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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心
眼看着苏何身上的最后一抹紫色被黑影包围,江枫的心好像被人用线高高牵起,悬在半空,是怎么也放不下的了。他取下尊雅,拔剑出鞘,剑身在黑暗中泛着粼粼的银光——自得到尊雅后,即使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他总不是很愿意用这把灵剑。
不是觉得自己无法驾驭,而是觉得自己不适合。
只是眼下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尊雅在他手里发出微微的鸣声,低沉里带了些幽怨。他将剑高高举过头顶,当空便照那几个小妖斩去。那几个与苏何缠斗的小妖顿时往两边散开,江枫见机一手提着剑乱挥,另一只手连忙揪住苏何的衣领,把他提了出来,放在自己身边。
苏何的脸色不大好看,却依旧撑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未等那群小妖攻来,又就地画了个阵,刹那之后,树林间升起氤氲的水汽,悠悠地四散弥漫开来,所到之处,草木花叶,爬虫走兽都在顷刻间化为一抔黄土。
明子诀朝手下的小妖使了个眼色,一起对着苏何画了个相似的阵。
江枫下意识的感觉到,他们画下的阵,比苏何的还要阴毒。这下苏何敛了笑,换成了一张再正经不过的认真脸,“世人皆道我苏何歹毒,今日方才知道,原来还有甚者。”说罢,他兀自盘坐在地上,抬起头又变成了原先那个纨绔少年,“我是对付不了这群狐狸精了,这下还得请公子出手一搏。”
心头一凉,江枫感觉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中了对方的圈套,但现在已经没有退路给他选择了,他只好硬着头皮,用尊雅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又在自己手上划开一道口,用自己的鲜血完成了阵法,之后他回过头,轻声道:“这阵可坚持一会,只是我不知道,一会是多久。”之后他将灵力集中在尊雅的剑锋上,直直往阵法的中心刺去。
狐妖在明子诀的命令下,闻声而动,江枫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借里往空中翻去,一剑送出便直接刺穿了其中一只的咽喉。就在他拔剑的时候,又有几只从他背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攻了过来,江枫连忙弯下腰,险险避开了攻击,他大喝一声,尊雅从他手中脱出,接到命令似地往那群狐妖扫去,引得好一阵人仰马翻。
将狐妖尽数杀死后,江枫的一口气好不容易喘了上来,这时他才开始觉得,体内不断有携着妖气的灵力涌入,一开始会让人觉得燥热不堪,但没过多久那妖气就吹灯拔蜡般散得无影无踪,那股外来的灵力彻底融入了自己的体内。
眼角的余光落在苏何身上——他正侧身望着他,眼里满是笑意,“看来公子已经发现了,尊雅的作用。”
“简单来说,就是‘夺取’,杀死对方,把对方的灵力化为己用。”
思索间,一阵剧痛突然从江枫的锁骨处传来,他低头发现那道跟随他多年的疤痕在这时渐渐裂开,鲜血不住地往外流去,与此同时,全身的灵力也往那道伤疤流去,好像百鸟归巢一般,江枫眼前一阵黑,脚下不稳就要往前倒去,苏何闪身飞去,一把将他往怀里带去,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双眼死死盯着不远处淡定站在一旁的明子诀。
明子诀翩翩而立,一身青衣不染纤尘,略显苍白的脸上挂着一丝阴冷的笑,乌黑的瞳孔像没有星月的夜空一样,阴沉而空洞,他抱着手臂,眼神在他们两人间流转。
“几百年,堂堂妖王苏何还纠结于这些凡尘俗事呢?”
就算眼下实力不济,苏何也绝对不会输嘴皮子,他挑了挑眉,一开口就是睥睨众生的口气,“呵,我和你这个废物不一样,不过既然你提起了,我也很是好奇,你这些年老往下界跑,每次回来都落得一身鬼气......这又是为何,也是因为那些凡尘俗事吗?”
明子诀不怒反笑,“苏何,你的手伸那么长,不累吗?”
