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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鬼
万万没想到,人们口耳相传的,守卫定盘钟的恶鬼竟然是个小孩子,而且看他现在的样子,哪里有什么攻击性,明明就一副人畜无害,天真无邪的样子。
一边哄着沉霄,江枫一边抬头问道:“看他这副模样,那些修士应该不是他杀的吧?”
苏何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攀在江枫腿上的沉霄,脸色由阴转晴,“公子,人不可貌相,我都看不出,你单凭这几眼就能看出他背地里不是个吃人的怪物了?”
这下可惹得江枫哭笑不得了——他没想到苏何一个活了上千年的妖王竟然还跟小孩子计较,吃小孩子的醋。
酸味都快把江枫呛死了,他装作没事人似的轻咳几声,“若他是个怪物,愁眠还会允许我和他走近吗,换作平时你早把他扇飞了。”
沉霄品出了他们话里的意味,一下就说出了重点,“江哥哥,你还不懂吗,他吃醋了。”
当然懂,怎么不懂,但是你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
真是一点心思都藏不住了,江枫只好转移话题,开始审问沉霄,“沉霄,那些死状奇惨的修士,是你的手笔吗?”
沉霄那张原本就死气沉沉的脸此时更加苍白起来,“江哥哥,你知道为何千百年来上山求定盘钟的人那么多,但在你们之前,从来没人能成功吗?”
他顿了顿,继而沉声道:“还记得先前被妖王殿下剥离的那团黑影吗?我这些年来就是被那个东西控制住的,说简单些就是煞气,它给了我比以前强千百倍的灵力,同时也控制了我的心神。”
不屑地瞥了他一眼,苏何目光炯炯地看着躺在石棺中的定盘钟,“世人皆道定盘钟是上代天庭众神集合天地灵气凝成的,但实际上是一位堕入邪道的神,集千万凶灵恶魄炼成。那神本想借以做成一个能驾驭邪物的法器,后来他也确实成功了,只是没多久他便遭到万鬼反噬,灰飞烟灭,神形俱散了。”
江枫早就被他们一套又一套的说法绕得云里雾里,只好自己给自己草草做了个总结——那定盘钟不是个好东西。
他转念一想,所谓不是好东西,只是对于那些仙家修士来说的,对于苏何来说,也许是再好不过的宝贝,毕竟当世各个仙家都承认一个这样的说法——风生水起的妖王苏何,是随着通天煞气和撼动三界的不祥之兆诞生的。
很快,苏何的举动便证实了江枫的想法。
他从紫色华服的广袖中探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巧巧就将那定盘钟放在了手心里,眼神在裂成两半的棺盖上停留片刻,很快又集中在了定盘钟上。他轻轻地闭了眼,稍薄的唇微微动了起来,像是在念什么繁复的咒文,细长浓密的睫毛在白皙脸孔的衬托下愈发显眼。
片刻之后,苏何停止念咒,握着定盘钟的手轻轻一收,原本手掌心大的定盘钟此时变成了一个小小的玄色玉珠,上面刻了一口钟。他又不知怎的绕了几绕,神乎其乎地将定盘钟当成街边的小饰品缠在了乌黑的发丝间,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江枫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历来想求定盘钟的仙家修士数不胜数,大多都为这煞气过重的邪物葬身于此,今天到了苏何手里,令人闻风丧胆的定盘钟竟变成了他手里的一个小玩意——真是用实际行动在诠释暴殄天物这个词。
暗无天日的林海中传出一股杀气,猛地把江枫从天马行空的遐想中拉回到现实里,他连忙拔出尊雅,摆出一个严阵以待的姿势,顺便护住身边的沉霄。他的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而且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实力,都远在他之上。
来人缓缓从林间走了出来,是一个三十来岁光景的翩翩公子。他披了件白色的外袍,上面带有赤色的花纹,千回万转,像是不落的太阳。
白夜赤阳。
那人每走近一步,江枫的心跳就加速一分,等到那人走到自己面前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跳出那层薄薄的衣服了。
沉霄倒是很会察言观色,他微微躬身,有模有样地作了个揖,“原来是宋家二公子宋清河啊,久仰大名。”
苏何笑而不语,还是那个目中无人的样子。
宋清河没有理睬旁边的两人,细细打量了江枫一番,把他从头到尾都看了一遍,冷冰冰的眼神看得江枫心里直发毛,巴不得找面镜子来找找,自己脸上是不是写了什么字。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定盘钟呢?”
好不容易镇定下来的江枫一颗心又悬了上去——完了,是来抢劫的。
他故作沉静地低声说道:“在我手上。”
要不是有妖王苏何撑腰,给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这样得罪宋家人。
一双眼睛用一种近乎诡异的目光盯住他看了许久,宋清河怪腔怪调地说道:“江家不是早亡了吗,怎么还剩你一个,真是可惜。”
“什么江家,我一个人住在一个破村子里,哪来的什么江家。”江枫不是装傻,他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宋清河的眼底一时闪过一种名为不可置信的神色,不过他很快便沉静下来,恢复了那张棺材脸 ,“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跟你废话了,东西给我吧。”
也许是已经习惯他这副样子,江枫渐渐放下了心底对他的惧怕,言简意赅地说道:“宋二公子应该懂先到先得这个道理吧?”
