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最后的女巫

　　在尤里和特里莎的旅行计划中，日本的下一站是俄罗斯。
　　七月份的俄罗斯已经正式迈入夏季，由于纬度原因而并不炎热的气候极其舒适，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是不怎么下雨的英国。
　　从莫斯科港出发，绿皮火车吐着黑烟深入俄罗斯腹地，窗外的一切从人声鼎沸慢慢变得静谧辽阔，他们在终点站下了车，离开站台和城市，往更深处的山林走去。
　　这里的皑皑白雪已然消融，到处都是开得繁盛的大波斯菊。
　　群山之中的那座村庄显露在他们面前。
　　特里莎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好漂亮。”
　　长年无人生活的村庄被大波斯菊占领了，它们柔弱的茎叶攀满房屋的墙壁，又在其上竞相盛开，白的粉的红的紫的热热闹闹地开成一片绚丽的云霞，望去仿佛一座座鲜花搭成的平房。
　　村口的空地上是一个个坟茔，每个坟茔前都插着一块木板，上面爬满了色彩艳丽的大波斯菊。
　　看着这些坟茔，尤里有点恍惚。
　　他知道之前他的同伴们来到这里取控制天狼之匣的另一颗神匣的时候安葬了他的同族，可是——
　　记忆中几乎要塞满古斯塔夫家大厅的那么多人，原来……
　　只有这么点吗？
　　少到连送行都嫌小的村口的这片空地就足以安葬。
　　特里莎握紧了他的手。
　　尤里转头瞧她，而后拉着她慢慢走到坟茔的前方。
　　他们朝坟冢鞠躬，把带来的酒水洒向墓前的空地。
　　风中的大波斯菊摇摇晃晃，如同被鲜花的浪潮吞没的狗镇却异常喧嚣，远处有狐狸从花丛里悄悄探出脑袋，更远一些的地方则传来鸟类的婉转鸣叫。
　　于此而生的长风呼啸而过，头顶上的日光并不焦灼，就这么一天天一年年，来自千万年之前的星辉洒向西伯利亚的平原，飞雪、流霜、赤狐、麋鹿，由瓦尔妲创造的星光一视同仁地照耀众生，被神匣折断的比弗罗斯特已经无法通往中土。曾为宝物的天狼之匣再也没有谁来惦念，所有人都在大波斯菊的花下长眠。

　　在狗镇祭拜一遍，尤里和特里莎正式开始了俄罗斯的行程。
　　教堂、宫殿、马场、大街，俄罗斯独特的风情让人神往，但特里莎吃不惯这里的食物。
　　“太甜。”她嫌弃地瞅了眼包得花里胡哨的奶酪饼干，没什么胃口。
　　特里莎的隐性属性是资深老饕，还是挺能吃的那种，在找到合心意的小食的时候只要她愿意她就能一直吃下去。
　　然而到了俄罗斯境内她就对小食不太感兴趣了，具体表现在挑食、挑食和……挑食上。
　　苏联当时正赶上计划经济，1930年的时候更实现了食品供应的全面控制，不过由于消费品生产值和个人收入的增加，苏联在去年就取消生活物资凭票购买的政策了，现在的莫斯科到处都能看见印刷精美的商品广告，看上去让人很有食欲。
　　但也改变不了这里的食物基本都是粗加工的事实。
　　他们坐在街边的长椅上休息，特里莎蔫头耷脑地捧着热牛奶，看上去对街边透亮的橱窗里摆的东西没有一点兴趣。
　　尤里有些担忧特里莎最近骤减的食量，不过看她这几天还算精神，难得碰上中意的东西还能多吃两口，便放了心。可长此以往不是办法，所以他准备在莫斯科游览完毕就和特里莎前往下一个国家，但现在看来似乎得去一趟医院。
　　他凑上前用自己的额头碰了碰她的，自语道：“倒是没烧……”
　　特里莎把自己手里的牛奶塞到他手上，仰头亲了亲他的鼻尖，而后舒展开手臂揽住他的脖子：“困。”
　　“那我们回招待所？”尤里问。
　　“嗯。”特里莎回着，偏头蹭了蹭他的脸颊。
　　“回去之前先去一趟医院看看吧。”
　　特里莎贴着他小小地打了个哈欠：“好。”

