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

　　离开京城，十玖一行人便沿着官道向澜沧国出发，东黎还有要事在身便未与他们同行。没有了东黎的存在，十玖内心当然是乐开了花，便没什么顾忌地和王二哥他们熟络了起来。尉行牧倒也淡定自若与八云公主攀谈，不过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几日后，云霞山
　　“总算到云霞山了，这一天才走几十里路，到澜沧国要走到猴年马月去呀。”
　　十玖看到高耸入云的云霞山，不禁抱怨。
　　“丹兄弟这几天走累了？越过这座云霞山，就到边境，也就到澜沧了。”
　　十玖一怔，这才想起来这几天光顾着赶路，差点忘记了自己要逃走的初衷。赶紧把马骑到尉行牧旁边小声问道：“我们就这么去澜沧国了？”
　　尉行牧笑着调侃十玖：“前几天还担心怎么逃走，现在就一心想着去澜沧国了？”
　　“那你有办法了？有就快点用，等过了云霞山可就晚了。”十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是又没有什么好办法。
　　“放心，咱们每天赶多少路，什么时辰出发，走到什么时辰我都算好了，酉时到云霞山，那个时辰是绝对进不了山的，只能在云来村住下，剩下就看你的了。”
　　“你….”十玖刚想发作，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只能默默忍住。不过，内心对他又多了一分戒备。原来这几日的行程全都在他的计算之内。明明有一天自己执意赶了夜路，他却仍旧不动声色地让行进速度慢了下来，不然这会儿恐怕已经进山了。
　　果然如尉行牧所言，当一行人不快不慢地行至山脚下时，太阳已经西斜，眼看着就要落下，这种时候进山显然是不明智的，八云公主让流雾跟张王二人交代了一下，众人便向着云来村的方向走去。
　　云来村左临雁影泊，背靠云霞山，距离山脚并没有多远，众人很快便看到村口。从村口进入后，走不远便是一排排依山修建的石阶，沿着山壁上的石阶下到底，便是整个云来村。从村子入口看来，村子并没有非常大，当一行人快进了村子倒是发现村子内部别有洞天：这里不仅基本的米店，肉铺，制衣店等生活铺子一应俱全，还有一家不小的酒馆以及一间规格不小的制刀厂。整个村子的房屋错落有致，向下望去，这些房子便像是一个个同心圆向外分布，一级一级，最外圈被梯田包围，最中间的一大片空地只有一座石台，微黄的日光斜照下，石台的残影在地上拉的格外的长，变了形的影子显得格外狰狞，却又恰巧止步在了最内圈的屋子前，像一头想要挣脱出笼的野兽，让正要进村的十玖浑身不舒服。
　　村内的光景与外面的安静截然相反，虽已临近夜晚，却还是热闹非凡——各家各户的交谈声，铺子的叫卖声，孩童们往来的嬉闹声，让村子充满活力。一行人往里走到村中心，还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村民围坐在自己搭出的篝火旁，其余的人陆陆续续也靠了过来，像是要举行热闹的聚会。
　　不远处的酒馆也是热闹非凡，看到有外人前来，等不到十玖他们上前询问，店家便热情地招呼他们，主动端出美味的菜肴，还拿出村子自制的清酒，请这些外乡人品尝。
　　众人难辞盛情，正好赶了一天的路，几人便索性坐了下来，打算用过晚饭再行安排。
　　未等他们先动筷，店家自己倒先饮了一壶，喝完还不好意思说道：“鄙人嗜酒，还请大家多包涵。”
　　这倒是合了张大哥的胃口，没忍住，给自己也倒了一盅一饮而尽。“多谢招待。”众人也不拘束，尉行牧也不疑有他，喝了一杯，十玖抿了抿，感觉这酒和唐家的还是差了点火候。
　　王二哥见到店家和自己大哥喝得起劲，正要拿起一杯，被流雾用一个眼神制止。
　　而一旁的八云公主也是静静地坐着，只不过眼睛死死盯着酒杯。
　　十玖看到心里倒是乐呵了起来，想象着八云公主平时端着架子过日子的辛苦样子，拿起筷子，夹了点菜放到碗里。吃了几口，感觉略有怪味，再吃一口好像又消失了。换了一个菜，也是同样的情况，十玖内心有点犯嘀咕，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趁众人不注意，十玖掏出怀里的解毒丸吞了下去。临行前，师姐特意给自己装上了两粒，除了毒性特别强的不能解掉，剩下的应该不成问题。