见对方一直各种推辞,宋清河早已失去了耐心——在外头哪有人敢这样冲撞宋家,天下修士看到他们宋家人哪个不是颔首低眉的,更何况他一个正宗宋家的二公子。怒色渐渐爬上宋清河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冷脸,他长袖一甩,不知从哪取出一把琵琶,修长的手指轻轻覆上琴弦,原本就不太客气的语气此时更是杀气四溢,“呵,你还没资格跟我讲条件。”
此时,一直默默站在旁边观战的苏何终于站了出来,上前几步把江枫挡在身后,原本褐色的瞳孔此时变成了江枫先前见过的冰冷刺骨的琉璃色,江枫站在他旁边不禁打了个哆嗦——幸好他不是天天这样,否则他迟早会变成一座冰雕。
“那你说,我有资格吗?”少年冰冷彻骨的声音从江枫耳边传来,那声音和平时苏何的温声细语完全不一样,倒很像是困兽的低吼。
宋清河的棺材脸这时终于微微亮了起来,不过顶多也就是口发光的棺材,“紫衣倾城,风生水起......呵,我说是谁呢,原来是妖王苏何。”
“这座小山包里有什么,竟然珍稀到让妖王殿下屈尊前来?”语气倒是礼貌的语气,眼神却还是那个倨傲冷漠的眼神。
天下傲慢刚愎的人见多了,却没见过如此极品的大人物,苏何不得不跟着他摆起了架子,“我为什么在这里,与你何干,倒是宋二公主你抢我的东西就算了,还想伤我的人,这可要我怎么坐得住?”
不咸不淡一句话成功激怒了宋清河,他的手在弦上轻轻一扫,琵琶发出的声音好像大珠小珠落入白玉盘一般,清脆动听,但远不只是动听那么简单,短短几个乐音的威力好像千军万马一般,横扫整片林海。
苏何挑了挑眉,森然一笑,“怎么,还有大小姐脾气了?”说罢,他一甩手,干净利落地展开霜满天,随后直指九重天扇去。
罡风携着瘆人的煞气直直撞上琵琶发出的乐音,灵气排山倒海地向四周爆开,江枫险些站不稳,被苏何一把扯住了衣领,这才定住,他感到脚下一重——沉霄死死地扒住他,由于太用力的缘故,小脸憋得通红。
江枫随机切换出那张慈母脸,笑道:“没事了,放开吧。”然后,毫不留情地把他提溜起来,扔到脚边去了。
一场针锋相对后,苏何仍旧巍然不动地立在原地,像一座大山压在江枫身前。
江枫感觉那座大山,十个愚公也移不动。
“好一个风生水起。”宋清河冷漠的声音幽幽地传到江枫耳边,比起之前,他现在的语气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苏何悠闲地收起霜满天,高声说道:“滚吧。”
竟然让宋家二公子滚蛋,江枫是越来越佩服这位妖王之艺高人胆大,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他几乎把能得罪他的话都说了一遍,真的不怕宋家哪天兴起发难吗?
似乎读出了江枫的忧虑,苏何朝他温润一笑,“他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宋家那群废物们着想,除非他真的想让我亲自上台,给他上一出血洗白夜赤阳的好戏。”
本以为那宋清河还会为了颜面挣扎几下,谁知下一刻好像变成了一只受惊的麻雀,灰溜溜地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宋清河不足为惧,可怕的是另一位.......”沉霄自动自觉做起了解说。
苏何眉头微微一皱,很快又舒展开来,“他兄长,宋清渊。”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那宋清渊很少露面,更不会介入仙家门阀之间的明争暗斗,真不知道这么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怎样才能教出这么个顽劣的弟弟。”
江枫好像突然想到些什么,“啊”了一声便匆匆往山下跑去,苏何从他身边掠过,一手托着他的腰,另一只手拉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然后带着他腾云驾雾地飞了起来。
他附在江枫耳边,轻声道:“这样快些。”
江枫的手一时不知往哪放才好,最后只好有样学样,搂紧了苏何的腰,“那个......我是突然想起,布谷还在山下,这都过了一天了,我怕它受饿。”
苏何没有说话,只是粲然一笑,默默加快了速度。
微弱的喊声从他们身后传来,回头只见沉霄摆着小短腿,穷追不舍地跟着他们,“江哥哥,等等我啊!”
被他叫唤得有些不耐烦了,苏何唤起一道风,把沉霄整个卷了起来,而那沉霄也是眼疾手快,在风快要消散的那一刻,顺手一把又是抱住了江枫的大腿。
只感觉身体一沉,江枫就要往一边倒去,这时苏何加大了手上的力道,猛地圈住江枫,勒得他忙喘了几口大气。
“真麻烦。”苏何不胜其烦的语气里竟然带了点......高兴???