“倒是你,这些年忙着撒网,我都怕累着你了。”苏何不咸不淡地呛回去,见对方并不打算有所动作,好像在等些什么,苏何便将计就计,和他耍起了唇枪舌剑。
醒来时,耳边一片嘈杂,江枫听到一个小孩的声音,还有一个年轻男子略显低沉的嗓音。伤口的血已经止住,白衣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正无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昏昏沉沉中,直到他想抬起手,才发现原本空无一物的手心里,多了把琉璃扇。
琉璃制成的扇骨如用天边云霞凝成一般流光溢彩,扇面写了个大大的“霜”字,乍一看上去还有点像江枫自己的手笔——他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功德才能在这等法宝上面题字。
想着想着他不禁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
见原本还在躺尸的江枫恢复了神智,明子诀饶有兴致地向化为一缕呼啸的青烟他奔袭而去,期间身形在半空中闪了好几下,转瞬便出现在了江枫面前。
就连苏何甩出的几道罡风,都被他悉数避开,颇有几分动真格的意味。
江枫抬手将扇子在面前一横,沉声道:“我去会会他,愁眠你在一旁看着就好。”
苏何挑了挑眉,说道:“好,公子当心他耍些小手段。”
不知为何,江枫从拿起扇子的那一刻,就有种熟悉的感觉,记忆中他从未接触过这种上品的仙扇,但如今却可以自如地使用,扇子一挥便是几道烈风,他都不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那么一点仙缘了。
只是狐族一向以身法诡异,神出鬼没,速度迅疾为名,九尾狐族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再加上其天生过人的力道,这才让它们凌驾于其他狐族之上,让八方称臣。明子诀显然颇得其中精髓——不管江枫出手的角度多刁钻,他总能找到空隙,伺机脱身。
琉璃扇翻飞间,空中飞沙走石,猎猎的风直往明子诀卷去,江枫顺势收了扇,将灵力倾注在扇骨处,以扇为刃,迅雷不及掩耳地刺向明子诀。
本以为明子诀会轻易躲开,如同之前那样,怎料他反而快步迎了上去,任那琉璃扇在自己的胸口刺出一个冒血的窟窿。
苏何原本就惴惴不安的心此时早已乱了分寸,他边向江枫跑去,嘴里边念了几句咒,随着他双手的催动,空中的水汽在瞬间凝成水流,翻滚沸腾着,朝明子诀涌去。
面对被下了剧毒的沸水,明子诀也不为所动,反而加快了速度,在苏何赶到之前,探手死死搭在了江枫的额前。
随着明子诀的动作,江枫的意识渐渐开始变得模糊,他听到苏何在喊他,想张开嘴回应他的呼喊,却只能微微启唇,发出微弱的喘息。
另一个世界在他眼前清晰起来,代替了原本的那一个。
他先是看到自己站在一座云雾缭绕的仙山上,中央建了个气派的厅堂——镀了金漆的穹顶,白玉砌成的雕栏,琉璃拼成的云阶还有兽皮铺就的华毯......那么夸张的建筑,江枫心想也就只有当世三大仙家能做成了,除他们之外,就连皇帝的国库里都没那么多金银来支撑如此奢靡的日子。
仙家,特别是势力大一些的,通常都会效仿天上的神仙,给自己招纳信徒,说是为了积攒“功德”好早日羽化成仙,虽然真正成了仙的千百个中都难见一个,但出于凡人对仙家的崇拜,这种“积德”的说法屡试不爽。不消说这些名门,就连一个稍稍懂一些灵术仙法的小修士,都有自己的信徒,更何况那些神通广大,一手遮天的仙家。各个仙家把自己的能力说的神乎其乎,至于信徒们交纳功德的方法,却俗得不能再俗——说好听点是积德,说难听些就是交钱。
看着眼前的金殿,江枫默默地感叹了一句:“这是哪里的大户人家!”
之后视野慢慢地变化,停下来时江枫来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里。那院子虽然不大,装潢却一点也不见得寒酸。
翠竹绿树交相掩映,在院子的中央有一汪浅浅的池子,池边坐着两个年纪相仿的小孩。
他们一个身着薄薄的素衣,眉目清秀,另一个穿着紫色的绣金华服,好不富贵,天真的脸上带了几分浅浅的邪气,却让他更显得翩翩玉立,像远自九重天来的哪位仙人之后。
江枫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那个少年,不正是愁眠吗?
那他身边的,又是谁?
这到底是谁的记忆,是谁的过去?
一片混乱中,他头痛欲裂,心中焦躁难安,他的呼吸不断地加快、加重,窒息的感觉如洪水猛兽涌上他心头。他伸手抓向自己的脖颈,好像抓紧了一根救命稻草,借以求的一线的生机。有个声音在他耳边逡巡不去。
那个噩梦般的声音不断重复着:“你是降临于世的灾难,明明是个害死了很多人的怪物,却好好地活到现在。作为报应,你会永生永世受到折磨,没有人爱你,谁会爱一个疯子,爱一个你这样的怪物?”
江枫感觉自己坠入一片暗无天日的深渊,他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却只能触到冰冷的海水。他渐渐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往下沉去。
无边的黑暗中,一道微光在他眼前亮起,深沉的紫色在他眼前弥漫开来。
一双微凉的手紧紧地将他搂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好像倾注了所有的温柔。
从
噩梦中醒来时,他抹了抹嘴唇,上面还残留着一丝让人眷恋的温度。
眼前哪里哪里还有明子诀的身影,江枫猛地站了起来。
他喊道:“明子诀!”
