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案发现场了

　　窗外开始变天，雷雨天气，黑压压的乌云里雨滴要落未落，有由远至近的轰隆隆的声音。

　　丁显名的脸色变了，冰霜冻住他的表情，他半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接受许小周的目光。

　　许小周怔怔地低头看照片，自言自语道：“方而行说，这件案件性质太恶劣，完全对外封闭了消息，我也在网上查过了，的确什么消息都没有，所以，你为什么会有案发现场的照片？”

　　答案呼之欲出。

　　丁显名一眼不发地将手里的啤酒瓶放在茶几上，他略过了许小周走到了门边。他将门打开，然后转过身，一手扶着门把手，浅灰色的眼睛忽明忽灭——“你回去吧。”丁显名说。

　　“你要我回去？”许小周不可思议道：“你要我回去！”

　　“嗯。”丁显名说：“很晚了。”

　　“你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比如这事不是你干的？你就什么都不愿意跟我解释吗？”

　　“抱歉。”

　　抱歉的意思是无可奉告。

　　纵使许小周知道丁显名脾气古怪而且不善言辞，此刻依然被丁显名的不近人情给气炸了，他不可置信地指向窗外，“外面马上要打雷了，你真的要我要我现在回去？”

　　丁显名一言不发，握着门把的手渐渐收紧。

　　“你，你！”许小周口不择言，“你就不担心我现在出去会劈成小学生？”

　　“不会的。”丁显名回答道。

　　“你怎么知道？！”

　　许小周浑身血液直冲脑门，他很久很久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了，现在的状态就像大概六岁的时候跟大班的二胖抢一颗大白兔奶糖，最后的结局是绝交了整整十年。

　　“好，好，好！”许小周大步冲向茶几，一气拎起丁显名刚刚放下的啤酒，要走他也不能吃亏！

　　“走就走！”许小周龙卷风一样的冲了出去，留丁显名狭小的房间亮一宿的灯。

　　雷雨终于还是下下来了，在许小周冲回家以后。

　　许小周坐在沙发上，一边撸猫，一边一口气将从丁显名那儿抢来的啤酒吹了。

　　他结结实实被丁显名气了整整一晚上，血压都被气高了。好心当做驴肝肺，明明他是为丁显名好，想和他做朋友，才去他家看望，可丁显名呢？吃了他两口肉，就一点面子不给地要他回家。真的是要爆炸了，爆炸了。

　　这觉算是睡不着，直到后半夜，许小周还在想那个本子，想了那个女孩，想丁显名。

　　如果是个正常人，那么该如何解释一个不是警察的人拿到机密案件的现场照片？正如方而行现在的逻辑——总出现在犯罪现场的，很大可能便是罪犯；那么收集受害者照片的，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这两件孤立的事件就像画布上随意的两个点，明明在画布两端，却让人不由自主地将他们联系起来。

　　可真的是这样的吗？

　　许小周闭了闭眼睛，如果他真的坚信这个显而易见的说法，他现在就该抓起电话，拨号110，然后告诉方而行，他一直想抓的那个‘秃鹰’，现在就在南三门对面鸭汤馆上面的小阁楼里。

　　但这事儿许小周做不来。

　　有一个巨大的疑点还无法解释，那就是他。

　　如果丁显名真的就是方而行口中那个歹毒至极的人，那为什么在他撞破他最大的秘密后，他让他毫发无损的离开？至少该敲打敲打他，让他不要乱说话。

　　但丁显名都没有。

　　每个人都有秘密，丁显名的秘密许小周永远猜不透。

　　对丁显名摇摆的态度，一直连续了大半个月，这给许小周附赠了一对漂亮的黑眼圈。这大半个月里，丁显名没有给他打过一个电话，空白的微信聊天对话框，也永远一片空白。

　　似乎只要许小周不主动去找，丁显名这个人便会像明晃晃太阳下的一滴水——消失不见。

　　过年前的最后两个月工作并不轻松。老刘不知道是哪儿吃了火药，将第三百二十二次策划案否了个底朝天，还将他们写好的东西扔在地上，跳着脚大骂道：“你们是饭桶吗？我给钱是养你们这群饭桶吗？写的这是什么几把玩意儿？！”

　　大家敢怒不敢言，只能讪讪捡起地上飘落的书页回去。同事徐明偷偷跟许小周说：“老刘今天心情不好吃火药似的，是因为他家里有点事儿，他回家看见家里有个修下水管道的在跟他老婆亲嘴！这气没出发，就冲我们发火。”

