艇上的人没有愿意划桨的，但是显然他们并不是没有力气。在罗威和劳伊的帮助下，35名4号折叠救生艇上的幸存者像瞪羚一样灵活的跳过船舷冲向绳梯和吊兜。

　　面对汹涌的人群，茉莉决定放弃在吊兜下方排队等待，她将衣角在大腿附近打结以免爬上去时走光，然后费力的爬上了绳梯。

　　茉莉光着腿一出现在甲板上就被两条毛毯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小心脚下女士。”卡帕西亚号的甲板楼梯旁有船员拿着块速记板做记录：“头等舱请往上走，二等舱往左，三等舱往右。我们准备了热汤和衣服，医生就在餐厅等候。”

　　比茉莉先到甲板的露丝走过来拉着茉莉的手，她的身上也被披了两条毛毯：“和我一起？”

　　茉莉张了张嘴，一点声音也无法发出来，于是动作幅度很大的点了点头。

　　劳伦斯先生和威廉姆斯先生是在茉莉之前爬上绳梯的，他们还等在通往头等舱向上的楼梯口。

　　露丝却拉着茉莉走向了二等舱通道。

　　还有很多人逗留在甲板上，就在登船位置等待，他们还有她们希望在下一艘救生艇上看到自己的亲人。

　　……

　　茉莉对于登船后一段时间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印象，她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如何走到临时床铺的。黑甜的睡眠持续了一整天，茉莉醒来的时候，舷窗外天幕上挂满了星星。

　　茉莉迟钝的思考了一会才想明白自己在哪。

　　床头有张纸条：“餐厅24小时不间断开放。”纸条下面放着一套款式老旧的睡裙和一件男士长款风衣。

　　茉莉倒不觉得饿，她觉得难受。浑身上下每个关节都在痛，口干舌燥喉咙肿，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像是在喷火。

　　茉莉知道自己需要医生，或者退烧药。但是她不想动，准确的说是没有力气动。仅仅是将身上的水手制服换成睡裙就让茉莉累瘫了。

　　茉莉躺在床上观察自己所在的舱房，这是一间单人舱房，有一张单人床和简易的衣柜书桌，舱房面积不大，放下这些家具后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床离舱门只有两步之遥。

　　舱门外能听到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模糊不清的说话声。

　　茉莉积攒着力气打算爬过去先把舱门打开。

　　首先，她要把自己滚到地面上。

　　没铺地毯的木质地板摔上去很疼，但是很凉爽，茉莉贪婪的将滚烫的额头贴在地面上舍不得离开。

　　这时舱门外一个熟悉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是的，整整一天……我确定……当然，我是不方便的，所以请你帮忙看看她，万一她生病了呢？你知道，有好几个人上船后都发了高烧，如果她只是好好的睡着，我们也能放心……谢谢，非常感谢。”

　　是威廉姆斯先生。

　　舱门从外面打开的时候，茉莉只来得及躺在地上把自己的脸对着舱门。

　　威廉姆斯先生看到茉莉用嘴型表达了一个清楚的“嗨！”

　　开门的女性服务员第一时间跪倒在茉莉身边试图帮茉莉坐起来：“天哪，先生，你说对了，她烫的像是炉子里的碳。”

　　威廉姆斯先生走进来对茉莉说：“失礼了。”

　　然后一个公主抱把茉莉重新放回床上。

　　在医生来之前，茉莉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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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用陪老婆？”茉莉再次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换成了劳伦斯先生。但是这不是惊喜，惊喜的是茉莉发现自己已经能出声了。

　　“她好的很，不需要我。”劳伦斯先生放下报纸，站起来走到舷窗旁的书桌边，那里整齐的排着一排药。

　　“你知道我也不需要你吗？”茉莉看到那熟悉的棕黑色瓶子就本能的往被子里缩。

　　吃过的人都知道，又辣又苦。

　　“如果不是我让威廉来看你，你现在恐怕已经变成地板上一具冰冷的尸体了。”劳伦斯先生兑好药，端着托盘走到床边。

　　“不，我马上就能自己爬到舱门并打开它。威廉姆斯先生来不来我都能得救。”茉莉嘴硬道。

　　“好好，我相信你……应该让你吃些东西再吃药，不过医生说这个药可以空腹吃。你能自己坐起来吗？”

　　“你放那，我一会吃。”

　　“我不介意给你灌下去，上一顿的药就是我灌的——当然，那时候你还没醒。”劳伦斯先生不好骗。

　　“我招你惹你了？”

　　“乖，先吃药。”

　　茉莉要哭了。她上次受伤那么重，感染引发了高热，一口药也没吃全靠自己扛过来。现在要是让她在生病的痛苦和吃药之间选择，她想选痛苦。

　　劳伦斯先生半哄半灌的把药喂了下去，茉莉可怜巴巴的掉眼泪都没打动他。

　　“你再休息一会，我去给你拿些食物回来。”劳伦斯先生放下空了的药碗和水杯，走过来帮茉莉盖好被子：“在我回来之后，我希望能知道你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对，遍布你身体的伤疤，帮你换衣服的护士告诉我的。有一处几乎是致命的，医生说你能活下来很幸运，但是我更好奇是谁伤害了你……一会见。”

　　舱门关上后，茉莉在被子里轻抚自己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刚刚劳伦斯先生的样子太可怕了，他那样子像极了罗斯叔叔听说有人笑话茉莉是孤儿时的样子——那之后茉莉再没见过嘲笑自己的那户人家。

　　……

　　露丝在卡帕西亚号上和卡尔以及自己的母亲玩起了捉迷藏。她不仅躲在收容二等舱乘客的二等舱房，还在登记的时候刻意把自己的名字写成Rose Dawson。

　　事实上，露丝还未完全想好。她的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循环着杰克临死前跟自己说的话：“你会活下去……会过你自己想要过的生活，会生很多孩子然后老死在温暖的床上……是温暖的床上而不是这里，答应我……好好的活下去。”

　　如果重新去找卡尔和母亲，露丝还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杰克牺牲生命换回来的重生，露丝不想浪费。

　　但是没有了卡尔和母亲，露丝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这感觉就像第一次见到杰克的那天，露丝面前漆黑无际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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