苏何不知什么时候长高许多,恢复了原先少年的模样,他从背后轻轻地环住江枫,温声道:“他走了。”
“公子,我一直在这里,都过去了,你现在很安全。”
江枫转过身,靠在他怀里,声音不住地颤抖,“愁眠,我刚才做了个梦......梦那个人,好像是你......你告诉我,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否则的话,睥睨众生的妖王,怎么会去到集灵那个小村子,怎么会无条件地跟着一无是处的我?”
苏何一只手轻柔地搂住他的头,另一只手按在他腰上,收紧了怀抱,笑着道:“以前就见过吗......我也想和公子有那么好的缘分呢。”
“公子请不要妄自菲薄,我喜欢的是你,不管你变成怎样,是好是坏,我都喜欢。”
他顿了顿,继而说道:“你这样就很好。”
江枫一时语塞,尴尬地望向四周,随意指了个方向,慌忙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上山吧。”
苏何的轻笑声从他身后传来,“公子,方向错了。”
后来江枫把那琉璃扇子给了苏何,他自觉得比起自己,那扇子更适合苏何,只有在苏何手里才能物尽其用。
苏何自是高兴,很快就把那扇子当宝贝收了起来,江枫感觉他走路都要生起风来了。
他们一起给琉璃扇起了个诗情画意的名字——霜满天。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扇子到了苏何手上之后,江枫感觉他的灵力又稳定了不少,甚至还充盈起来,看来看去也没察觉出什么端倪,江枫只好权当霜满天是真的很适合他。
苏何一路带着他,在山里兜兜转转了许久,方才赶到镇压定盘钟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镇压上古仙器定盘钟的,竟然是一口蒙了好几层灰的石棺,棺盖上刻满了奇
异的文字,反正江枫是没见过。
上一刻还在想其他来取定盘钟的修士都去哪了,下一秒江枫的问题就得到了解答——他们都被吸成了人干,生前也许是看到了些什么特别恐怖的东西,眼睛都睁得大大的,眼白处尽是瘆人的血丝,手脚还被摆成一个怪异的姿势。
怎么看怎么毛骨悚然。
江枫看向苏何,作惊悚状,“难道坊间那恶鬼的传说,是真的?”
怎知苏何不但没有露出惧色,反而挑了挑眉,语气特别轻快,“我倒希望有什么凶神恶煞在里头,否则堂堂一个举世垂涎的仙器,一个守卫的都没有,岂不是更加怪异?”他展开霜满天,扇出一片清凉,慢吞吞地说道:“我来开这个头,公子你退后。”
他往上扇了三下,之后又往下扇三下,狭小的空间里顿时生起烈风,也许是苏何恢复了灵力的缘故,那风比之前还要来势汹汹,竟直接将小小的山洞破开一个大口,直通天际。石棺自是撑不住这么大的力量,很快便从中间裂开,碎成齐齐整整的两半。
就在石棺被开启的那一刻,一道黑影携卷着逼人的煞气,朝苏何袭去,苏何举扇一挡,生生将那黑影弹开有数丈之远,之后他趁热打铁,收起扇子捏了个决,黑影周围的地面顿时水汽蒸腾,苏何直指黑影,轻飘飘地说了两个字,“现形。”
原先还氤氤氲氲的水汽此时再也不是原先那副无害的样子,刹那间便沸腾起来,把那蠢蠢欲动的黑影包围后,裹成了一个半大的团子。
之后水汽渐渐退去——比起退去,其实更像剥离。
黑色的煞气散去后,一个全身穿着黑衣的小孩站在原地。
“怎么是个小孩?”苏何露出一副头疼的模样。
见到苏何,那小孩突然很热情地跑了过去,抱着他的大腿就是不松开,任他怎么打怎么骂,怎么也不肯不松手。
江枫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看来愁眠和小孩子很有缘啊?”
小孩看到江枫,注意力瞬间就从苏何转移到了江枫身上,乌黑明亮的眼睛此时闪着熠熠的光,好像看到什么难得的宝贝,“江,江哥哥!”
一声江哥哥吓得江枫往后退了好几步,直直退到了苏何身边,“他不是守定盘钟的吗,怎么会认得我?”
苏何一手搭在他肩上,耐心说道:“活长久了,自然什么都知道了,再说,很多这些仙器的守卫,都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出于错综复杂的原因,被镇压进去,顺便就成了那东西的守卫,只是顺便而已。”
“他们进去之后就会停止生长,保持原来的年龄和音容,直到重见天日的那一天。公子,你别看他是个小孩,他见过的听过的不一定比你少。”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江枫蹲在小孩面前,问道:“你叫什么?”
“沉霄。”小孩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
也许哄大人不行,但江枫哄小孩却能自成一家,他不知从哪拔了几根草,编成一只活灵活现的草蚂蚱,递给沉霄,“沉霄啊,哥哥要拿走定盘钟了,可以吗?”
不知道他哪来这么个本事,苏何在一旁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抖了他老半天才抖下去,完了他又不禁想到,要是江枫也能这样和他说话就好了。
想着想着竟兀自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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