一妖拖着一人一鬼,好不容易落在了小客栈门前,沉霄却依然抱着江枫的大腿不放。江枫苦苦哀求道:“小祖宗,我回头给您烧三炷高香,如果不够,再加三沓纸钱?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你现在能不能先放开我?”
沉霄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本来还想得寸进尺,但回头瞥见苏何那阴沉得快要杀人放火的表情,立刻变成了一只乖乖的小鸡,一边凉快去了。
他实在是看不透这个阴晴不定的妖王。
客栈的小二见到他们,连忙喜气洋洋地迎了上来,好像初上回青山还能全身而退的不是江枫他们,而是他自己,五官都快笑成一团了。他热情地将他们迎入客栈,又是斟茶又是倒酒,还特地命人为他们做了好几道精致的小菜,忙活了好一阵。
江枫抬头问道:“请问......布谷在哪?”
那小二有点高兴过了头,答的话也牛头不对马嘴的,“这种鸟,满山都是啊,怎么,客官想养两只吗?”
“我问的是我的马......”
小二一拍脑袋,作恍然大悟状,“哦,你说那匹仙骑呀,老掌柜好吃好喝伺候着,日子可滋润了,就在后院。”
自古上回青山的就大多有去无回,别说江枫这种岌岌无名的小辈,就连几大仙家的人上去了也得损兵折将。照常理来说,一般人都不会相信他们还能活着回来,人都没了,还留马做什么,更何况还费心思去喂养它。
除非这家客栈里,有人一眼就看出小孩模样的苏何不是普通人。
江枫想破脑袋也得不出个像样的结论,他把客栈里每个人都怀疑了一通,又自我否定了一通,最后索性不管了,去看窝在角落的布谷。
好像意识到自己一整天都被人抛诸脑后,布谷见到江枫,先是幽怨地瞪着他,之后又提起两只前蹄,不忿地在地上又是踢又是蹬。
“别生气了,吃个萝卜?”江枫从没见过那么大脾气的动物,简直就是马版的苏何。
“青菜吃吗?”见它不买账,江枫又就地拿来一捆青菜。
布谷依旧高傲地端着架子。
“西红柿?”
“地瓜?”
乱七八糟地说了一堆蔬菜水果,布谷依旧对他爱理不理。
一个幽幽的声音传了过来,“让你吃你就吃,哪那么矜贵?”
江枫得救似地转过头,看到苏何正柔若无骨地倚在门框上,警告似地耵着布谷看了好一阵,见他望过来,才收回目光,露出一抹轻轻浅浅的笑。
那头话音还未落,这头布谷已经忙不迭地把江枫手里的食物吃了个一干二净。
喂过布谷后,江枫随着苏何上了楼,沉霄也想跟上去,却被苏何拎起来,打开窗,丢了到旁边的林子里,让他哪凉快待哪去。
窗外好像有点点灯光,但旁边是片林子,不应该有人家,江枫打开窗,看到天上升起点点的流光照亮了原本漆黑的夜空。苏何静静地走过来,伫立在他身边,流光映入他的眼眸,在他眼中绽开一朵朵金色的浪花。
江枫看了他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三千明灯,不如惊鸿一瞥。
“好看吗?”苏何侧着头,如瀑的长发垂落在窗台上,褐色瞳孔里好像藏着一汪桃花潭水,深沉而温柔。
江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盯着苏何看了好一阵,连忙收回目光,语无伦次起来,“愁眠......出......我们出去看灯吧。”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上,他回过头,苏何正好看着他,“那我要为公子点一盏灯。”
时已如夜,原本熙熙攘攘的大街上,已经见不到修士的身影,只剩下一些回青小镇的人,稀稀落落地站在河边,手里捧着形状各异的天灯,轻轻一托,那灯便带着无数人的美梦与希望,飞向天际。
他们刚走到长街上,苏何就一溜烟地跑没了,很快又神不知鬼不觉地迎面拦住了江枫,手里多了一盏白莲天灯,小小的火苗在里面一跳一跳地静静燃烧着,映在苏何白皙的脸上,让人感觉懒洋洋的。
他把天灯放在江枫的手心里,轻声道:“公子,许个愿吧。”
江枫捧着天灯,眼神却粘在了苏何身上。他束起了长发,却束得歪歪扭扭的,怎么看怎么不像讲究的人,中衣的领子松松垮垮的,露出胸口一截白皙的皮肤,在暗紫的外袍下,让人一时一不开眼……
“公子?”
“公子,我有那么好看吗,这是第几次了?”苏何笑意甚浓,好像月夜下的春江。
江枫促狭一笑,轻轻闭了眼。
“愿此生一心拆两半,一半给身边人,另一半,留着保护身边人。”
许下愿望,他转过头,牵起苏何的手,“愁眠有什么愿望?”
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苏何笑着,眼神却无比的虔诚,“独你一人。”
他的手覆上江枫的手背,轻轻一托,那天灯便乘着微风,扶摇而上,汇入一片由众多天灯聚成的星河中。
如果这是一场美梦,江枫只愿永不醒来。
如果这是一场大醉,苏何只想永无醒酒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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