　　徐明的话是真的假的许小周一概不知，如果是真的又是从哪儿听来的，许小周也不知道，他权当徐阳昨天晚上爬老刘床底下了，所以对老刘的家事知道得这么清楚。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老刘今天心情是真的不好，对他们重写的策划案又是一番刁难。一直改到晚上八点五十，老刘才终于肯放他们走人。

　　大家一起披星戴月的从公司出来，徐明便提议道：“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部门都没聚过餐，老刘是指望不上的了，要不我们今天去吃一顿？”大家一拍即合，立刻重庆火锅店定了位子，一帮人杀了过去。

　　冬天要吃羊肉，内蒙古大草原上奔跑的羊羔被片成一片片薄可透光的肉片，然后往铺满尖椒和花椒的烫锅里一汤，纤薄的肉片蜷曲起来，鲜嫩的红色一点点加深，直到全部变色为深粉色。这个颜色的肉全熟，但又没有烫老，往麻酱里一滚，肉香四溢。

　　酒杯碰在一起，几杯酒下肚，大家什么话都往外说。

　　“小周啊，我怎么觉得你最近魂不守舍的，像是，像是患了相思病？”同事徐明给许小周酒碰了杯，开始有声有色地八卦道。

　　许小周：“……”

　　他现在这状态，是哪只眼睛看出患相思病的？

　　徐明一开腔，其他同事闻着八卦的味儿便凑了过来。

　　“什么，小周交女朋友了？！”

　　“什么，周哥搞对象了！？”

　　“不行，不行，无图无真相，求皂片求皂片！”

　　许小周脑阔疼，无语凝噎道：“真没有，真没有，别听徐明掰。”

　　“哎……”原以为的八卦竟然是虚假情报，大家趁兴而来，败兴而归，但有几个依然锲而不舍，极力撺掇道：“要不，小周你交个女朋友呗。”

　　“对啊对啊，”徐明附和道：“我就有个堂妹，跟你年纪特合适的，要不要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马上有人开玩笑说：“许小周，你可千万别答应徐明，一般堂妹都长得像堂兄，徐明的堂妹肯定跟他长得一样一样的。”

　　大家哈哈大笑，女孩子长得如果跟续徐明一样，那可就真难过了……

　　“我长怎么了？！”徐明意难平道：“老子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老子的堂妹也是大美铝！”

　　大家又哈哈笑。

　　徐明用手肘推了推许小周，说：“许小周，你别听他们瞎说，追我堂妹的，从这儿能一直排队到南三门去！但他们我都是看不上的，我就看得上你！从上次迟到我就看出来了，你人真不错！”

　　南三门？

　　又是南三门，妈的……

　　许小周喝了口酒，摇摇头说：“再说吧，再说吧。”

　　“再说什么呢，你年纪不大吧，但其实也不小了，怎么也得先找一个谈着吧？”

　　其实对于交女朋友这种事，许小周一直兴趣不大。

　　他这人有个毛病，就是一次只能干一件事，事情一多，他就忙不过来，换句话说，他脑子里只有一根筋！

　　以前读书的时候，他便光顾着读书，对班上漂亮女生明送暗送的秋波视而不见；再后来，上了大学，他又光顾着做兼职、考证、找工作，也没接住小学妹们的明示暗示，于是最后漂亮妹妹和小学妹们都被预定了，只剩下他一个孤家寡人的和他的农药相亲相爱。

　　现在工作稳定了，钱也有了，似乎该安定下来将自己的终身大事提上议程，谁想到偏偏出了更大的岔子。时间倒流这玩意儿，跟玩火一样，容易上身，哪天他一不留神，一个静电把女朋友倒流没了，那他真不知道上哪儿哭去。

　　所以在这“杯具”还没发生前，他得赶紧将这苗头给掐了。

　　恋爱是不可能谈了，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许小周不由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沧桑感，或许，他只能和自己的喵喵一起度过余生。不，还有他的五百万……

　　许小周幻想完他的一生，然后认真道：“不，我不考虑交女朋友。”

　　“哦，”徐明大手一挥，无所谓地耸肩道：“没事儿，不考虑女朋友是吧，我还有堂弟呢！他年龄跟你也差不多大”

　　许小周一头黑线：“……”

　　还有这操作？

　　这边许小周他们正吃得欢快，只听砰砰砰一阵响，楼上摔了不少东西，一群警察鱼贯而入，守住了大堂的所有通道。火锅店立刻像冷水滴进了沸水里，噼里啪啦一阵响，“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方而行从一群穿制服和便衣警察里走了出来，他穿着挺括的警服，身板笔直，脚步带风，边走边整了整头顶的警帽，一本正经道：“这家店涉及非法交易，已经被我们控制了，问题不大，请大家不要慌，”

　　许小周：“……”他真的慌得一比，冤家路窄，居然这样都能碰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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