　　莫斯科国立综合病院里的病人还挺多，特里莎想跟尤里一起去排号，却被他摁在座位上：“好了，在这里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特里莎老老实实地窝在靠背椅上。
　　“要被发现了吗？”她抬手按住心口。
　　当初那场和神祗的交易在泯灭了神匣的同时折断了阿斯加德通往中土的彩虹桥比弗罗斯特，关乎到伊德格拉修规则的愿望需要的代价极其庞大，神匣支付不了的代价就由她代为承受，于是作为大德鲁伊的生命力被支付，她也从拥有永恒生命的精灵变成了只能生存几十年的人类——甚至比一般的人类活得更短暂。
　　记载中使用了神匣之后的人无论原本是什么发色，在使用之后总是会向银白靠的——那是因为另一颗用于控制的神匣是由神祗的灵魂所化，作为灵魂寄宿的容器，躯体自然会往神祗本来的模样靠拢，而其中最显著的变化就是发色。
　　在神祗的灵魂自由了的现在，她的身体本不该有所改变，但她的发色依旧化为了灰白。
　　不是那位神祗的银白发色，而是垂暮老者才会有的灰白——这代表了什么其实不言自明。
　　她本以为她能再撑个十几年，然而离开日本之后，她的身体就越来越容易感到疲倦了。
　　再这么下去她可能熬不过今年的冬天。
　　所以——她是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还是串通她的主治医生沆瀣一气继续瞒着他呢？
　　特里莎犹豫了。
　　正当她盯着医院里的地砖一心一意地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视野中闯入了一双马丁靴，马丁靴的主人长久地停留在原地，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她抬头望去，停在她面前的是个白头发的小孩儿，小孩儿的一双绿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小孩儿看上去只有五六岁，他留着长发，穿了一身剪裁精致的衣服。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长得很快，一般家里人为了省钱经常会买大一号的码给孩子穿，不过面前的小孩儿不一样，特里莎看得出来这身衣服是量身定制的。
　　似乎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呢。
　　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的，但特里莎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
　　“怎么了？”见小孩儿在盯她，特里莎开口问道。
　　小孩儿什么都不说，只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
　　她又问：“是和家人走散了吗？”
　　小孩儿点点头。
　　特里莎回头往尤里排队的位置瞧了一眼，发现他离挂号窗还远着，她向小孩儿蹲下身子：“我带你去广播室让那里的先生用广播找一下你的家长好不好？”
　　小孩儿又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儿抬眼看她，伸出手指在她掌心里写下：Gilgalad。
　　她带着他去了广播室，在那工作的先生热情地帮助了他们，把小孩儿留在那里后，她转身往回走，还没走两步他又追了上来。
　　特里莎觉得这小孩儿挺可爱的，可她必须要回去了，不然尤里找不到她会着急的：“我要回医院大厅啦，有人在那等我呢。”
　　小孩眨了眨眼睛，在空无一人的过道里伸手扯她的袖口。
　　她依着他蹲下，然后被小孩儿抱了个满怀。
　　他攀住她的肩膀，踮起脚尖亲了亲她的额头。
　　浓厚的生命力在这一瞬绽开，从额心传到全身，那些被注入的生命力强势地把她的疲倦尽数卷走，这让她精神一振。
　　“你……”
　　小孩儿笑着朝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说出了他的第一句话：“利息。”
　　随着他歪头的姿势，特里莎看见他白发间露出来的尖尖的精灵耳朵。
　　“法加利亚让我代他向你问好，以及——恭喜你了，人类。”

　　“阿尔尼尔。”
　　面前小孩儿的身形随着这句呼唤慢慢消散，原本空无一人的走廊上出现了往来的穿白大褂的护士和打着吊瓶的病人，她则蹲在走廊中央愣愣地看向前方。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恭喜呢？
　　思索未果的特里莎站起身子面向声源：“……尤拉奇卡。”
　　“你来病房这干什么？”他赶过来，有些埋怨地握紧了她的手，“都不跟我说一声。”
　　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特里莎弯起唇角捏了捏他的手指：“刚刚有人过来送了我一件礼物。”
　　“礼物？”
　　她似乎并不愿意在这上面多谈，只是说道：“我们的时间还长着呢。”

　　苏联的医生都挺雷厉风行的，没多久检查结果就出来了。
　　俩人对着报告单上医生潇洒到常人认不出来的字迹发着愣。
　　“……这都，写了些什么？”特里莎一脸的复杂，只连蒙带猜地看出一句孕酮偏低。
　　嗯……所以孕酮是什么？
　　医生看着规规矩矩地坐在小板凳上仿佛等待训话的傻瓜夫妇，一脸鄙夷地：“这都快两个月了，你们这些小年轻心里怎么一点数都没有？生理期一直不来就不会到医院查一下吗？前两天是不是还有过性生活？这孕酮有点低啊，还好来得及时，去药房拿点黄体■酮补补吧，下一位！”
　　被医生劈头盖脸地训了一通的心里一点数没有的傻瓜夫妇还没回过神就让护士给请出了门外。
　　“医生刚刚……说了啥？”特里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如同被这句话惊醒，尤里的神色非常严肃，他拉着她就往药房赶：“应该是在马尼拉的那次，我们没用措施。”
　　特里莎的耳尖泛起一抹红。
　　菲律宾的五月花节是一场关于鲜花的狂欢，他们那天喝至微醺，兴头上来了就没用避孕套。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
　　她下意识地将空着的手掌按上小腹。
　　——这里可以孕育出生命吗？明明还没有什么感觉。
　　脚步停住了，她看见尤里拉起了她按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她顺着他的动作抬头望向他的双眼，青年向来温和的眼中有荧光在打转，她伸手想去擦他的眼泪，却在下一刻被死死抱住。
　　二十来岁的小伙子抱着她哭得像个孩子。
　　“谢谢、谢谢你，阿尔尼尔。”
　　她伸长手臂回抱他。
　　喧嚣的声响，医护人员的对话，四围走来走去的人，一切似乎都远去了。
　　“我们去温哥华吧，我喜欢那里。”她拍了拍尤里埋在她肩膀上的脑袋。
　　他发出一声啜泣：“好。”
　　“我们可以一起选一套面向大海的房子，然后你写些东西，我做点甜品。”
　　“好。”
　　她捧住他的脸庞，吻去他脸颊上的泪水，又与他额头相抵：“这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别哭啦。”
　　“我、我这是太高兴……”他的鼻头通红，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些鼻音。
　　特里莎觉得她的小哈士奇实在是太可爱了，她凑上去亲了亲他：“Le melin。”
　　闻言，尤里又哭又笑地垂下脑袋，他用袖子囫囵擦了一通眼泪，郑重又恳切地回应：
　　“我也爱你，阿尔尼尔。”
　　他们的时间还有很长，足够互相温暖着并肩走过那些春秋寒暑和去路归途了，而再过几个月，这趟两个人的旅行还会有第三个人参与进来。
　　那个可能性正在她的腹中成长。

《[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我家储备粮脑子有坑》
嫖尼桑的沙雕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