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最后的女巫

　　从伦敦港起锚的轮渡驶向美国华盛顿州的塔克马港。
　　把艾米达交付给威拉德照顾，尤里和特里莎两人踏上了旅途，他们首先和米哈伊尔一起去了喀斯喀特山。
　　林中小屋附近卧了几头棕狼，见到米哈伊尔的瞬间它们还是懒洋洋地卧在原地不动，结果看到他后头跟着的尤里和特里莎之后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一脸警惕地看着新来的两个人。
　　米哈伊尔的第一反应是查看小屋的窗户，果不其然，窗户又破了几扇。
　　米哈伊尔拍了拍最大的那头狼的脑袋，佯怒道：“嘿伙计，我才走了这么几天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马克西姆没吭声，一双眼睛瞅着米哈伊尔，一点悔过的意思都没有。
　　米哈伊尔叹了口气，上前两步去开门，他一边开门一边跟后头的两人介绍着：“这是狼王马克西姆，当初就是它找上我的。”
　　半个月没有人呆的小屋里留了好些落叶，放干粮的袋子也被从窗户跑进来的小动物搬了一半，整个小屋处处都透露着一股被打劫的气息。
　　应该说幸好是夏天吗？如果是冬天的话他的小屋里大概已经堆满冰雪了。
　　米哈伊尔不甚在意地拿起扫帚，躲在扫帚下方的松鼠抱着干粮愣愣地看着他，然后撒开干粮一跃而起，迅速攀到破损的窗户上。
　　三个人开始收拾东西，没多久又见那小松鼠蹲在窗户边一瞬不瞬地瞅着掉在地上的干粮，米哈伊尔朝天翻了个白眼，捡起松鼠还没吃完的干粮递给了它。
　　松鼠抱着干粮飞快离开，消失在喀斯喀特的丛林里。
　　木屋里的东西很少，三人稍微收拾一下就足够干净。
　　久别后的话语早就在伦敦说完了，尤里和特里莎把美国作为旅途的开始只是因为想来看看米哈伊尔的生活，看到了放心了也就好了。
　　他们在米哈伊尔的小屋坐了坐，听米哈伊尔讲了讲他在世界各地拍的那些照片的故事。
　　照片很多，故事很长，米哈伊尔环游世界的三年全都被拆分、定格在了那一张张黑白的照片里。
　　“出去走走也好，停下来的地方就是最后的归属了。”米哈伊尔说着收起了相册，朝他们晃了晃他的相机，“拍照吗？”
　　胶卷上定格了三个人的笑脸。
　　黄昏的时候，尤里和特里莎离开了米哈伊尔的小屋，带着他赠予他们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喀斯喀特山顶上白雪皑皑，天空一碧如洗，不远处是狼王马克西姆独面天地的背影。
　　仿佛一张孤高渺远、磅礴宏大的绘卷。
　　米哈伊尔的旅行结束了，他们的旅行才刚开始。
　　从美洲到亚洲，他们去过美国的国家公园，见过加拿大洄游的鲑鱼，看过澳大利亚的羊群，也到过印尼的婆罗浮屠寺。
　　其实他们以前也都来过这些地方，只是那时各自都背负着血猎的任务和商业的谈判，再怎样美丽的景色入了眼也就那么回事，而没有目的和需求的现在，他们总算能停下来专注于周围的风景。
　　他们参加过墨西哥的亡灵节，互相嫌弃着把对方的脸绘成骷髅的模样，和乐观面对分别的墨西哥人一起在街道上洒下明丽的万寿菊花瓣。他们在委内瑞拉的加拉加斯带着香槟和葡萄等待新年的到来，随着象征新年的十二下钟声迅速吃下十二颗葡萄，看着对方被葡萄酸得皱起来的脸哈哈大笑。他们在巴西的里约热内卢跟穿着奇装异服的巴西人一起跳桑巴，舞台上领舞的狂欢王是个灵活的胖子，胖子面前人山人海的桑巴大道上全是造型别致引人注目的彩车，狂欢的人们簇拥着彩车舞蹈，响彻天际的是大家的欢笑和尖叫。他们去阿根廷学探戈，在节奏明快的音乐中踏出热烈奔放的舞步，作为有秘密舞蹈象征的探戈，舞者本来是要表情严肃左顾右盼的，可在他们的演绎里只剩下了和爱人一起舞蹈的热情和欢愉，这让教探戈的老师有些无奈。
　　他们一起跨越了半个地球。
　　在这趟旅行中他们看过了闻所未闻的新奇事物，又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有趣工作，他们面向广阔的大海欢歌，又迎着落日的余晖奔跑，城市的小巷留下他们的足迹，小镇的炊烟拂过他们的衣袍。古巴手工卷制的雪茄，危地马拉色彩艳丽的服装，玻利维亚的浪漫主义文学，智利的民族主义音乐，新西兰伊甸山上的瞭望台视野开阔，马来西亚诗巴丹岛的水下世界绚丽多姿……
　　世界上多数人知晓的东西在他们眼里像是被刷新了色彩，风景也好、食物也好、民俗也好，一切都变得更加鲜明，那些鲜明的事物吵吵闹闹地强迫他们的灵魂去感知去参与，从而更加用力地喜爱这个世界。