　　看来这菜是没法吃了，挨饿还算不上大问题，但这菜要是有问题，接下来指不定还要发生些。看了看尉行牧他们，却又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他们都没有发现的问题，真的有问题么？就算有问题，到底是八云他们的阴谋，还是尉行牧自己的安排，亦或是这里面还有第三方插手其中？
　　越想越头疼，干脆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十玖反倒释然了，习惯性的用手沾上酒在桌子上画着圈圈。
　　酒足饭饱之后，一行人索性就在店里住了下来，店里客房没有很多，十玖还是和尉行牧一间，八云和流雾则在较远的偏房，张大哥和王二哥也就在她们旁边的屋子。
　　等到屋外终于平静，十玖赶紧把尉行牧拉到一旁，“咱们吃的菜有问题！”
　　“哦？有吗？”尉行牧一副醉醺醺的样子。
　　“喂，喂，别睡！”
　　“...”
　　“真睡了？” 回答十玖的只剩下了呼吸声。
　　“警惕心这么低吗？我怎么记得你酒量挺好的，难道是菜里药起作用了？”十玖戳了戳尉行牧的脸。
　　“真的假的？药效有这么快？有机会可要讨一瓶给师姐看看。”
　　把尉行牧放到床上，十玖靠在床边一点睡意也没有。
　　自己离开藏花谷也有一个月之久了，也不知道藏花谷的大家还过得好吗，其实自己这趟出来，到底是想看看让师姐牵挂的那个杀千刀的过得如何滋润，好了结师姐的念想。
　　十玖在屋里乱瞟，注意到床底似乎有什么，低下身去捡起来一看，一张很小的字条，上面只有一个字“逃”。
　　十玖一看到就知道，坏事了，这肯定是个圈套，但是逃，能逃到哪里去呢？
　　屋外的脚步声打断了十玖的胡思乱想，“这么快就来了？”赶紧一个翻身，趴在床沿边。
　　“吱嘎”屋门从外被推开，听脚步声是两个人，十玖还想悄悄睁开眼睛眯着看一眼，结果直接被一个麻袋套住，这下是什么都没法看了。来人没有交谈，动作十分熟练，把她往肩上一抗，再扔到板车上，拉着不知去向何处。
　　十玖在麻袋里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揉揉被撞疼的屁股，想抠开麻袋的一个小洞，发现也是徒劳，只能安安静静呆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十玖已经在袋子里被摇得昏昏欲睡，突然车子停了下来，看来是到了地方。十玖再一次被扛在肩上，接着被粗暴地扔到地上，这次硬生生的撞击不禁让十玖闷哼了一声。
　　声音虽然不大，但也足够引起两个人的注意。十玖心里也知道坏事了，赶紧装晕。
　　“还有人醒着？”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不可能，大祭司给的药不会有问题。”听起来像是酒馆掌柜的声音。
　　“打开看看，可不能在今年的祭典前有任何差错。”
　　两人便逐个打开了麻袋，十玖的眼睛死死地闭着，生怕露出一点端倪。
　　“估计是幻听，每次祭典前，你都太紧张了。”
　　“今年的祭典不一样，要是成了，我们一族就能重建故国。”
　　“哼，”掌柜冷笑一声，“古牟国已经消失千年，就算复国也不是之前的古牟。你我都是活了上百年的人了，这点道理都懂的。”
　　“...”另一个声音并没有回应。
　　“这边有十人，那边的人够了吗？”
　　“我去看一眼。”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十玖闭着眼，确定只剩一个人时，便制住他溜之大吉。当她睁开眼就看到尉行牧好端端地坐在她面前看着她，酒馆的掌柜已经躺在一边，吓得她直接从地上弹了起来。
　　刚要说话，尉行牧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低声说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没有喝醉也没有吃菜，我确实是装的。”