　　不在乎时间流逝的他们慢慢前行，再度前往日本的时候已经是1937年。
　　他们本不愿掺和正在进行战争的国家的恩怨，但日本好歹还有曾经关照过他们的直江家，而且两年前发给直江凉子关于聚餐的邀请没有任何回应，虽然知道作为被内务省罩着的直江家不会有事，但他们仍然有点担心，于是结束了在菲律宾的旅程的他们坐船前往东京。
　　东京到处都是身穿军服的人，他们往直江家在的那处山头找去，却发现原本直江家祖宅的位置已经被陆军占领改造成了军校。
　　特里莎找人问过才知道六年前直江家主由于反对战争的原因被当权者一撸到底，摘了男爵的爵位不说还被征收了这块祖宅，而直江正一本人目前在箱根接受政府强制安排的疗养。
　　疗养说白了就是软禁。
　　而地址早就迁走了的直江家根本收不到发来东京的电报。
　　特里莎站在军校门口瞅了好久，尤里在她身侧静默不语。
　　“走吧。”她说着，拉着尤里往城中走去。
　　“去箱根吗？”尤里问。
　　特里莎摇头，回身朝他笑了笑：“不去了，我们去找找东京港的那家拉面摊吧——也许开着也说不定。”
　　凭借直江家跟V海运的关系直江正一肯定能联系到V海运的，只是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发出一封电报说明他迁居的事情。
　　他摆明了不想让人知道。
　　东京港附近建满了军用设施，那些原本紧挨着东京港的店面只能往里挪，店家有的还开着，有的已经换成了别的，那家老板人很佛的咖啡店倒还在，特里莎路过咖啡店的落地窗时用咖啡店里的视角往外看，目之所及的都是军方的东西。
　　旭日旗在最显眼的地方迎风飘扬，如同一把浸润鲜血的枪。
　　“……看不到大海了。”她呢喃着，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两个人又在东京港附近晃悠了好几圈，接近傍晚的时候才看见一辆木质厢车。
　　这辆厢车的檐下挂了一个小风铃，紧挨着风铃的是绘着海浪浮世绘的布幌子。
　　特里莎熟门熟路地掀开布幌子：“老板，来两份你们店里的招牌拉面，一份不要葱！”
　　“欢迎光临。”
　　回应的是温柔的女声。
　　特里莎有些意外地抬头去看，柜台后面的是一位面露疲态的中年女人。
　　等了许久，两碗拉面端上了桌。
　　特里莎就着勺子喝了一口，而后默默放下汤勺。
　　小火熬煮的汤头香气扑鼻，却怎么都不像从前的味道，入口软烂的面也谈不上筋道。
　　这面，并不好吃。
　　“您做这一行多久了？”她犹豫着询问。
　　女人的神色有些惶恐：“是，是不好吃吗？”
　　“……还行。”瞥了眼身边面无表情往嘴里塞面的尤里，特里莎违心地说了一句。
　　“其实这辆厢车是我丈夫的呢。”女人纤细的手指抚过柜台的台面。
　　尤里抬起头：“您丈夫呢？”
　　“他被强制征兵了，在几个月前失去了音讯。”
　　二人诺诺，心知肚明。
　　失去音讯是假的，死在了战场上才是真的，被个炮弹炸一下更是尸骨无存，没有找到尸体的人也就只能当做失联了。
　　失联的士兵无法往家里寄钱，女人出来也是迫于生计。
　　“他的理想是把祖传的拉面发扬光大，我不能让熬煮汤头的火停下。”

　　很努力地塞了满满一碗并不好吃的招牌拉面的特里莎的胃有些泛酸，她使劲压抑住想呕吐的感觉，面色冷凝地走在街道上。
　　“很不舒服吗？”尤里察觉到她的脸色不好，担忧地扯住她，“要不要去医院？”
　　特里莎按着自己的肚子，瘪了瘪嘴：“那碗拉面……很不好吃。”
　　那碗拉面里浸透了思念的苦涩，根本好吃不起来。
　　然而她还是把那满满一碗吃了个精光。
　　“你改变不了那些人的想法。”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为了上位者的野望，匍匐于下方的人民只能依照他们的指令行事，在那些野心勃勃的人眼里公民和用来实现欲望的工具没有本质上的区别，他们才不管工具的想法。
　　犯错的是上位者，但结果往往是作为工具的无辜者付出代价。
　　——在这个并不温柔的世界上总有些黑暗的事情无法改变。
　　“我知道。”特里莎伸手抱住他，“即使清楚地明白这一点，还是会止不住地难过——我过来只是想跟那位老板说声谢谢。”
　　谢谢他好吃的拉面，谢谢他善意的调侃，谢谢他给予的祝福。
　　可是这句话再也没有被送出去的一天。
　　芸芸众生在这美丽又残酷的世界中苦苦挣扎，为了所渴求的事物一意孤行，有的刀枪不入，有的千疮百孔，有的生得了宝物，有的死在了旅途。
　　尤里拍了拍她的肩背：“总有一天他会听见。”

《[天狼 sirius the jaeger]我家储备粮脑子有坑》
嫖尼桑的沙雕坑。