　　十玖刚要开口，尉行牧继续说：“这个地方确实是我引你们来的，有些事情我需要查清楚，事先没有告诉你，就是怕你伪装得不够好。”
　　“这个村子的祭祀有些蹊跷，每近年关都会有些过往的路人失踪，我这么做也是怕打草惊蛇。调查这件事这和唐家无关。我刚才已经看过，八云公主和我们没有关在一起，我们也不需要着急。听刚才两个人的对话，那个人应该会回来，你看这个掌柜蒙着面，我伪装成他不成问题，你继续躺着，我打的结你能解开吧？”尉行牧顿了顿。
　　十玖脑子里转得飞快：第一，这个人什么时候动的手，自己是一点声音没听见；第二，自己之前没有见过他假扮他人，他能这么说，必然是在酒馆时详细观察过了，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对这里一无所知，最好的生存之道，还是装傻。思及此，十玖用力地点点头。
　　“先把衣服换了，那接下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静观其变，这可是你之前在瀛洲教我的。”尉行牧一脸轻松。
　　十玖撇撇嘴，转过身从拿出从张大哥兜里顺来的莫语香，放到掌柜鼻子前闻闻，至少要让他多睡一会。
　　尉行牧也利索地把衣服换上，帮十玖把手上的绳子绑好。等一切收拾妥当，之前出去的男人也回来了。
　　“那边十个，大祭司已经在等了。”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
　　“行。”不得不说，尉行牧在伪装方面是真的一绝，十玖虽然之前已经领教过了，但短时间内能把掌柜的声音和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还是让十玖觉得佩服。
　　又被搬上了板车，十玖也做好被撞来撞去的心里准备，然而这次的路比要比之前平坦得多，这让十玖长舒一口气。没被装在麻袋里，十玖就悄咪咪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山里的夜晚比京城安静得多，远处的水声，鸟鸣还有风吹过树林，树叶发出“簌簌”声甚至人的呼吸声都可以听得清楚。背靠云霞山的云来村本是被黑暗所笼罩，而倾泻而下的月光却又照亮了整个村寨，屋内已经点起了烛火，从窗外映出的灯火，一圈圈从山谷顺着山势而上，倘若在谷底中央的空地架起祭坛，真就是一场声势浩大的祭祀。
　　冷还是有的，风一吹，十玖有些哆嗦的，但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不过这次的路程不算太长，半柱香的时间便到了一个山洞。
　　洞口很小，但越往里走越是宽敞，火把将洞内照得很是亮堂，墙壁上雕刻着十玖从未见过的花纹，还有很多看不懂的符号，顶部的图案倒是能看出是身着异装的人，其中一人坐在宝座之上，头上是一轮红日，拿着手杖，其他人单膝跪地。十玖也没有时间细细研究，只能走马观花般地看着。
　　进入石室，车终于停住了，十玖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了。墙壁上雕刻着密密麻麻的人像，一个挨着一个，穿着同之前在壁画上见到的人一般，形态各异，石室顶部雕刻着一只巨大的鸟，毛羽焕五彩，三尾，双翅张开，双头朝向一轮圆日。石室中央的祭坛上站着一个人，操纵着火焰，想必就是大祭司本人了。
　　尉行牧和之前的男人把他们安顿好，便和其他四人站在了祭坛前。
　　“诸位都明白，”大祭司的声音低沉，略有些沙哑但十分地亢奋，“我们在此地潜伏近千年，苟且偷生，先祖们的庇护正在渐渐削弱，而我们，用这些异乡人的血献祭我们的祖先，正是今日，唤醒我们的力量，为了复兴我们的故国！”
　　“为了古牟！为了祖先！”祭坛下的六个人举起双手，火焰突然蹿起来，像是一个鬼面，石室内火把的火势也大了起来，就像是感知到人们的想法。
　　“这一时刻，我们可不能有任何差错，对吗？来自京城的朋友。”大祭司突然指向尉行牧，十玖也被吓了一跳，他是怎么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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